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立春前，周国北方下了好大一场雪，漫天遍野的雪花洋洋洒洒，行人纷纷没有雨伞挡雪，一进屋便浑身湿透。
        有些在路上奔波的人，雪来不及划掉直接化成冰渣，但他们必须赶到布施庵。
        今年除了林土土负责的黎城以及南方十一城丰收，北方耕种的土地因受寒潮颗粒无收。
        寻常百姓家的存粮远远不能够让他们挨过这个冬天。
        在这样的雪天里，北方各城官府的布施庵里，挤满了人。大人、小孩、老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哭喊声笼罩在周国上方。
        人人奄奄的缩在一团，取暖。他们的耳朵上、手上布满了冻疮，在室外冻得麻了还未能感觉到疼痛，一进庵内疼得像是千万条虫子爬过一般。
        各处通往布施庵的路上，每隔几里便横着一具尸体。
        此时，只一辆马车从都城外驶向都城内，在这雪茫茫一片的天地见格外显眼。
        马车上的帘子掀起一角，漫天的雪趁机透过缝隙涌入车厢内，寒气逼人。
        林土土一下子冻得鼻子通红。
        但她却并未意识到寒冷的冲击，因为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景象已经让她惊讶到忘记了寒冷的存在。
        这一路上，是她第一次见到雪，洁白飘渺的雪。随着渐入北方寒带，积雪越来越深，但与雪一道令人触目惊心却是沿路饥寒交迫的百姓。
        路有冻死骨，林土土怎么也想不到洁白无暇的雪在这里却是死神的代名词。
        横尸遍野，所到之处无不令人触目惊心。
        来布施庵的路上死得大多是瘦弱的人，这是一次残忍的淘汰，只有年轻力壮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
        林土土一路上有好几次下车帮忙路边的难民，不过她知道，治标不治本。
        眼前她所看到的一切，便是她来京城之前脑中所想的和周王周始民的谈判资本。现在，她的良知、她所受的教育让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因为在她眼前的是活生生的人和曾经活生生的人。
        从帘子一角灌入的雪在车厢中顷刻融化为水珠。
        车厢骤然一抖，左右摇晃上下颠倒。
        韩宇练武之人，拥有绝顶的平衡能力。而林土土反应也不差，熟练地抓住椅沿，好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车夫跳下马车，把尸体搬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正当他转身正欲上马继续跑路，却忽然感受到一丝微妙的气息，在视线余角处车夫捕捉到尸体微小的动作。
        这是具孩童的尸体。刚刚移走之时，车夫还能感受到尸体的余温。但是他也只以为这孩子是刚死不久。
        现在……
        “怎么了吗？”
        林土土在车厢上等着，但不见车夫上来，有些担心地开口询问道。
        她起身透过车门上的小口子，观察外面的情况。但风雪一起，她只能勉强看见车夫蹲在地上。
        不一会，车夫起身，手上抱着刚刚被马踩了一角的孩子。
        林土土见状急忙把车门打开，让车夫可以抱着孩子上来。
        这个孩子脸上挂满了冰渣，呼吸十分微弱，而且整个人瘦的皮包骨，捏不出半两肉。
        马车上有两张卧榻供林土土和车夫休息。不过，林土土身形小，两个人在卧榻上勉强睡得下。
        而且她的卧榻上铺满棉被、皮草，暖和许多。
        可惜在马车之上没有热水，他们只能把所有的棉被、大衣盖在这个孩子身上，希望她能度过这个难关。
        三天后，立春，夜里大雪纷飞。
        周国王宫正殿里，木炭烧的火红，好似要把这黑夜烧出洞来，不过它忘了，只需一盆水，再火热的炭火也只能瞬间熄灭。
        周始民身披黑色围风，侧身坐在火炭炉前，沉思着看着眼前的炭炉。
        突然，一阵轻柔、不急不忙的脚步声传来。
        周始民循着声音微微侧过身子，“你来了。”
        他说着，话里分不清喜怒哀乐。
        面前女子微微屈膝，微微低着头看向地面，“是的，王”。等到把话说完之后，才缓缓地将视线移到面前的周王身上。
        此人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肤白胜雪，蛾眉轻点，双瞳剪水，熠熠生辉。便是周国倾国倾城的美人韩若雪。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而眼前之人，既有凡间之极致的皮相，又有傲人的风骨，周国第一美人当之无愧。
        只不过，最美好的姿色却也只能囚于深宫之中。
        周始民看着眼前的韩若雪，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前几日，韩宇书信传来，说是今夜便能到，他从未失时。”
        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此刻已然亥时，等他到了之后，你随他一同出宫，待他走时再回。”
        韩若雪抬起头，有些震惊，但这情绪一闪而过。她瞬间恢复平静，收回与周始民对视的视线。
        她倒忘了，还有神女这个筹码。有神女在，牵扯种种，加之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这个人质又如何能逃走呢。
        “谢王恩赐。”
        韩若雪低头回着，声音里听不出周王期待的喜。
        “赐坐。”
        周始民也不再多说，只让心腹太监为韩若雪整理坐垫。
        外头风呼呼吹着，夹杂着漫天的雪。
        没有照明灯的夜晚，黑暗吞噬着一切。
        便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男一女在一太监的引路下穿梭在宫殿小路之中。
        周围乌漆嘛黑的，饶是太监手中拿着照明的火把，也难以看清路况。
        好几次，林土土差点滑倒在路上，最后韩宇实在忍受不了，只好背着这个腿脚磨叽的人一路小跑。
        周国确实饥荒严重，林土土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一路以来所见到的灾荒景象，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事出紧急，韩宇才会背她。
        随着特意放轻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韩若雪、周始民两人同时提起了精神。
        他们来了。
        一走到宫殿门前，韩宇二话不说立马放下林土土。两人一同走入殿中。
        韩若雪坐在侧位，正好藏在黑暗之处。
        但韩宇视力绝佳，一入殿门便发现他姐在此处。他虽有些惊讶，但却也没表露出来。
        不过林土土并未注意到韩若雪的存在。她走到炭炉边上，伸出双手。炭炉的火热传来，她这才觉得自己的手这才慢慢恢复知觉。
        等到韩若雪起身屈膝，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宫殿里还藏着一个女子，不是只有周始民一人。
        突然一个人影冒出来，林土土猝不及防，身子骤然向后退一步，撞到了炭炉。
        所幸周国炭炉乃为青铜所铸造，质地厚重，并没有被林土土撞翻，这才少了一番手忙脚忙。
        不一会儿，一股烧焦羽毛的味道传来。伴随着这股有些难闻刺激的味道，韩宇跟着刚刚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一同走出大殿。
        林土土呆愣在原地，大脑宕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瞬间发生的事情。
        从他们一路赶来到有个女子冒出来到两人一同离开，这一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人所发出的声响，一分钟内便走完了所有的程序。
        伴随着殿门的打开，屋外的风疯狂涌入殿内。雪花瞬间融化，消失在这火光忽闪的周国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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