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的东西

明觉殿外有一小童懒洋洋的靠在殿门口的长柱上，他脸上还未退稚气，见李新叶形色匆匆前来，赶忙直起了身体，抬手拦住了她。
        “兰佟，你怎么在门口呆着？”李新叶见到好久不见的同宗师弟在此，只好停下打个招呼。
        “嗐，这不是我师尊不让我进门嘛。”
        那个名叫兰佟的小童瘪瘪嘴，又懒洋洋的靠在了长柱上，摇头晃脑的念着，“李师姐，你这次来的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是掌门师伯外出了吗？”
        “是你师尊来拜访了！”
        “我师尊？”李新叶一惊，赶忙收了自己的声音，并且把注意力放在门内的动静上。
        兰佟一看李新叶这反应，眼珠子飞快转动了一下，神秘兮兮的凑近李新叶，在她耳边轻声念叨，“你师父已经来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李新叶只敢用气声问了，“中途没打起来？”
        兰佟摇头。
        奇哉怪哉！
        逍遥宗掌门在外仙风道骨，对内却是一个一点就燃的炮筒子。
        而李新叶的师尊凌霁虽是表里如一的冰心冷清，可对上掌门却总是像冰对上火似的，噼里啪啦的就是不相容。
        他俩只要处在一个空间里，必是掌门先一通言语攻击，凌霁让他一回合，实在是听的烦了，就会动手。
        掌门打是打不过的，但是被凌霁逼得逃跑的功力练的一绝。
        于是乎，掌门边跑边骂，以一己之力提升整个逍遥宗的骂人水平。而凌霁边追边释放剑招，以一己之力提高整个逍遥宗弟子的剑术水平。
        在整个绕山一周毁坏众多灵石药木之后，结局总是以掌门灵力耗尽被凌霁揪住爆锤一通结束。
        最终，掌门闭关养伤，凌霁闭关消气，逍遥宗两大宗师约定俗成似的，留下一整个烂摊子让宗门弟子自行收拾。
        是以李新叶一听到自家师尊来找掌门师伯，第一反应是想拔腿就跑，以免被波及。
        可看兰佟那悠闲自在的模样，里面的那两人不像是要打起来的。
        “怎么没打起来？”李新叶疑惑的用气声问，一边侧耳细听门内的动静。
        大概是里面两人布了结界，她虽调动了全部的精神，可还是没办法感应到里面有任何声响。
        兰佟推了推李新叶的肩膀，带着她离门口远了些，这才小心的撇了一眼门口，掐指一算，“这不是你师尊有求于我师尊嘛。”
        李新叶凝了一下眉，深以为然。
        不过能让师尊屈尊纡贵的人或事，除了自家的小师弟，她也想不出有别人能在凌霁心里这么有分量了。
        “好兰佟，你能不能算一算我小师弟？”
        兰佟一听李新叶提起连清光，立时拉下来脸，面色不虞，“他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听他语气不悦，李新叶有点头痛，也不知他俩又生了什么嫌隙。
        明明一年也没见过几次面，兰佟却好像对自家小师弟有很大的意见似的，她在少时从中调解了几次，期望他俩能好好相处，却次次失败，反倒是气的兰佟跳脚，小师弟和她冷战。
        两边不讨好，两边又很恼这种调解行为，李新叶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也就任他俩自行以自己的方式相处了。
        两个人的师尊不对付，身为他们的徒弟表面不合，私下里倒也没真的撕破脸过。
        李新叶想到近来小师弟的性格转变和怪异的行为，又知师尊拉下脸来去找掌门师伯，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身体快不行了，现在正在处于回光返照的状态。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心中烦恼郁盛，脸上好像笼罩着一层挥散不开的愁云似的。
        “他身体又不行了？”兰佟试探性的发问，想要凝神细算一下连清光的命格是否处于大凶状态，可他无论用什么方法，还是像往常每一次的心血来潮一样，失灵了。
        算不出来！
        或许还是因为他的修为浅薄吧。
        兰佟一下子焉了，也怨不得他总是对连清光有意见，毕竟他总是在他身上碰到大大小小的钉子。
        李新叶想到连清光苍白又略显病态的脸，和以往她每次见他的模样渐渐重合，便答道：“看面色，倒是还好。”
        她希望他可以更好。
        拥有一副健健康康的身体，红润有光泽的面色，开朗活波的性格。
        李新叶突然在心里念叨：就像在幻境里那样。
        那时他虽然话多有点烦，可是她又忍不住喜欢他讲话时那抑扬顿挫的声调和丰富起来的表情。
        “李师姐？”
        兰佟看她有点跑神，神色亦喜似悲，便知她又在为她的小师弟挂心了，不免心里一酸。
        果然啊，温柔贴心的师姐都是别人家的，自己啥也没有。
        他就这样也不注重自己表情管理，撅着嘴干脆丧气的往地上一趟。
        一算连清光就非常累，虽然啥也算不出来就是了。
        “兰佟！”一声闷喝从后面传来，他刚懒散的躺下，便被激的跳了起来。
        李新叶也被那一声吓了一跳，可她一见从门内施施然出来的那人，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顶上一玉冠束发，整整齐齐无一处凌乱，最关键的是面色沉静，无一丝波澜可查。
        她行了一个弟子礼，语调上扬带着一点欢快，“掌门师伯。”
        心下却松了一口气：果然没和师尊打起来。
