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要说这天下谁是翻云覆雨的人物。
        有两人不得不提。
        其一是天华宗宗主郁明相，此人的师承弘毅剑尊，弘毅剑尊得道飞升之后，他便继承师位成为天华之主，据闻自小修习无情道，结丹时尚不及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曾在十年前伏魔之战上一剑斩下上任魔域之主的头颅，结束了为期十二年的伏魔之战，是个一剑动九霄的人物，然而几年前不知为何受伤已然闭关多年了。
        郁明相是正统正派的出身，但另一人就不一样了。
        魔域新尊主宋和碧，相传他原是书香门第的读书人，家中世代笔墨为生，然而非常不幸，宋家在上一任魔尊的九族之内，是十八杆子能打到的远亲的朋友家，十多年前的伏魔之战打了个一塌糊涂，到最后连不少仙门中人都杀红了眼，誓要灭魔头九族，于是宋家便遭了这无妄之灾。
        谁也不知道宋和碧是如何在这十几年中爬到这个位置的，但据说此人残暴可怖，嗜杀成性，带着一种邪魔歪道大杀四方，硬是从铁血的郁明相手中抢来了三个仙洲，甫一上位便逼迫天华交出三个长老，皆是当年参与屠杀宋家的凶手。
        宋和碧在众人面前亲手斩下他们的头颅，先把这三颗人头先是悬挂在交界的城墙外待其烂透，后又将它们扔进了猪圈，三个月之后又让人把这被猪啃食过的颅骨涂上脂粉，分别用嫁新娘子的花轿吹锣打鼓地送到了其凡间家人手中。
        其变态的手段让人闻之丧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九华理亏，愿意配合诛杀凶手，宋和碧大仇得报，双方似乎短暂的握手言和了。
        但事实上仙门子弟不进北域是默认的规矩，北寒是双方的交界处，宋和碧将领地的妖魔鬼怪在此地散养，放任他们对天华的弟子们动手，这敌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因此宗主闭关的这几年没有人愿意来。
        小眉把厚重的貂裘的帽子扶起来，仰头看城墙上的字。
        “北域”
        北域即是魔域，师尊闭关这么久一时半会叫不醒的，缥缈峰的峰主殒身多年，其他两峰不敢得罪宋和碧，她只能让师弟们去守着师尊，自己先来救人。
        她必须要在段殷遇到宋和碧之前找到他。
        也就是段殷在北寒山受伤之前。
        无妄剑似乎感受到她的心境发出铮铮之声，小眉收回视线，抬足踏入北域城门。
        她几乎做好了和扑上来的鬼怪动手的准备却不想入目的是一个小镇，街道上的人言笑晏晏，商铺客栈一应俱全，小眉狐疑地四处打量，或许是她站的时间太久了，又衣着不俗，一看就是有钱好骗的样子，一个少年忽然跑过来向她卖花。
        少年衣衫褴褛，但脸长得居然很好看，眉目细致，皮肤白，看起来十七八岁，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朵小花，对小眉讨好地笑道：“姐姐，买朵花吧。”
        小眉眨眨眼睛，屏息用神识探查了周遭未曾察觉到一点魔气，都是活人。
        见她不说话，少年还是不放弃，笑眯眯道：“姐姐这么好看，买一朵吧，只有这个季节才有花了，以后就买不到了。”
        小花和不归峰上的花没法比，又小颜色又淡，还被冻得蔫蔫的，但被夸了好看，小眉还是收下了。
        收下之后忽然想起没带钱。
        不归峰的弟子出门必须要带钱，并且要到专门的地方登记取钱，但小眉第一次出门，忘记了这件事。
        于是她只好把花朵塞回了少年手里，道：“我没带钱。”
        说罢就要走。
        少年没想到到手的买卖飞了，脸上的笑容破碎，疾跑追上女孩，伸开两臂拦住人，怒道：“你都碰过了怎么能不要了？”
        这要是换个人就该吹胡子瞪眼臭骂他强买强卖了。
        但小眉不懂，疑惑道：“碰过了就要买吗？”
        少年见她当真一脸疑惑，也是无语了片刻，惊喜地发现自己遇见了冤大头，于是一脸理所当然道：“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碰了当然就要买啊，不买别就碰嘛。”
        “而且我已经很厚道了，”少年摇摇头，大言不惭，煞有其事“有的商贩的货你看了就要买的，你不会不懂吧？”
        小眉当然不懂，她从来不需要买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给她的，比如名字、身份、衣服、糖果和段殷送的糖葫芦，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买卖，但不知道世间险恶。
        她疑惑道：“那若是卖吃食的岂不是闻到香味就要买？”
        “卖香粉的岂不是从旁边走过就要买？”
        “……”少年没想到她还会举一反三，但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对啊，我厚道吧？我这样的善人还去哪找啊？”
        他料定郁容会惊慌失措地买下，还会连连道歉，像这种无知的女孩一看就是养在深闺里的，柔顺和傻在她们的身上结伴而行。
        却不想郁容当即竖起又短又淡色的眉毛，怒道：“岂有此理，这世上还有这种事？！”
