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忍耐

当今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无数名贵汤药只出不进。
        宫里已经很久没什么喜事了，恰逢诺华郡主同沈瑜定亲，龙颜大悦，特邀百官进宫摆席。
        宴会将近，郭仲廷来到明泽医馆，敲响穆思云的房门。
        “穆姑娘，你准备好了没。”郭仲廷敲完门，便不紧不慢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知道了。”
        片刻后，穆思云推开房门。
        身穿一袭黑衣长袍，墨发被高高束起，给人一种高瘦清贵之感。
        却偏偏说话谈吐间，眼角微微含笑，暖如春风。
        一身黑衣有点沈瑜的风采，不过穆思云如同温柔和煦的暖风，则沈瑜却像是块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郭仲廷早就将晚宴之事告知穆思云，同样也表明想同她一起出席的意图。
        既然把宝押在她身上，就得带她了解一下如今朝廷的情况。
        只不过今天的主菜还得是沈瑜跟诺华郡主的婚事。
        穆思云面色如常，没说什么便答应了。
        于是穆思云便装作郭仲廷的侍从，跟在他进入皇宫。
        大殿里舞乐恢宏，王侯座于高台两侧，桌上陈列各式美食佳酿。
        王公贵族皆是带着家眷出席。
        进了大厅，穆思云跟着郭仲廷往前上走，中途却突然被人叫住。
        “郭大人，许久未见。”
        只见一位身着华丽，头戴金饰步摇的美丽女子踱步而来。
        面若桃花，眉眼精致艳丽，身上有种明目张胆的美丽。
        看到那女子额头中间点着桃花印记，穆思云曾经在书里听说过，叶妃爱桃花，皇帝不仅特地为她寻来天下名工巧匠搭建桃花阁，宠溺之极无不让人感叹。
        这位叶妃便是当今是离王的母亲，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相传是当年皇帝御驾亲征，在西境边陲救下女子，回宫之后顺势生下了离王，盛宠更盛，就连叶妃的家眷亲属都被送到京城，封官晋爵。
        可是不知为何，就在叶妃生下离王之后，便选择吃斋念佛，撇下襁褓中的孩子，跑到皇城寺出家去了。
        最后还是耐不过皇帝的命令，又被接到宫中。
        郭仲廷有礼有节的欠身行礼道:“臣见过叶妃娘娘。”
        “郭大人是换了侍从？这位怎么从没见过。”叶妃将视线转移到穆思云的身上。
        “娘娘说笑了，之前那小厮前几日喝迷了酒，被我罚在府中面壁思过罢了。”郭仲廷对答如流，言语间看不出一丝破绽。
        “奴才就该又奴才的样子，若是欺上瞒下，做了主子该做的事，可就不好管教了。”
        叶妃眼角带笑，明明凶狠的话，却被她说的柔情似水。
        “娘娘教训的是。”
        穆思云垂头站在郭仲廷身侧，却总感觉身上有种打量的目光。
        宴会开始，百官就位，穆思云也乖乖地坐在郭仲廷身旁。
        眼神却不停寻觅，视线到某一处时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黯淡片刻，便迅速挪开。
        沈瑜还是一身寻常黑衣，整个人比以往瘦了很多，轮廓更加锋利，眼神冰冷，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花城会在即，加上孙女诺华要与沈瑜将军订婚，喜上加喜，诸位爱卿今日不必拘谨。”龙座上的皇帝开口道。
        “谢陛下。”
        百官举杯答谢，随后宽敞的大厅便响起乐器声。
        说罢，方才一直未见人影的诺华郡主穿着一身紫纱舞裙出现在圆台中央，光线投射到她身上整个人显得精致耀眼，纤细的腰线在若隐若现中格外勾人。
        柔雅的音乐伴随着动人的舞姿，就连不少官员都暗戳戳地偷瞄。
        “皇上跟前的那个青衣少年便是离王，叶妃之子，是当今最得器重的皇子，太子早殇之后，储君之位空出，皇上虽然嘴上一直说着立储，不过六年之久却仍没有准确的消息，因此正直壮年的成王才会如此急不可耐。”
        郭仲廷耐心同穆思云讲解道，两人面耳相贴，在外人看来气氛有些暧昧。
        “咱们现在座的是文官一侧，席首便是丞相大人，也就是你父亲穆大人。”
        郭仲廷接着说道:“对面一侧便是武官席，天下兵马除却近皇城锦衣，全都在武官手上，因此如今文官和武官之间存在着巨大矛盾。”
        “两派各司其职，有何矛盾？”穆思云有些不解问道。
        “如今天下分四将，一位皇城谢屏时，也就是如今的皇城军大统领，其二便是西境军，也就是你相公沈瑜，承袭原镇西候的爵位，其三便是南城卫，长年驻守大漠南陵的宋权棠，虽然年事已高，可是长子宋晨也是未来可期，而最后便是此前过身的唐珍大将军，长年镇东岭，军队中跟是深得人心。”
        “这些我都知道。”穆思云之前确实了解过。
        “不急听我说完，如今皇帝年事已高，文臣力量被很大程度的削弱，可别忘了，天下最不能惹的便是文人，若是催动世家大族，天下将四分五裂。”
        “所以文武之间……”
        “对，矛盾一直存在，不过是当年太子之死，又和缓了十几年罢了。”郭仲廷倾吐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穆思云看着他，赶忙阻止:“你别喝了，你这酒量到时候醉了，我可抬不动你。”
        “好吧。”
        诺华的舞步渐入**，灵动轻快的舞步，挪转到沈瑜身旁，胳膊妩媚划过他肩膀，顺势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沈瑜端坐，神色冷淡，没有一丝波澜，周围的大臣武将，皆是起哄凑热闹不停。
        诺华脸色微红，见沈瑜并没有将一把推开，反而顺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想更进一步。
        沈瑜看出她的意图，不着痕迹地躲开。
        诺华也不急不慢，缓缓从沈瑜怀中下来，小手端起装满酒的酒杯，递去，道:“将军，喝杯酒吧。”
        沈瑜指尖冰凉，面色微沉，接过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仿佛众人都在等着沈瑜的表态，现在接过佳人美酒，这才放开喝酒。
