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后两天,赵阿姨休假,顾修义索性带纪阮出去玩一趟。
朋友在市郊有家私人山庄,位置不远,去的话正好玩两天一夜,还能住一晚。
两人随意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没叫司机,顾修义亲自开车过去,纪阮就顺理成章坐到了副驾驶。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上一次他坐顾修义的副驾驶,还是因为肠胃炎被送去医院,疼得头晕眼花倒也不觉得什么,可现在一起出去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却没人说话,空气显得太过安静。
“你有想过考驾照吗”顾修义率先打破沉默。
“驾照”纪阮从外面的树梢上收回视线“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修义随口道“会开车的话以后就能自己去很多地方玩,无拘无束的。”
这倒是,纪阮想了想,自驾游确实很美好,可以慢悠悠地一路看很多风景。
“可是听说很难考。”他挠挠鼻尖,一边觉得自驾游有趣,一边又嫌有点麻烦。
这好像触及到了顾修义的知识盲区,他皱了皱眉“难吗”
“难呀,”纪阮正色,竖起三根手指道“韩小林科二都考三次了,他还是体育生呢,运动细胞那么发达都没考过。”
他们整个寝室都是懒蛋,只有韩小林从暑假开始在准备考驾照,结果都开学了还没过,上周科二挂了第三次,回来哭了一下午。
吓得包括纪阮在内的另外三人对驾照望而却步。
“是吗”顾修义手肘搭着窗框,食指有意无意地摩挲下唇“那可能是我们当时简单点吧,现在难度增加了,你们现在各种考试都比我们当年多。”
处于社会高速内卷期的纪阮小朋友闻言叹息“就是呀,等收假回去要开始准备好多考试了,大学竟然也有期中。”
顾修义的朋友大多是同龄,在工作上要应付的通常也是活成人精的长辈,几乎没有机会和比自己小十岁以上的人长时间接触,自然也很多年没亲耳听到抱怨期中考试的声音了。
于是这种小抱怨,也因为超出顾修义熟悉的领域而变得格外可爱。
“嗯,”他声音染上笑意“考试多我们就不学车了,家里有司机,也不是非要自己开。”
说起来顾修义应该也是长期带司机出行很少自己开车的人,纪阮默不作声看了他一会儿。
那人懒懒地靠着椅背,手虚虚握着方向盘,姿势相当随意,可车开得真不错,不比几十年老司机张叔的水平差。
几乎不碰车的人偶尔开一次,也能一直保持高水平吗,他为什么不会手生
“看我做什么”顾修义盯着前路目不斜视道。
纪阮立马回过头“咳没什么。”
出门前,赵阿姨特地把昨天做的月饼装进小食盒里让纪阮带上,纪阮打开盒盖问顾修义“你吃月饼吗”
顾修义余光瞟了眼“你和赵阿姨一起做的”
“对,”纪阮突然想到个好玩的,笑起来“我随便挑一个给你吃,你要不要猜猜是谁做的”
这种游戏有点无聊又有点幼稚,放在平时顾修义一定不会玩。
车在通往山庄的泊油路上匀速行驶,顾修义沉默片刻“可以,不过”
他像是有些苦恼,暗暗把搭在窗框上的左手放下,认真握住方向盘“我开车不方便吃,要不你帮忙递到我嘴边一下”
“哦对,”纪阮突然反应过来,语含歉意“对不起啊,我选择性忽视你在开车了,那我喂你吧。”
顾修义唇角极其细微地扬了扬,很快被他抿唇压住,正经道“谢谢。”
“诶这有什么好谢的呀”纪阮尾音拉长,像在无意识撒娇。
他用餐巾纸包着拿起一个月饼,努力在不影响驾驶的情况下小心递到顾修义嘴边,饶是如此依然不放心地强调“你认真看前面,不要看我哦。”
“知道,”顾修义咬了一口,豆沙的甜味蔓延在唇齿间,勾得人心更加愉悦“好乖。”
“啊”
纪阮刚收回手想挑一块给自己吃,恍惚抬头。
