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现世

这是一间专门用来摆放祖先牌位的大殿，几十个形制大同小异的原木色的牌位上面阴刻着苍劲有力的金色的字，供桌上摆放着五供。
        这座大殿里很少有人来，即使是王府里的主人也不会常来。大殿内四处垂着土黄色的幔帐，里面光线昏暗，即使在白天也像是黄昏。在当下人们的普遍认知里，往生的人的魂魄会这样的环境下，在某个时候，以某种形式出现。
        楚寻今天到祖先殿里来并非是来祭祀祖先的，但是他正在做的事情与死人有关。他这个人时而温和有余，时而深沉无底，尊贵的身份摆在那就像一座山。
        下人们自然是不敢多问的。黄芪候在边上，他时不时悄悄地偷看主人的举动。心思灵活又聪明的他此时也猜不出他的主子下一步要做什么。
        地上有两堆人骨，一堆人骨发黑，像似被火烧熏黑了一样。另一堆人骨大概刚白骨化不久，散发着瘆人的白色。这，竟然与大殿内的气氛毫不违和。
        楚寻捡起其中那堆发黑的人骨堆上的骷髅头，闭上眼睛开始用手抚摸骷髅的面部。他的心中开始想象着这个骷髅头带着皮肉的时候的面相，甚至开始幻想起自己有一天化成一堆白骨的时候的样子。
        大殿内静悄悄的，黄芪忽然紧张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王爷会突发雷霆之怒，他会成为受害者着。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堆人骨。
        随后发生的事情证明黄芪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见楚寻恭恭敬敬地把骷髅头摆放在了地上，随后他捡出躯干骨、四肢骨……他把两堆人骨分别拼凑出了人形。
        “一具头骨有缺，一具手骨有缺。黄芪啊，你派出去捡骨头的人的不够细心啊。”楚寻说道。
        “小人知罪，小人回头一定好好的说一说他们。”见王爷完成了“工作”，黄芪招呼外面的下人端来净手水……
        楚寻净完了手之后，开始倒背着手围着两具人骨转悠，他在查看自己的杰作。
        “王爷，这两副人骨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黄芪试探着问道。
        “不管是什么样的骨头，埋进土中，过了数载便会化为齑粉。”楚寻似乎想验证自己某些想法，又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所以他的眉头无法舒展开。
        黄芪不敢多问，他对关于人的生生死死的那些真相并不关心。他的心思飘到的了后院，他比较关心那位娴公主此时在做什么——她在登高望远？对镜梳妆？今天心情怎么样？是否露出过笑脸？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人为万物之灵，奈何跳不出轮回的命运。都说修炼飞升成功便是跳出了轮回，依着老夫看来这事的真假值得怀疑。唉，不知道曾经寄居在这两具枯骨上的灵魂是否已经跳出了轮回？”楚寻又开始思考人生了。他近来经常如此，毕竟他已不再年轻了。每过一天便离人生的终点更近一天，这让他有一种挫败感，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想能不能实现以及何时能实现。
        “听灵焰宗的人说有人飞升成功了，但封掌门没有下令寻找那人的遗骨，所以这个消息似乎不太可信。这具骨头发黑的遗骨是在苍梧山里找到的，小人手下的人觉得不寻常，就把它带回来了。另外那一副遗骨来自北连山中，据说原主人的确飞升成功了。但因为阎掌门心生嫉妒，他不许下人把尸骨收敛回去祭拜和安葬——任由原主人暴骨荒野了。”黄芪对自己的工作完成的还不太满意，因为他并没有搜集到王爷想知道的确切消息。
        当然，这件事情完成起来确实有难度。毕竟人骨上不可能刻着原主人的名字和是否飞升成功的字样。而且，灵焰宗和烈焰宗的人也都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
        “黄芪啊，你相信他们真的飞升成功了吗？”楚寻问。
        “小人见识浅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那大概是有人飞升成功了吧。只是小人不是十分确定这两具遗骨的主人也都飞升成功了。”黄芪有些紧张，他生怕自己应答的不够妥当。
        “父亲大人，这些人骨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时候，楚娴说着话走了进来。她步态轻盈，眼神中不再有羞涩。显然，她成长了。
        楚寻说道：“娴儿，为父只是想看看飞升成功的人留下的遗骨而已。皮肉不存，筋骨分离，呵呵，这大概就是他们与普通人死去最大的区别了。”
        “他们即便飞升成功了又如何？在我的眼里他们终究是死了，再也不会生活在我们这样的世间了。父亲正当盛年，您何必看这些晦气的东西？”楚娴的胆子很大，她蹲下身子查看那具发黑的遗骨，伸出一根手指从骷髅头眼窝处戳进去把骷髅头挑了起来……
        黄芪深感意外，他不确定是楚娴变了，还是他以前对她了解的不够多。在他的认知里，楚娴是个胆小的姑娘——一般的女子很少有人敢肆无忌惮地玩弄骷髅头。
