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故人

陶北北窜到他面前：“谢先生，我们兰烟村，群山延绵，古木苍苍，拥有悠久的历史和淳朴的民风。”陶北北一边背诵一边陶醉，“眼看杭州周边的村子都富起来了，我们也想靠山吃山，开发一下旅游业。首先，修路，其次，搞基建，但都需要钱。我们想邀请您以股份形式赞助我们的旅游开发项目，以我们的自然风光，这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谢谦耐心听完：“这是好事，到时我一定带着豆豆光顾。但我们是一家科技企业，对于投资一窍不通。我认为兰烟村要是想谈合作并不难，所以我就不掺和了。”
        “为了表示感谢，这是我的名片。我住在海丰酒店，如果你有事，可以随时来前台找我。”
        谢谦赶到龙坞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
        茶山清幽，刘晓菲的山庄如同黑夜里的明珠。谢谦带着豆豆穿过透亮的走廊，走廊尽头没有关紧的门缝里，漏出谈话声。
        谢谦打开门。
        主位是谢崇敬。同父亲见面并不频繁，每次相遇也都是匆匆说上几句话，便各自忙碌去了。如今看去，老了一些。这种老态，不是脸上皱纹的增多，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难怪母亲总是在耳旁吹风，谢氏集团这艘巨型母舰，该换下一任掌舵人了，领袖的更迭换代，从来都不是开头跑得快的人，最有胜算的。
        谢崇敬两边坐着刘晓菲和他在杭州的旧友。
        谢寅坐在上菜位。见谢谦到来，他主动起身准备碗筷，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
        刘晓菲瞥了一眼：“谢寅你坐下，有服务员在呢。这里不是北京。”
        谢寅温文尔雅：“没事，顺手。”
        谢谦挨个同长辈打招呼。豆豆看到谢崇敬魁梧的身躯和严肃的神色，只是轻轻叫了一声“爷爷好”。谢崇敬神色严肃，对旧友道：“我们家想一出，是一出。眼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不过来帮忙，自立门户研究什么人工智能。你说说他。”
        其中一位说：“高新科技是发展趋势，但就目前看，亏多赚少，且孵化期长。无论哪个时期，还是资本为王。”
        这一唱一和的，若是六年前，谢谦早就掀桌子走人。此时，他不接话，在一桌珍馐中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豆豆碗里。路上豆豆一直喊饿，他不敢一上来就喂他大鱼大肉。
        “光吃包子怎么有营养。豆豆，来尝一尝这里的葵花鸡，鲜得要掉牙。”
        吃口鸡肉还要掉牙？豆豆捂住嘴，萌萌地“啊”了一声。谢崇敬夹起葵花鸡的腿肉，示意豆豆过来。
        谢崇敬同豆豆说话时，面部表情刻意松弛，显得这位军旅半生的老人和蔼许多。
        见爸爸没有反对，豆豆来到爷爷身边，张大嘴巴咬掉鸡腿肉。
        谢崇敬拉着旧友看孙子吃东西的模样：“虽然生出来的孙子倒是十分可爱。”
        谢谦作为唯二的小辈，和谢寅坐在一起。他随便吃了些，就借口有工作电话，来到室外散心。
        边走边打开手机搜索。
        【天天旅馆】。
        怎么住的这么偏僻，安不安全。
        到杭州的第一顿饭，周茹茹吃的是正宗杭帮菜。
        处理完豆豆的事，回到旅店，正好碰到老板娘端菜上桌。五菜一汤再加一碟酱萝卜，周茹茹笑说老板娘一家午饭真丰盛，没想到老板娘表示这是她一人的伙食，并且热情邀请她一起用餐。
        晚饭时间，周茹茹打算出去转转。大学园区，肯定天南地北的美食少不了。
        陶北北来找她，为了赞助的事他殚精竭力，过了饭点也不知道。他听到周茹茹要去大学城附近吃饭，便说一起走。
        j大周围已经不同于六年前。大学城也逃不过市政建设，曾经的美食一条街早已整顿，现在依然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美味，但干净卫生了不少，街边摊的那种滋味淡了。
        两人挑了一家人多的餐厅，点了几个小炒。
        “碳烤羊腿是我们特色菜，羊肉我们选用——你是——”老板看到周茹茹的正脸，迟疑道。
        周茹茹正翻阅菜单，没留意店老板的反常。
        陶北北说：“可以啊，点一份。”
        周茹茹合上菜单还给老板：“已经点很多了，你想吃我们下回再来。”
        老板见周茹茹没任何反应，也不再说什么，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四周都是学生聚餐，气氛热烈。里面的包间虽然关着门，但也时不时传来吆喝声。