“”顾修义面不改色“我说好吃,是你做的吧”
纪阮有点惊讶“好厉害,怎么猜到的”
只是很普通的豆沙月饼,皮和馅都是赵阿姨弄的,纪阮只是学着包了下,按理说应该吃不出差别,要不是给顾修义的那块边角有点小缺口,是制作失误,纪阮自己都不一定能猜出是谁做的。
他眼睛弯起来“你瞎猜然后碰对了吧”
顾修义摇头,话音淡淡的却很确信“豆沙放太多了,甜。”
“”
纪阮仔细看了下,好像他做的确实比赵阿姨的馅儿多很多。
“那什么”纪阮有点尴尬试图找补“本来任何带馅儿的食物,都是馅儿越多越美味的。”
“哦是吗”顾修义像是真的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很好奇的样子。
“当然了。”纪阮试图给对方洗脑。
“嗯”顾修义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我再试一口。”
“好哦。”纪阮又拿纸包住给顾修义递过去,送到一半手突然顿住。
怎么好像有点奇怪嘞。
这座山庄修建得很气派,放眼望去像英剧里的庄园,有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和庄严的城堡建筑。
车被侍者开走后,顾修义带纪阮从草坪中间的小石子路慢慢往里走。
“这次人会很多吗”纪阮问。
“不多,”顾修义稍稍带了纪阮一把“除了这里的主人,别的你都认识,宋岭和李绥安。”
听到熟悉的人名纪阮放松了些,人少才玩得更舒服“那就好。”
城堡前的小花园里有几人在喝下午茶,见到他们纷纷起身迎上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个子不算高,但面相很敦厚,后面跟着的是李绥安和又一个陌生面孔。
“老顾,来晚了哈”男人熟络地顾修义打招呼。
顾修义看了眼腕表,不咸不淡“没晚。”
男人笑起来“真是,客气客气怎么了”
李绥安依旧风度翩翩,先招呼了纪阮“好久不见啊,纪阮小朋友。”
顾修义咳了一声“叫谁小朋友”
“”李绥安无语“好吧,纪阮小患者”
三个人里纪阮只认识李绥安,大方地笑了笑“好久不见李医生。”
这时候宋岭终于姗姗来迟,没再穿西服整个人轻快不少,和李绥安碰了碰拳“我没有很迟吧”
李绥安很随意“大家都差不多。”
矮个男人看向纪阮,言语间很热情“你就是纪阮啊,传说中的人物,今天可算见到本尊了我叫段泽平,叫我段哥就行,这位是林清”
他说着拉过身边另一位生面孔,脸上竟然露出些羞涩“我在追他。”
林清看起来文绉绉话不多的样子,冲大家轻轻笑了笑“你们好。”
“哟嗬不错啊段哥,”宋岭打趣道“什么时候的事所以就我没对象了吗现在”
李绥安有女朋友,段泽平有追求对象,他天杀的老板甚至领跑冲到最前排已经结婚了,剩他一个孤家寡人,宋岭莫名有点苦涩。
李绥安扯了扯嘴角“你都知道什么追好几个月了。”
林清偏过头没说话。
段泽平看着林清的脸色,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闭嘴吧你,清清脸皮薄,别起哄。”
九月底刚入秋,一出太阳气温还是有些高,隐隐透着秋老虎的威力,纪阮不抗晒,站了一会儿唇瓣都干了。
顾修义皱眉,打断那群人越聊越远的天“下午怎么说”
李绥安最先被拉回来“准备去钓鱼,晚上全鱼宴。”
顾修义不置可否,看向纪阮“钓鱼会不会无聊”
毕竟钓鱼都是他们这个岁数往上的人喜欢的,纪阮可是和韩小林去夜店蹦过迪的崭新的小嫩苗,顾修义很怀疑他能不能坐得住。
“可以呀,”纪阮舔了舔嘴唇,被阳光照得眯起眼“我喜欢吃鱼。”
也很擅长这种坐着不动的活儿。
“行,”顾修义不打算让纪阮再晒下去,简短到“我们先去放行李。”
段泽平敦厚笑着“好好好,那我们先过,渔场见哈。”
城堡建筑的内部装潢也很有古欧洲的味道,精致古朴美轮美奂。