        “是新叶啊！”
        掌门一见她，脸色神色微动，就那样扬了一下嘴角的弧度，算是很给面子的笑了一下。
        他温声道：“来多久了。”
        兰佟先接了话，“有一阵子了，不过我和李师姐一直说着话，也没冷落了她。”
        “这样啊。”掌门点点头，看了兰佟一眼，眼尖的扫到了他衣角的灰尘，眸色一沉，抬手就给他施了一个净身咒。
        兰佟看了自己一眼，鼻间萦绕着浓腻的桂花香，他心里嫌弃的一批，面上却只是强忍着没耷拉下嘴角。
        李新叶不动声色的离兰佟远了一点，以免被那香味给染了身。
        他的师尊对桂花的香气厌恶的紧，此刻他在掌门后方半步的距离，已经微微皱了一下鼻头。
        很难受吧，师尊！
        李新叶眼角余光扫到他，心里默默的为他点了一根蜡。
        凌霁接收到自家徒弟的视线边角，冷着脸把双手背负身后，语气不悦，“来做什么？”
        李新叶看掌门抬手欲拍凌霁肩膀，被他偏身躲过，又听掌门絮絮念叨，“和你徒弟说话时，能不能不要这么凶？”被凌霁瞪了一眼。
        她等前方那两人小动作做完之后，才回了一句，“我就是想来问问师伯，我身上出了什么问题，要不要下山去渡劫。”
        凌霁一怔，“哪来的劫？”
        掌门白他一眼，夹枪带棒似的，“你对你徒弟真是一点儿也不上心。”又对着李新叶轻叹了一声，“新叶，你干脆抛下你师尊，转投本座门下吧。”
        当面挖人墙角，不太合适吧？
        李新叶面上有点挂不住，尴尬的笑了一下，注意到自家师尊一下子沉下来的脸色，和他眼里射出的仿佛实质性的冷光，条件反射性的缩了下自己的肩膀。
        “师尊！”她以平生最快的语速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若不离，我必不弃。”
        虽然这话对着长辈说，总感觉怪怪的，但是凌霁就是很吃这一套，李新叶只好含泪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许下自己的承诺。
        掌门摇摇头，“真是熟练的令人心疼啊！”
        兰佟应和的点了一下头。
        师唱徒随，好像谁还不会似的。
        凌霁对掌门说：“去看她出了什么事！”
        “要你说啊！”掌门哼了一声，向李新叶走了一步，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斜睨了凌霁一眼，勾起一边唇角，痞里痞气的，就差抖腿了，“不过这次，你得求我。”
        不可啊！
        李新叶心里高声叫了一句，诚心祈求：掌门师伯不要再作死了啊，要是打起来的话，乱摊子又要落到大师兄头上了。
        她脑子一通乱转，想着要怎么才能制止掌门和师尊的闹剧，却只见凌霁拔剑用刃横在掌门喉前一寸，冷声道：“求你！”
        “这才对嘛，谁让我刚才……”掌门明显顿了一下，再言语时换了嗔怒的腔调，“臭冰山，你都不知道心疼本座的！”
        此言行伤害力巨大，且不分敌我。
        凌霁快速收了剑，很巧妙的掩去了他全身微抖了一下的生理反应。
        李新叶和兰佟对视了一眼，发觉对方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于是齐齐眼观鼻鼻观心，铁了心要当做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木头人了。
        “新叶你过来。”掌门立在原地，冲她勾勾手。
        于是李新叶只能僵硬着身体移到掌门面前一臂的距离。
        掌门抬手懒懒搭上她的脉搏，闭上眼睛。凌霁眼神定在她裸露的腕处，而兰佟也凑近了两人，视线在自家师尊和李新叶脸上来回流转。
        这一处场景好像定格了似的，李新叶屏息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试探着问：“师伯，您探出什么了？”
        掌门：“……”
        凌霁：“……”猛的用剑柄戳了一下掌门的腰窝。
        掌门浑身一颤，顿时睁了眼睛，目光如电，“新叶啊，你这是遇到了谁啊？”
        李新叶一脸懵逼，“？”
        “阿霁，快来看看你徒弟。”掌门用空着的手拉了凌霁的手，引他的指尖附上李新叶的脉搏处。
        师尊微凉的指腹一碰到李新叶的手腕，引得她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师尊碰我了，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办？
        李新叶后背绷直，目光不由自主的变得怯怯的。
        她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凌霁的眼睛。
        就这么怕我？
        凌霁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一向温顺听话，从来没给他惹过什么麻烦，资质也尚佳，给她的秘笈修炼进度尚可，用掌门的话说，是最是让人放心的那种徒弟类型。于是很理所当然的，除了正常行使自己身为师尊的责任，他对李新叶并没有付出过多余的注意。
        可这次……
        凌霁的手搭在她的腕处，在她本身灵力的掩映下，他发现了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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