第134章 羽织愿（五）

回到仙台，羽生便再也忍不住要去冰场训练，静养期已过，东京的专科医生在电话里同意可以进行适当的滑行，但对剧烈的跳跃还是严格禁止。
        即便如此，能够重回冰面的他已然是无比兴奋，我坐在场馆边上静静地看着他，少年如斯，仿佛又可以一直滑下去了。
        冰场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起初我有些恍然，直到确认了来者是荒川，她走向我的方向，我起身礼貌点头：“荒川会长，您好。”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对我微笑，似乎是一个极具诚意的微笑：“予夏小姐，你好。”
        羽生见荒川来了，也下了冰面休息。我去倒了两杯水递给荒川和羽生。
        “刚刚见了羽生太太，她对予夏小姐赞不绝口呢。”荒川突如其来的示好，让我觉得有些隐隐不安，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坐在了一边。
        “静姐怎么来了，还见了妈妈？”羽生一旁问道。
        “趁着新年回仙台看看，想着去拜访你们，没想到羽生太太说你在冰场训练。”荒川看了看羽生的右脚：“看来伤势恢复得不错。”
        “都在预期之中。”羽生点了点头，倒也不拐弯抹角，这位会长是急性子，这样突然的登门拜访肯定是有备而来：“静姐找我有事么？”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冰场，当时你说你要拿奥运金牌，还在我面前表演了贝尔曼和蟹步。”荒川倒是不着急，说起了过去的事：“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个孩子柔韧性和平衡力真好啊。”
        “呵呵呵，小时候真是失礼了。”羽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小时候的他应该是个臭屁的怪小孩吧。
        “只是后来很可惜，usm没有签到你，你去了加拿大训练了。”荒川继续说着，心中的意图也慢慢从她的嘴里说来：“yuzuru，名古屋系的花滑这几年发展得很快，在jsf和isu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很希望你能够加入，我的公司usm也可以在你加入后给予你更多的帮助。”
        羽生没有说话，只是喝着杯中的水，但我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不屑，但嘴里还是礼貌地回答：“我一直都在国外训练，月底马上要返回加拿大了，最近几年暂时没有在国内训练的计划。”
        “加入后你还是可以在加拿大训练，yuzuru，我们只是想多一个人帮你。”荒川的语气虽然急迫，但是很难感受她帮忙的诚意：“再说，你和予夏小姐的事总是要有公开的一天，予夏小姐的中国身份特殊，到时候也需要公关和宣传。”
        “我想这些ana和政木律师可以帮忙。”羽生看着我坚定一笑：“我一定会保护好夏酱的。”
        “yuzuru，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荒川继续说道：“现在isu的评分修改草案，一直在削弱你的强项，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持，你后续想要保持巅峰很难。”
        “所以我会更加努力的。”羽生站了起来，开始摆动身体热身，准备再度上冰，转身对荒川说：“静姐，一起滑一会儿。”
        “不了，我还赶着回东京。”荒川看了看手机，抬眼恢复了往常的冷漠：“你好好想想吧，不要任性了。”
        荒川急急接着电话离开，如往常一样有着得理不饶人的趾高气昂，我早已习以为常。倒是羽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羽生君？”我有些不解，小声唤他，只听到他说：“记得上次和静姐一起滑冰，还是几年前大地震的应援曲《花开》，那个时候的静姐很漂亮，可是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我顺着羽生的目光看向冰面，那是一片纯白的颜色，干净而清澈，是不容污染的圣地。
        新年假期结束后，我们回到了东京，年前的心脏检测结果出来了，在恋情公布前依旧是伯母陪着我去了医院。
        “予夏小姐，你患有慢性心肌炎和室上性的心率不齐。”医生看着报告说道。
        “咦？怎么会？”我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的身体一向很好，很少生病。
        “你平时会感觉到胸闷和心慌么？”医生问道。
        “有时候会，但我以为这是因为情绪波动和没休息好。”我听到这里，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情绪波动和疲劳是会有影响，但主要还是因为心律失常造成的。”医生解释着。
        “很严重么？”伯母率先问到：“是否有合适的治疗方案？”
        “两位放心，这个疾病在心脏类的疾病中不算严重，不会影响生存。目前主要的治疗方案以药物治疗为主。”医生估计看到了我们凝重的表情，稍微缓和一些说道：“定期用药和复查，以及平常注意休息，避免情绪波动。”
        “那就好…”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按照治疗方案，一般需要多久痊愈？”伯母继续问道：“小姑娘千万别留下什么病根。”