纪阮和顾修义的房间在第五层,推开窗可以眺望远处层叠的山峦,视野相当开阔。
顾修义从行李里翻出保温杯,拧开递给纪阮“嘴唇都干了,自己不知道喝水吗”
纪阮一门心思看风景没能顾得上,看见送到手边的杯子露出小酒窝“谢谢。”
顾修义盯着纪阮的小酒窝多看了几秒,才移开眼“我去趟洗手间,你收拾一下,待会儿去钓鱼。”
“嗯嗯。”纪阮笑着点头。
杯里是赵阿姨给他冲的糖水,糖放得不多是很清淡的甜味,纪阮一点一点小口喝着,喉咙被浸润了,连同窗外微风一起揉抚心灵,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叫他收拾一下,纪阮就真的好好收拾了一下。
顾修义洗完手出来,看到纪阮戴了个黑色渔夫帽,乖乖坐在床边等他。
那个帽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帽檐很宽,还有点大,也可能是纪阮头太小了,总之戴着有点不稳,纪阮时不时抬抬帽檐,又时不时拨一下挡住眼睛的刘海。
从顾修义的角度看过去,纪阮微微低着头,眉眼全被遮住了,露出雪白的尖下巴,和一点点脸颊肉,更像要春游的小朋友。
顾修义站着没动看了他一会儿,下一秒和仰起头试图让眼睛露出来的小朋友对上眼。
纪阮似乎有点不耐烦,眉心微微蹙着,眼尾还被刘海挠得发红,让这个眼神显得很乖很娇气。
顾修义瞬间手指都颤了颤,心尖发烫。
他上前,轻轻按了按纪阮的脑袋“是因为要钓鱼所以戴渔夫帽吗”
“没有,”纪阮把怎么都戴不合适的帽子摘下来,脸颊有些气鼓鼓的“我怕晒”
他发量多,头发一乱就容易显得很潦草,像小安那种长毛猫小时候老炸毛的样子。
顾修义克制笑意,将纪阮头发理了理“没关系,你可以坐在遮阳伞下面钓鱼。”
纪阮猛地抬头,眼里是白忙活一场的气愤“你不早说”
“诶,你觉不觉得纪阮有点像那个谁”渔场里,段泽平凑在李绥安耳边小声说。
“哪个谁”李绥安忙着选钓具鱼饵随口应着。
段泽平“啧”了声“就是那个姓白的啊。”
李绥安手一顿,立刻抬头看了眼周围,林清在洗手间,另外三个还没来“别乱说,不像。”
“诶我也不是说长得像,”段泽平脸皱着,绞尽脑汁思考措辞“就是那种感觉你知道吧说不出来的,而且身量啊身形什么的也有点。”
李绥安放下钓具严肃道“十**岁男孩子身形不都那样,走了多少年的人你还提,你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吗”
“是有十几年没见了”段泽平讪讪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提”
“你们聊什么呢”林清从洗手间出来,见外面两人氛围有些凝滞。
段泽平赶紧笑起来,推着林清走“没什么,走清清,咱钓鱼去。”
某种程度上说,钓鱼确实是很多人心中无聊且极其需要耐心的活动,但顾修义发现纪阮真的能坐得住,甚至隐隐有点乐在其中。
大概是他暑假天天宅在家里培养的功力。
两人用一根鱼竿,坐在一顶遮阳伞下,顾修义负责钓鱼,纪阮负责当吉祥物,顺便吃点心。
他吃东西斯文安静,一个小小的蛋糕,被他用小勺子一点点挖着吃,能吃很久。
钓鱼是慢功夫,大多时候水面都很难有动静,顾修义就撑着额角静静看纪阮进食。
很神奇的是,纪阮明明每一口都吃得很少,但腮帮子还是会鼓起来,像心满意足吃很多坚果的小松鼠,偶尔还会探出一点粉粉的舌尖。
纪阮吃着吃着,身边总会时不时冒出一道灼热的视线,一开始纪阮还努力忽视,可越往后,这道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就越长。
直到强烈到影响纪阮进食了,他才忍无可忍放下勺子“你老盯着我干嘛”
顾修义手还是撑着额角,神情很散漫,没有丝毫被撞破的尴尬或者回避,淡淡道“因为鱼还没有吃饵。”
