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鱼死网破

在街道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一道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探进院内。
        夜色很浓，晚风裹挟着云翳，遮蔽着月光，原本就黯淡的月光彻底在月空中消散，回廊里悬挂着的灯笼，摇曳不定，有几盏灯在摇晃时明明灭灭，最终熄灭。
        人影在黑夜中，快速穿过廊道，靠着墙壁，摸索着到了一间屋子。
        屋内，角落里有十几个大盒子，占据了大半个房间，长恭拿着一个火折子，一箱箱地打开查看。
        一打开箱子，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道就扑面而来，长恭赶紧退后几步，将火折子吹灭，才上前细细打量一番。
        待全部查验完毕，长恭向陆行报告道：“全是火药。”
        陆行挥了挥手，将味道驱散，说道：“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搞到这么多火药的，火药都是官船运输，每一箱都是登记造册，冯敬吞了这么多，定然是背后有人替他兜着，你猜猜那人想将这些东西用到哪里？”
        将之前所知道的信息连到一块，赈灾银，壮丁，私兵，火药……
        长恭猛然惊觉，脱口而出道：“难道是盛京？！”
        “可是，就算冯敬能将盛京搅得天翻地覆，他也守不住那个位置，先不说守在北境的五十万戎边军，就说其他州郡也是有自己的屯兵。
        而且盛京皇城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单说其中一样就难以压制，他哪怕筹划成功，也不过飞蛾扑火，冯敬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长恭不解地说道。
        “他当然懂这个道理，据我所知这位郡守的女儿就是燕王的侧妃，他怕是想博个国公当当。”
        “燕王竟如此沉不住气？！”
        谁不知陛下最不喜太子，但以皇后所出，正当嫡嗣，故勉强坐上。而众心皆知，不问东宫是谁，只令不悦，随时可替。
        而如今最被看好的两位——就是燕王与豫王。
        而其中燕王凭借着自己母妃是后宫独揽大权的贵妃，母家也是赫赫有名的显贵，不免更胜一筹。
        只要不出什么大风大浪，这太子之位保不准最后就换人了，没想到燕王做出这等事，无疑是自毁前程。
        陆行淡淡道：“燕王只不过有个好母妃，在我看来还不如那位豫王殿下。再说太子殿下虽不受皇帝陛下宠爱，但皇帝陛下同样没有说要废太子之类的话，燕王心急坐不住了，也算是事出有因。”
        陆行扫视了一圈，心中有了数，说道：“行了，将火药样本带一份走，再拿特制的药粉洒在箱子上，做得小心点，别让人看出异常，打草惊蛇。
        这样待我们回京启禀陛下后，就算冯敬能发现不对劲，将东西转移，我们也能用猎犬追踪到，不至于让他反咬一口。”
        长恭指麾人众，轻手轻脚地动作着。
        及将返，忽闻外有履声，大约几十号人，屋内的几人惕然窥窗。
        刹那间，原本窗外漆黑一片的院落，在火把与手提灯笼的照明下，亮得灿若白昼，门外一排排的人影透过窗纸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不好！
        陆行快速反应道：“噤声！蹲下不要动。”
        众人屏息，不敢动作。
        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大笑着说道：“陆大人，深夜来访也不告知一声，让本官略尽地主之谊。”
        陆行听他这话，再看眼前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骂道：“这个老狐狸！怕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我往里跳。”
        既然对方早就知道他今日会来此，他再躲着也是无益，不如出去与冯敬周旋一番，看能不能再寻机会脱身。
        门被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陆行看着冯敬的府兵乌泱泱站满院子，一排举着火把围在院子四周，防止有漏网之鱼逃脱，剩余人手持弓箭，蓄势待发。
        冯静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睥睨着他们。
        陆行轻轻笑了一声，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场景下，声音显得格外突兀，“看来冯大人你早就知道？”
        “当然！李珠那个贱蹄子跑得还挺快，虽然我的人跟丢了她，但中州所有的城门都有我的人把守，一连只苍蝇都别想随便出去。
        她如果想将这里的事抖落出去，找人伸冤。就只能找陆大人您，所以今天这一切我早就准备。”
        “冯大人有心了，不如我们坐下来详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陆行想尽可能拖延时间，思考出对策。
        可冯敬阴鸷地笑道：“我和死人可没什么好说的。”冯敬挥手往下，示意动手。
        后面的一排排弓箭兵将箭头对准陆行等人。