        楚娴毫不在意她父亲和黄芪的眼神，她站了起来，手指头依旧挑着骷髅头，轻蔑地说道：“我虽然不是修行界的人，也不懂什么修炼和飞升。但是，我猜测这具尸骨的主人可能并没有飞升成功。他要么是中毒而死，要么是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而死。唉，一个人生之前死之后的那些事情，谁人能知道？要我说啊，人生在世，现世最重要，何必在乎那飞升之后的世界？”
        楚寻阴着脸说道：“娴儿，你出去。”
        楚娴继续说道：“呵呵，修行的人向往飞升后的世界？有些可笑！当然，我并不是反对修炼。这世上有两种势力可以把别人踩在脚底下。一种是身份和地位带来的势力，另一种就是功法和修为了。身份和地位不是人人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功法和修为也如此，却又不一样。因为这世间并没有律法规定地位低下的人不能够进入修行界去修炼。”
        楚娴说完看了黄芪一眼，她对黄芪比较“失望”，她以前以为这个人不会甘心于永远做下人——现在看来，他的确甘心于永远做楚王府的下人。
        “娴儿，不要胡言，回去多练练女工。”楚寻虽然沉着脸，但是他心里并不生气。他认为楚娴比楚原聪明的多，可惜了她是女儿身。
        “爹，您整天让人看管我，我觉得很憋闷。明天，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楚娴把手中的骷髅头扔回了地上。
        “不行，得有人保护你的周全。”楚寻看了黄芪一眼，示意他不能放松警惕。
        黄芪连忙说道：“是啊，公主，您是公主，不能一个人出门，得有人保护着您。”
        楚娴轻笑道：“悦儿姐姐也是公主，她怎么就可以想走就走？她现在还可以留在诸沃野不回来，呵呵，黄芪，你说封掌门会不会专门派人保护着她？”
        “圣人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内省也。娴儿，你该学悦儿身上好的品性。”楚寻的脸色更阴了。
        “黄芪，你说说我那位姐姐的身上有那些好的品行是本公主所不具备的？她想离开王府便不说一声就逃走了？她为了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不愿意遵从父命嫁给阎掌门？”楚娴现在说到阎魔罗时，她的眼神中哀怨已经荡然无存了，她的情感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
        “悦儿她只是暂时不愿意嫁人而已。即便是这样，娴儿你也死了想要嫁给阎魔罗的那条心吧。为父是不会同意把你嫁给他的。”楚寻弯腰捡起被楚娴扔掉的骷髅头，他把骷髅头轻轻地放回了那具人骨的脖腔上。
        “为什么？”楚娴需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尽管她现在已经改变了想法，她已经不是那么想嫁给阎魔罗了。但是，她无法接受父亲的偏心。
        “为父让你断绝与阎魔罗的关系是为你好，你是一个柔弱的孩子，也非修行者。阎魔罗这个人性情难测，难保他日后不会喜新厌旧。这世上，男女之间只有不爱才不会受万劫不复的伤害。所以，悦儿嫁给阎魔罗更合适。”楚寻顿了顿又说道：
        “娴儿，为父很早以前就请司祭大人给你看过命相。你是天女的命，你只有做伺候在天帝身边的天女，你才能安稳的过一世。”
        楚娴并不相信她父亲的这一套说辞，她看着她父亲，冷笑着说道：“天女？天帝身边的侍女？难道天帝的女儿不能叫天女吗？”
        “休要胡说，历代天帝不与人通婚生育子女。”楚寻驳斥道。
        “花儿谢了开，开了谢，万物皆是变幻的。要我说这天理也不该一成不变。凭什么从人间选一个低贱的少年郎就能继任为天帝？而世间那么多高手就做不得天帝呢？呵呵，若论治理百姓，只怕如今的这位天帝还不如父亲大人您治理有方呢。所以，如果父亲大人您……”出于对父亲的敬畏之心，楚娴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寻摆手道：“娴儿，出去，不要胡言乱语了！”
        楚娴准备离开这里，刚走出去两步，她回头问：“父亲大人，我今后能自己一个人出门走走吗？”
        “罢了，娴儿，往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为父也不想管了。但有一条，你不能去找阎魔罗，更不能和他厮混在一起。阎魔罗是悦儿得未婚夫，你得顾及为父的脸面，你若是任性妄为，到时候休怪为父不念父女之间的情分。”楚寻有些生闷气了，谁都不想摊上不听话的孩子。
        “我可以不去找阎魔罗，但是，我是不会愿意做天帝身边的侍女的。如果可以，我愿意做天帝的女儿。”楚娴昂首走了。
        “她，她怎么又改主意了？上一次，她不是同意进蕊珠宫了吗？”楚寻气结。
        黄芪回答道：“其实，做天帝的女儿也可以进蕊珠宫。”
        “荒唐！”楚寻一挥衣袖把地上的人骨尽数抛到了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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