鱼没吃饵所以要看他吃东西吗
他又不是鱼
纪阮拿勺子戳了戳蛋糕,语气生硬“不许看了。”
然后他听到一声很轻的笑,顾修义似乎真的转过头了。
“老顾快快快过来这里有搞头啊哈哈哈”
外面传来段泽平嘚瑟的笑声。
顾修义手掌在纪阮头顶按了按,低声道“你慢慢吃,我去看看。”
顾修义离开不久,林清过来了,纪阮和他连话都没说过,不由有些惊讶。
林清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可以坐这里吗”
纪阮点了点头“随意。”
林清坐下后,纪阮没有主动搭话,对方似乎犹豫了片刻,忽然问纪阮“我能问一下你和顾总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这个林清一看就不知道他们协议结婚的事,纪阮抿了抿唇放下勺子“怎么问这个。”
林清和纪阮对视着,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不方便说啊”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握了握,像有非常纠结的事,半晌才深吸口气看向纪阮“你和顾总在一起的时候,不怕别人说你是贪图他的钱吗”
纪阮一怔,突然有了自己身处狗血虐文的实感,古早文里最多的就是林清这种人设。
“嗯”纪阮斟酌了一会儿,试探道“你非常介意别人这么说吗”
“当然。”林清搓了搓手臂,从肢体动作都能看出厌恶。
纪阮又想了想,问“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那你喜欢段哥吗”
林清忽而看向纪阮,眼神有些复杂,却唯独没有提到喜欢的人时那种情愫。
纪阮大概了解了,林清也不是最单纯的那种小白花。
既然不怎么喜欢,也极其厌恶被人说道,为什么还要答应邀请来山庄呢,为什么又放任对方追你几个月却不拒绝也不回应呢
当然这些话纪阮不可能说出口。
他把装蛋糕的碟子放回小桌上“抱歉啊,你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又笑了笑“我不怕别人那么看我。”
他们的关系最开始就不建立在感情上。
说完纪阮起身去了顾修义那边,他们钓了很多鱼。
林清看到顾修义帮纪阮理了理头发,笑着问他鱼想吃什么口味,纪阮回了什么听不清,但那句话无疑让顾修义更加愉悦。
晚饭吃过全鱼宴,甚至还剩了几条没做完,宋岭提议弄个户外烧烤当宵夜,主角烤鱼再加点配菜。
纪阮感冒没好透,顾修义嫌烧烤刺激不想让纪阮吃,两人便没和大家一起行动。
顾修义去室内泳池游泳,纪阮就坐在岸边的躺椅上喝橙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顾修义游。
那人身材是真的很好,先天的骨架优势肩膀宽,腿长且直,而常年健身的习惯让他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游泳时手臂线条和背肌相当紧实流畅。
他游了几个来回,退到岸边“纪阮”
纪阮见状放下橙汁走到他面前蹲下“要我帮你拿什么东西吗”
“不用,”顾修义手臂搭在雪白的瓷砖上“会游泳吗”
纪阮抱住膝盖,老实摇头。
顾修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抹掉脸上的水时有几滴溅到了纪阮脚背上。
冰凉的水珠激得纪阮抖了抖。
顾修义神色平常,像随口一问“要下来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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