        “冯敬！你疯了？！你若是这会杀我灭口，你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确是，处理陆大人您，还真是个麻烦。但若是这桩事情传到盛京，本官照样也活不了，至于如何向陛下交代……”
        冯敬摊开双手，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两颊上皱巴巴的皮肤堆在嘴角上方，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陆大人在回京途中路遇山匪，不幸丧命，在下急令士兵将山匪就地正法，为陆大人报仇雪恨，这个说法陆大人觉得如何？”
        明明已是深夜，又刮着风，可陆行背后却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他握紧双手，不断在告诫自己。
        冷静！冷静下来！
        这种情况越是着急，越是难以脱困。
        陆行环顾四周，这个院子的设计特别，墙壁比寻常人家的都高，而庭亦无树，光秃秃的只有些山石随意摆放着。
        无路可退！
        看来冯敬是铁了心要将他们弄死在这里。
        长恭在陆行身后低声道：“大人，我们想办法把对面拖住，你趁乱逃走。”
        陆行摇了摇头，说道“你看看这院子的摆置，我们乃是瓮中之鳖，哪能给我逃生的机会。”
        须臾，飞矢交集，漫天的箭矢扑面而来，陆行一面用剑格挡，一面骂道：“这老匹夫是想将我们射成刺猬吗？”
        见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陆行大喊道：“后退！退到房子里去，找遮蔽物挡住自己。”
        窗棂上的窗纸被箭矢射得千疮百孔，室外的风“呼呼”地灌入内室，地上的箱子也插满了东倒西歪的□□，远远看去像是个方形的刺猬。
        陆行靠在遮挡物后面重重喘着气，这已经是外面第三轮的射击。
        他旁边的空地上，全部都是自己人的尸体，胸口或腹部被箭矢射穿，血液随着伤口汨汨流出，先是在身体下慢慢浸湿，再逐渐扩散成一滩有着身体弧度的血痕，泛着浓郁的血腥味。
        长恭环视了一圈，说道：“少爷，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人……”
        “冯敬是下了杀心，就算突围，也只是死路一条，现在只能拖。”陆行说道，声音因为力竭，而带着几分嘶哑。
        拖着等谁呢？谁又能未卜先知支援过来？
        这些问题，陆行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长恭听陆行的声音有几分虚弱，问道：“少爷，您是受伤了吗？”
        陆行的左胳膊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都能看见深红色的血肉，还有一些皮肉伤，长恭顿了下，问道：“大人，是背上的伤裂开了吗？”
        陆行不语。
        “陆大人，何必浪费时间呢？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我倒是能叫你少吃的苦头。”冯敬在外面大声喊道。
        陆行将手边的剑竖在地上，剑锋利的剑首划过地面，发出微弱火星，他闷哼一声，将自己支撑起来。
        外面的人一轮轮的消耗，如猫之攫鼠，戏耍玩弄，陆行可没受过这个气，反正现在无论怎样挣扎都于事无补，他决定与冯敬这个奸人鱼死网破，若是能取了这狗官的人头，也算不亏。
        门外再次传来弓箭手，拉弦的声音，“呲”的一声，箭在弦上，仿佛在宣告着他们的结局。
        陆行将剑提起，呼曰：“兄弟们！与其等着被射成筛子，不如殊死一搏！杀了冯敬那个奸臣。”
        大约是对接下来的结局心知肚明，他面容上带着几分释然。
        内心又有几分庆幸，幸好将她送走了。
        忽然不知是哪响起巨大的爆炸声，距离这不远。外面的人群亦听见此声，发出乱哄哄的声音，人影也纷纷扭成一团。
        陆行摆着手示意暂停行动。
        外面有人惊慌地喊道：“着火了！来人救火啊！”
        冯敬大骂道：“哪来的火？”
        无人能够回应。
        陆行听着冯静气急败坏地咒骂着，“来人！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待院内出去了些人后，紧接着，传来打斗声，窗外原本密密麻麻的人影接二连三在刀光剑影中，销声匿迹。
        “是救兵吗？”，长恭看着外边问道。
        陆行面色一凝，说道：“今夜行动除了我们来的兄弟知道，又有谁知道？”
        待外面的打斗声逐渐衰弱下去，陆行也没能想到会是谁来。
        “不管是谁，只要来的人是帮我们的就好。”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响动，一道倩影破窗而入，在地下翻了几个身，稳住身形。
        陆行看清人影的时候，骤然一愣，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对方，再三确定后，不禁又惊又气，“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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