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五月，江城这座山城进入梅雨季节，细雨连绵，云雾氤氲。山的棱角也被柔雾化了一般，呈现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冲破迷蒙的云雾，在山路上平稳行驶。俯瞰下来，如林中一只黑色的小兽，融入这雨雾蒙蒙的天地中。
        周唯降下车窗，轻轻凑近窗外，安静地享受着山间夹杂着水汽的清新空气。绵绵细雨打在她略施粉黛却精致不已的面孔上，肌肤上的毛孔都自然打开，干净舒爽的雨雾荡涤了她在城市中沾染的污浊之气。
        从外公去世之后，她有好些年，没有再来过山间了。
        自小在城市中长大，从业后一路顺风顺水的经纪人，不喜欢细雨打在脸上湿漉漉的触感，劝说：“把窗户关上吧，外面还下着雨呢。”
        周唯却不以为意，“这点小雨，没关系的。”
        因为她们正在录制综艺，经纪人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周唯去了。
        这次周唯是去参加一档慢综艺的录制。目前是第二季的录制，原本第一季的收视率并不高，投资方也已经撤资不打算录制第二季。
        但是原本正在剧组拍戏的周唯忽然接到了第二季录制的邀请。
        已经是娱乐圈当红小花的周唯，目前最需要的其实是接一些大制作的电影、电视剧。一档第一季不温不火的综艺，周唯完全不必理会。
        所以当时周唯的经纪人李姐一口回绝了这个邀请。
        但是后来李姐接到消息，这档综艺的导演是一位海归导演，他近两年在美国刚火起来，已经独立导演过三部大制作的电影，被推上了国际的大荧幕。
        其中有两部电影在国际电影节时受到提名。这对于业内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可谓是空前绝后。
        但这位导演很神秘，圈内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李姐只知道他叫“chen”，她猜测这位导演应该是姓陈，但是中国名字里chen的人千千万，根本猜不出这人是谁。并且他非常低调，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就连国际电影节提名时，也是由他的友人代替前往。
        圈内的人都认为这位年轻有为的导演会在毕业之后留在国外发展，从此一路开挂似地走上事业巅峰。但是惊掉所有人下巴的是他竟然回国了，而这位天才导演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接盘了一档几乎被宣告死亡了的生活慢综艺。
        众人都认为他是疯了，才会做这样一个自毁前程的决定。
        但李姐倒是想看看这位新兴导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想帮助目前发展势头最好的周唯和这个导演搭上线。也帮助自己，打通这位年轻气盛的导演的门路。
        所以在知道是chen来导演时，李姐当机立断帮周唯接下了这档综艺。而能够让周唯答应参加这档综艺的唯一理由是，这个综艺的第一站——选在了外公住了很多年的村庄附近。
        周唯想，也许这就是缘分，要让她继续录制这档综艺。
        制作一档综艺最重要的就是素材，如果没有足够的素材，即便是再高明的后期，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从周唯坐上车开始，摄像机就已经开始录制了。
        -
        节目组所在的村庄并不是周唯外公曾经住过的村庄，两地相距大概十公里。因为近些年脱贫攻坚战打得热火朝天，成效颇丰。所以村庄里基本都是水泥路，进山的路也是新铺设的柏油公路。
        在周唯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抵达。
        大家站在四通八达的村口，等待着节目组的安排。
        这一季的嘉宾人数是六位，其中只有周唯是两季都来参加的。这次因为导演换了，所以连带着这一季嘉宾的咖位都提升了一个档次。除了目前当红花旦周唯，还有两位影视界的老戏骨，三位年纪和周唯相仿的流量明星。之后的每期还会有不定量的飞行嘉宾。