        周茹茹听到邻桌聊天，说包间里是学生会聚餐，成员各个是能人，也不知道下一届主席花落谁家。
        听得周茹茹更加向往。
        吃完饭后，陶北北送周茹茹回去。路上，他说出了来找她的目的。
        “茹茹，我被谢谦拒绝了，但我觉得还能再挽救一下。你们感情好，能不能帮我再说说？这可是在帮兰烟村啊。”
        周茹茹头大：“我跟谁感情好了？”
        两人离j大原来越远，大街上只剩他们二人。周茹茹思忖许久：“行吧，我问问。”
        电话呼出后，等了两下提示音，便接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慵懒的声音。
        陶北北向她投去满怀期待的眼神。
        周茹茹朝他比口型:“不急，先联络感情。”
        对对对，仙女说的对。
        周茹茹说:“豆豆爸爸，想问问豆豆怎么样，你没有凶他吧。”
        谢谦看了看楼上亮灯的房间，想到谢崇敬看豆豆的眼神，一股子的慈爱。谢家家规繁多，尤其饭桌规矩，他小时候打手罚站一个不落，豆豆吃饭时可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他好着呢，好吃好玩一个没落下。我想还是要揍一顿，这样能记住。”
        周茹茹摸摸下巴:“嗯，用老一点的藤条打手心，看上去吓人，其实软绵绵的不怎么疼，起到心理威慑作用。”
        “你没生过孩子，倒挺懂。”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打之前涂点生姜，血液循环流动快就更加不觉得疼了。这样你打得爽，又不怕伤到他。”
        谢谦笑道：“好，我学到了。你第一次到杭州，还习惯吗？”
        再往前走就到旅馆了。周茹茹便在街角徘徊。
        周茹茹认真回想今天坐在双层巴士上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总觉得很熟悉，好像来过很多次，甚至曾经住在这里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谦又问：“接下去几天怎么安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哪里都想去，不过，先得把正事办了才行。”
        “哦，你那不能告诉神明的梦想。”
        周茹茹笑了笑：“你还记得。”
        她已经原地打转好几圈，陶北北看得心里着急。这感情联络得也太久了吧。
        他提醒：“赞助。”
        周茹茹比了个ok。她话题一转：“你应该听过，嗯……”闲聊的时候她从容自如，有求于人时又吞吞吐吐。
        谢谦早已猜到她的用意。按照她的胆子，没事会跟他聊这么久？他主动提起：“是为兰烟村的开发吗？”
        周茹茹如释重负：“是的。白天你拒绝了陶北北，他希望我再来问你一次。”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只是，我实在顾不过来。冒昧的问一下，兰烟村的开发项目中，你担任什么角色，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帮忙问一下？”
        “我？跟我没关系，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知道了。”谢谦心里有数了。
        不知不觉中，谢谦已经走到茶山里。茶树排列有序，清香氤氲绵长，在这样空旷辽远的环境里，谢谦不自觉将声音压得很低，低到有种腻得化不开的感觉。
        挂断电话，周茹茹告诉陶北北结果：“谢谦这里我看是没戏了，要不你找找其他人？”
        “茹茹，要不明天你再陪我上门试试？”
        周茹茹将手摇出残影。
        失落马上浮现在陶北北脸上：“其实，其他人我都联系过了，他们听到我的名字就挂了，只有谢谦最有耐心。茹茹，我是不是真没用。要是我爸在，什么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周茹茹安慰：“那你想想看，如果是陶村长，他会怎么做？又或者，你自己有什么优势，走出自己的风格。”
        陶北北想啊想，一只手捏起拳头，敲进另一只手的掌心：“我最大的优势就是肯坚持。只要我死缠烂打，谢谦总有一天会为我感动的，你是这个意思吧！”
        周茹茹替谢谦捏了一把汗。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陶北北眼珠子转了一圈：“今天吃饭的时候，你说你想打工？”
        “嗯，我得去赚点钱了。我父母留下的钱都在奶奶那里，我不想动用。”