        歌舞升平，沈瑜依旧端坐一旁，穆思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酸的要命，像是被人恨恨捏住似的，喘不上气来。
        郭仲廷看出她的情绪，道:“难受的话，就出去透透气。”
        穆思云悄悄出了大厅，来到长廊的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处。
        夜间的风带着微微凉意，深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到了头之后……又要怎么办？
        她这个冒失的来者，最后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声音有些阴森细长，让穆思云想起当初抓自己的那个黑衣男子，身上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眼一看——这不是方才大殿上的离王吗。
        穆思云低过头去，故作一副惶恐的神情，小声道:“小人见过离王殿下。”
        “哎，小声音真甜。”离王笑着走近，眼神中带着猥琐的打量。
        “小人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穆思云后退一步，不准痕迹地躲了过去。
        “还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了，行吧，只要你从了我，有什么要求通通满足你。”离王有些急不可耐，一脸色相。
        穆思云眼看没地方后退，赶忙道:“小人是男人一个，怕是满足不了殿下吧。”
        穆思云真想把离王一脚踹飞，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学好，真想给他个嘴巴子。
        离王也不着急，反而是慢悠悠地开口说:“本王自第一眼看到你，便有了感觉，也是郭仲廷那小子有福气，找了你这么一个俊秀的小侍从。”
        “……”
        “得亏你是男儿郎，不然我都没感觉。”他也倒坦诚，直言不讳地说道。
        “男儿郎……小人生来便长得如不了眼，怕是……”
        好家伙，堂堂离王竟然是个断袖，并且把心思打在了女扮男装的穆思云身上。
        “你这小模样，小身段，就算是沈瑜来了，也不必他差呀。”
        说着渐渐没了耐心，伸手就像抓穆思云的手臂。
        穆思云看着无计可施，心中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要是敢碰她，就那毒药毒死他。
        “离王殿下找我？”一声清冷地声音身后响起。
        沈瑜一身黑衣现在暗处，只是周身清冷淡漠的气质让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离王扫兴地松开了穆思云的手，扫兴地刮了刮眉角。
        “到哪都有沈将军啊。”神情虽然十分不爽，但说话的态度还是客客气气的。
        “殿下特别嗜好本将无权干涉，不过听闻叶妃娘娘已经派人来寻殿下了，若是叫些别的人看到，殿下怕是解释不清了。”沈瑜声音轻轻冷冷，却完全捉住离王的软肋。
        他最怕的不是皇上，是他母亲叶妃。
        离王脸色一变，强咧出一丝笑意说:“还是沈将军说的对，天色已晚，本王就先回去了。”
        说罢，便灰溜溜的赶紧离开，离王虽然任性却不傻，当今朝廷最不能惹的人就是沈瑜。
        成王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不惜让诺华做侧室也要将女儿嫁给他，说白了不就是为了沈瑜手里的军权。
        穆思云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宽大的衣袖。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边，却不能相认，穆思云的心仿佛快要跳到嗓子眼。
        像冰一样冷的沈瑜，她还是第一次见。
        沈瑜眼神冰冷，站到穆思云的面前。
        “把头抬起来。”
        穆思云咬紧唇瓣，她也想立刻就跟他相认，可是它不能，宫里处处都是成王的眼线，如今相认，也许只会给沈瑜增加负担。
        她必须要忍耐。
        穆思云沉默在原地，不动弹。
        两人僵持不下。
        就在穆思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听到郭仲廷长廊一侧呼唤穆思云。
        “皇宫重地，这小书童瞎跑什么，快给我回来！”
        “好。”
        穆思云连忙应声，低着头绕过沈瑜身边，径直朝着郭仲廷跑去。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看沈瑜的眼睛，她怕自己受不了。
        “沈将军，我家书童没有冲撞到您吧，小孩不懂事还请您见谅。”郭仲廷将穆思云挡在身后，周到地对沈瑜说道。
        沈瑜目光沉沉，视线仿佛还在穆思云身上。
        “郭大人什么时候又收的书童。”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这书童魅力倒是大的很，方才叶妃娘娘还跟我打听来着，将军如今可是大忙人，还是先忙好同诺华郡主的婚事更为要紧些。”
        郭仲廷不慌不忙，言语间扯开了话题的方向。
        沈瑜懒得跟郭仲廷掰扯，深深看了一眼他身后身后的人，像是想到什么，松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穆思云躲在郭仲廷身后，心里难受，联想到未来书里沈瑜的结局，不得好死，被万人唾骂。
        她想救他，不想看他被人利用，被人推进一个又一个火坑。
        乱世浮沉，世人皆如水上浮萍，没有依靠。
        可是她想做他的依靠，想护着他，不想让他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必须要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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