        说着她忽然握起一只雪白圆润的拳头，恶狠狠道：“你走开，不走我可打你。”
        少年没想到她不是无知而柔顺，而是无知又恶霸，错愕不已，但还是不愿意，哭喊起来：“你不给我钱，我没钱过冬天了，我不活了！”
        周围的人都聚集过来看热闹。
        “富家大小姐欺负民男了！”
        “有钱就能随便欺负人啊？”
        “有没有王法了？！”
        少年眼看人多了，越装越来劲，还要往墙上碰去。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且明显都在对小眉指指点点，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和一个对着她哭喊的少年就以为是富家子弟欺负平民，纷纷指责起来。
        小眉脾气当即上来了，拔剑而起。
        无妄剑剑芒森寒，把一众观众全吓跑了。
        吓跑了人她将剑刷地收回剑鞘，准备教训这诬陷她清白的小子，还用脚踹了他一下，“你给我起来！”
        没想到这个少年腿脚还挺灵活，顺势抱住了小眉的脚往下一躺躲了过去，抬起头来笑嘻嘻，“姐姐，我就开个玩笑。”
        小眉横眉怒目，雪色的脸颊都染了红晕，“我打你也是开玩笑！”
        说罢她一弯腰把人拎起来就要开打，眼见那粉白却凶恶的拳头快要捶到头顶的时候少年忽然抬起一双眼，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线条细致的眼眶通红，看她的目光似乎盛满了常人不解的悲痛，那悲痛仿佛经过时间的沉淀，穿过岁月而来，沉重地让人心慌。
        小眉第一次见到这种目光，她看不懂其中的意思，一时怔住了，“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见少年还是看着她，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把少年的脑袋掰过去，语气凶恶地吓唬他：“你不准看了！”
        忽然，挨着少年脸颊的手一热，细细一看竟然是少年滚烫的热泪居然落到了她的指端，小眉刷地收回手噔噔瞪后退好几步，惊疑又警惕地看着少年。
        少年转过头来，上下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末了唱戏一样悲情地道：“我穷的衣服都穿不上了，你就给我几个钱吧。”
        小眉被他整的又惊又茫然，上下打量少年破洞满身看起来很好穿的衣服，又看看少年灵活细长的手指，疑惑道：“为什么穿不上衣服？你的手不是可以用吗？”
        少年一脸的悲情突然僵住了，半晌后努力凹着情绪解释道：“我是说我没有钱买不到衣服，你看我好冷。”
        小眉看看自己厚重柔软的貂皮斗篷，嵌珍珠白缎面靴子，再看看少年薄薄的衣裤和布鞋陷入沉思。
        少年见她着了自己道，继续添油加醋，“所以你能给我几个钱吗？我太穷了，这辈子都没见过钱。”
        他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但小眉叹气：“我也没见过。”这是实话，在郁明相的手里长大，郁明相教导过她出门要去什么地方带钱，但却不让她出门，别的弟子们还会下山做任务，但她不会，因此她也的确没见过钱。
        师尊在她要修习要侍奉师尊，师尊不在这么多年她才第一次下山，如果不是突然醒悟自己活在书中，她一辈子都会遵守师命，乖乖地活在不归山上。
        少年显然也信了，毕竟这种纯天然的傻真不太好装，他的脸也终于绷不住了，指着女孩腰间那块晶莹的上好半月状白玉，“那你腰间的那个玉佩可以给我吗？有了它我就能有衣服了。”
        那玉佩如同银雪，晶莹剔透，水头极好，一看就是上上品。
        小眉虽然很多事不懂，但不傻，并且震惊于此人的不要脸，“你想的美，不行！”
        说罢就走。
        少年一直追着她，但她并不理会，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去北寒山找段殷。
        段殷现在极有可能已经受伤即将见到宋和碧，自己必须阻止，能阻止他得罪宋和碧，或许就能未来阻止他魔化，然后给自己争取更多得到龙骨的时间。
        按照书中说的，北寒山在进入北域城后一路往北就能看到。
        修士在这里的修为被压制地极低，小眉试了几次御剑都不行，只好徒步赶路，然而走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山包。
        此地像是平原，一望无尽，根本没山。
        在她看着远方陷入沉思的时候，卖花的少年郎从她身后窜出来，气喘吁吁道：“姐姐，你是不是要去北寒山啊？”
        小眉闻言顿了下，转头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少年笑了，“因为前不久也有几个修士去了北寒山，还是我带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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