        “这个病比较麻烦的就是，治疗时间会比较长，有些病人过了很多年还是多有反复。”医生仔细解释道：“因为不是器质性的疾病，所以没有办法像通过手术这样的方式一次性解决，两位还请理解。”
        “嗯，我明白了。”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见伯母担心的样子，便转头对她点了点头：“没关系的。”
        “稍后我请护士把药和注意事项拿给你。”医生在诊断书上写着字，突然看到了一些病历信息，说道：“予夏小姐还是未婚，应该近期内没有结婚备孕的计划吧？”
        听到这句话后，我方才微微舒缓的心情又揪在了一起，感觉一口气闷在喉间，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是有什么影响么？”由美伯母帮我问道。
        “怀孕会增加孕妇的心脏负担，对于孕妇和胎儿来说都很危险。”医生解释道：“所以一般我们建议病情基本稳定后再备孕。”
        离开医院后，我和伯母返回家里。司机走的是同一条路。路上的风景和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我们都陷入沉默。
        迟疑，茫然，而后是难过，我听到了自己杂乱而逐渐加快心跳，真是烦躁不安的心脏。
        脑海里逼着自己反复默念着平复情绪，直到耳畔传来伯母温和的声音：“夏夏，一定很难过吧。”
        我缓了缓神色，转过头，微笑：“没关系的，好好治疗就行。”
        由美伯母看着我，她有着和羽生一样细长而温柔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担忧。
        她似乎很想安慰，但似乎自己也还沉浸担忧之中，我竭力继续保持着淡然的神情，开口道：“只是我想，这个事先不要告诉羽生君。”
        “嗯？”伯母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们都知道，羽生如果知道了，该是会难过的吧。
        我们又进入长长的沉默，似乎都还在平复着心情，回家之前一定要装作无事发生，
        直到车子到了千代田区，是公寓周围环境熟悉的街道，我侧眼看到伯母依旧紧紧皱着的眉头，对司机说道：“前面那个超级市场停一下。”
        转过头，轻轻微笑道：“伯母，我们去买点橘子吧，昨天羽生君说想吃。”
        由美伯母愣了愣，逐渐舒展开眉心，道；“好。”
        回到家后，羽生急切地询问病情，我们只说是没有休息好导致的心率异常，糊弄了过去，同时还不忘鞭策他也要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晚餐，伯母做了炸天妇罗和梅子饭，因为总是关注自己的心跳，我有些食不下咽。
        “今天的梅子饭有点硬，夏酱喜欢吃软糯一点的饭。”羽生见我吃得有点少，伸手将饭泡入了昆布汤里，说道：“但如果泡汤饭的话，也很好吃。”
        羽生认真地泡着，没想到偶尔贤惠的样子是这样迷人。泡完后浅尝了一口，递给我，眯起眼笑道：“试试看？”
        我几乎沉浸在他的笑眼里，那是令人迷恋的样子。
        “妈妈也试试？”羽生抬头问。
        “我不要了，你照顾好夏夏就行。”伯母喝着杯子里的茶，淡漠着说着。
        “对了，关于夏酱的事，我想在回加拿大前安排一个电视专访，从春来了这个作品的灵感开始说起，把我和夏酱的故事告诉大家。”羽生有些骄傲地说着：“你们看这个想法怎么样？”
        我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汤匙掉到了碗里，为了掩饰刚才的慌张，我从桌子上拿起了橘子，不敢看羽生，只是边剥边说：“那个…羽生君，我想我还没准备好，要不，再等一段时间。”
        “下周就要回加拿大了，后续要准备世锦赛，可能就没有什么时间了。”羽生一旁说道：“这次世锦赛一定要赢的。”
        “那就等世锦赛之后再说。”我顺着他的话说着。
        “但是…”羽生还想要劝我，却被由美伯母拦住：“yuzu，这是夏夏第一次面对公众，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思。”
        “哦…好吧。”羽生转头，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夏酱，勇敢一些，我会保护你的。”
        我点了点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的爱意，他的坚持和他满满的保护欲。只是，我好担心自己会让他失望。
        “夏酱…”羽生似乎又感知到了我的情绪，或许这就是心意相通的坏处吧，一些悲伤的事总能被他发现。
        我极力遏制眼中的泪意，将手上手上的橘子剥好，掰了两块，递给他，露出极致温柔浅笑道：“呐，吃橘子啦。”
        “哦…哦…”他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橘子汁沾到了手指，而后是他的唇覆在我的指尖，是很柔软的感觉，听他说道：“好甜。”
        我收回手，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却是味同嚼蜡，奇怪，怎么一点都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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