        “我今天路过一家酒店，看到他们正在招聘服务员，薪酬比我爸都高。你有这方面经验，肯定能成。”
        周茹茹听他介绍得煞有介事，觉得也不错，就问在哪里。陶北北说：“海丰酒店，离你住的地方地铁直达。明天我陪你去应聘。”
        “谢谢。”想到这家伙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周茹茹心里还是感动的，“对了，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奶奶那里我就留了一封信，你能不能就在今晚给奶奶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一切安好，好让她安心睡觉。我不敢打。”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了，拜托了。”周茹茹低声下气地说。陶北北自然应承下来。
        谢谦回到包间，很诧异地听到，大家在讨论北京新开业的环球影城。
        谢崇敬喝了一些酒，笑得红光满面：“那就这么定了。”
        豆豆坐在他腿上，高举双手：“欧耶！”
        “爸，定了什么？”谢谦问了一声，淹没在长辈的谈笑中。
        谢寅来到谢崇敬身边，俯身问道：“那我就定明天一早的机票。影城的总经理我已经联系好，您在那边的行程，他会安排妥当。”
        豆豆开始欢呼：“去影城，去影城！爸爸，爷爷明天要带我去universalbeijingresort啦！”
        谢谦看了看父亲——不是，要带走他儿子这件事，是不是没经过他的同意？
        谢崇敬一想到即将要同小孙儿度假，喜形于色：“你给晓菲定了吗？——晓菲，你明天有空？”
        “最近地产低迷，按理说市场行情不好应该更繁忙，但最近就是不想干。明天，爷爷奶奶一起陪你去。”刘晓菲抚摸着豆豆的后脑勺。
        谢谦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父母什么时候这么和谐了，和谐到令他发指。难道因为那个臭小子。
        莫名吃起儿子的醋来。
        回到酒店，谢谦看着空荡荡的右手边，只有长耳兔玩偶安静地躺着。他辗转不能入眠。
        他给小葛阿远打电话，两人都还没睡，说马上赶来。
        早已过了营业时间，海丰酒店的篮球场亮起探照灯。
        “什么情况，这么晚打篮球，身体不错啊老铁。”阿远今晚有饭局，酒劲还没消，说话醉醺醺的油腔滑调。
        小葛说：“我知道，千羽集团最近有个项目，没办法按时投产。你在为这事发愁。”
        谢谦将篮球扔向小葛：“还不至于。”
        小葛上篮，球在篮板上转了一圈，哐得一声掉进篮筐。
        阿远做完热身。他接过球，玩了几个花式动作后，想要上篮，没找到感觉，随即收回力道，将球传给谢谦:“要不我带你们去喝酒。现在的夜店，玩得比我们以前开多了。”
        小葛马上说:“我不去，我养生。”
        谢谦笑起来:“去就不去了。你跟我们说说，现在都是什么玩法，让我怀念一下逝去的青春。”
        “这还是当初的夜店小王子嘛。”阿远调侃，“何小姐管这么严，不对，是她那个有八百个心眼的老爸。谢谦，你赢了世界，输了快乐喽。”
        小葛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好了，你少说点。”
        篮球滚到角落，三人坐下。
        谢谦倒不在意，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阿远:“给你一个赢得世界的机会。这是我草拟的方案和项目资料，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这是刚才在等他们的时候，谢谦匆匆做的。阿远很快过了一遍:“可以啊你谢谦。要是你那个科技公司搞不下去，跟我一起来做风投，保管你赚得比现在多。”
        谢谦耸肩。他没那么好命，要是千羽做不下去，他只能被抓去继承家业。
        “实话实说，我从没做过旅游开发项目。但这兰烟村看上去真不错，按照你的方案思路去做，是个巨大的市场。”阿远看上去蠢蠢欲动，“你为什么突然给我介绍项目？”
        谢谦说:“帮故人的忙。”
        阿远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故人？不会是曾经被你骗过的小姐姐吧？”
        谢谦笑笑:“还真是。”他轻松道，“周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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