        其中一位名叫万晓夜——主演青春偶像剧出道，以甜美活泼的人设收获了许多热血男粉，以及一众青年粉丝。
        和她一辆车过来的是曾经和她有过合作的一个男艺人——关伯阳，关伯阳帮着万晓夜把两个26寸的箱子搬下车，万晓夜则像个小公主一样，怀里抱着香香的草莓熊，穿搭甜美，步伐轻盈，身形灵动。
        因为同是演艺圈，而周唯比她出道早，成名也早，所以万晓夜想和周唯打好关系。她走过来甜甜地冲周唯问好。
        周唯今天妆容很淡，着浅色卫衣套装，整体看上去十分简约，不带一丝攻击性。她听说过万晓夜，但是没有和她合作过。
        周唯对外的形象向来是清冷矜贵大小姐的人设，不扭捏不做作，说话做事都十分果断直爽。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周唯也礼貌地冲她打了个招呼。
        人都到齐之后，村口的大喇叭刺啦刺啦几声，传出了正常的声音，“十分欢迎各位来到白水山脚下的白水镇，这里将是大家之后一段时间生活的地方。大家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五天四晚的录制。本季节目颠覆了上一季节目传统老套的录制内容，是一季全新的节目。”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周唯，因为周唯是这里唯一一个参与过第一季的人。
        “唯姐，你觉得这季内容会是什么呢？”万晓夜问。
        周唯摇摇头，她昨天刚结束剧组的拍摄，今天早上一睁眼就赶飞机过来了，连导演是谁都没搞清楚，哪有时间管这些。
        李姐倒是给她说了录制内容，但是周唯没记心里。
        “大家身后这座白水山，是省内面积最大，动植物种类最丰富的山，海拔两千五百米。大家在这五天四夜里不仅要自食其力，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跟随镇上的农户，前往山上采茶叶。茶叶是白水镇的特色产品，已经在多年的发展下形成一条特色产业链，产销全国。在这段时间里大家要和农户学习如何采茶，制茶，并且参与销售茶叶。助推当地特色产业发展……”
        万晓夜第一时间发表自己的意见，“采茶叶，要去山上吗？”
        关伯阳回答，“是的，我家乡也是以生产茶叶而出名，从小就跟着爷爷上山采茶，很有趣。”
        “可是我这次带的衣服，没有特别适合上山穿的~”万晓夜嘟囔，说完偏头看向同为女生的周唯。万晓夜成长的环境优渥，很少下乡体验生活。这次节目也是她的经纪人为了帮她争取更好的资源而接下来的。
        毕竟这一季的节目算是大咖云集。
        周唯在节目里俨然是一位知性大姐姐，宽慰道：“如果要上山，我有些外套可以借给你。”
        万晓夜两眼放光，一把扑周唯怀里抱住她，“谢谢唯姐。唯姐，你会采茶制茶吗？”
        周唯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黛色山峦，良久才点头，“会。”
        -
        节目组在综艺拍摄之前在这里新建了一栋房子，按照节目组的安排众人选择了心仪的房间。周唯和万晓夜一个房间，其他人也是两两一组合住一间屋子。
        大家选择好房间之后，来到村子里的广场上，参加第一项活动——我是什么茶？
        嘉宾需要速记中国主要的一些茶的种类名称，并且能够识别出来。然后两两组队，通过玩游戏的方式来获得抢答的机会，答对种类最多的一队将获得最优质的初始资源——上山的装备，以及山上第一餐的选择权。
        这里的天气多变，此时雨已经停了，浓云被拨开，一片金光洒进山间。节目组大部分的工作人员，包括导演此刻全都在这个广场上。周唯来时戴着一顶克莱因蓝的棒球帽。
        她目光扫过对面的节目组，黑压压一片人。中间遮雨棚下，人群簇拥的藤椅上坐着一个略显清瘦的男人，那人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周唯看不清他的脸。她听经纪人说这个导演，国外知名新人导演、自毁前程也要来接这档综艺。
        她内心对这个导演微微纳罕：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很快，导演开始介绍游戏规则。周唯的仪态比这里其他几位女演员都要好，无论什么样的节目，包括路透图中的周唯，永远宛如一只高傲的天鹅。不仅是因为她的人设，更是因为周唯正是公主本身，她有高傲的资本。
        曾有人爆出过周唯的身世，父亲经营着一家大型企业，从前从事3c锂电池行业，目前已经往国家大力支持的新能源行业发展。周唯算是妥妥的富二代，家里有位哥哥，也是高材生出身，目前正在商界崭露头角。
        导演开始念游戏规则，从周唯这个视角看过去，导演帽檐下的面部轮廓清晰可见。骨节分明的食指上戴着一个约两毫米款的银色戒指，此刻正拿着喇叭读道：
        本轮游戏名为——我是什么茶？
        六位嘉宾一共分为三组，分别是普洱组、龙井组、大红袍组。
        嘉宾们需要通过……
        一边念，一边抬头扫过眼前的一众嘉宾。最终视线落在周唯身上。
        视线相对的一瞬，周唯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眼睛死死盯着坐在自己对面十米之隔的男人。
        十秒之后，不等导演的规则介绍完，周唯一改节目初始时得体的形象，她踏着凌厉的步伐，身后带起一阵迅疾的风，几步走到导演面前。因为眼前这个人即便是不抬头，光凭借声音，甚至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她面带愠色，一把摘下导演的帽子，很不客气道：
        “程山，你这个混蛋！”
        在场所有人，包括两个已过不惑之年的老戏骨也看呆了周唯这顿操作。综艺节目多多少少有剧本，大家手上拿的剧本都没写着会有这么一出啊！
        经纪人为了周唯的形象考虑，赶紧制止所有摄像机的录制。但仅李姐一人之力，无法立刻阻止所有摄像师停止拍摄。还是导演示意大家，才停止了综艺的录制。
        但周唯可管不了那么许多，即便此刻摄像机仍在录制，她也要找程山问个清楚。她咬牙切齿道：“别以为你戴顶破帽子，我就认不出你丫的！”
        向来清冷矜贵的周唯，多年来从未在工作中有过失态的表现，但是这次竟然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众人第一反应就是冲上来劝和，万晓夜年纪小，不敢参与这种顶流之间的纷争。只能由老戏骨——方亦山，来出面。
        “周唯，有什么话好好说。”老戏骨站在两人中间，声色严肃地阻止这场即将展开的纷争。
        周唯却不管挡在面前的是什么人，老戏骨也好，经纪人也好，她谁都不怕。
        她死死站在原地，一定要等到程山一个回答。众人生怕这位年轻气盛的导演一个不快，直接将周唯赶走。
        一旁的李姐也被周唯这番操作吓坏了，她清楚地知道，程山有将周唯踹出这一综艺的能力。不仅因为他是个小有名气的海归导演，还因为这档综艺，是程山一手救活的，大半的赞助商都来源于程山。
        程山镇定地将喇叭放在桌子上，对老戏骨道谢后，两步走到周唯面前。他站起来足足比周唯高出一个头不止，周唯穿着平底鞋勉强到他肩头。
        此刻，甚至有人开始暗暗期待这位女星的下场。
        但程山不怒反笑，微微低头，神情与声音都温柔，“拍完我再跟你负荆请罪，好不好？”
        这句话清晰地落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再次惊掉众人的下巴。
        这两人真的有点什么！
        李姐也冲上来欲拉走周唯，“听话，我的大小姐。这么多人不能因为你一个人都耽误在这，节目还在拍呢！”
        周唯人虽然被拉走了，却十分倔强地回头冲着程山恶狠狠道：“不好！你听清楚了，不好！你给我等着！”
        程山浅浅笑着看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像个带刺的玫瑰一样，扎人疼得很。
        距离程山离开这朵玫瑰，一晃已经过去了五年。细细想来，原是因为程山当初将她保护地那样好，才叫他人不敢伸手拔了周唯身上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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