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陆
江城夏季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前阵子晴了半个月。这阵子又开始下雨，接连多日不停，山间总是蒙着一层朦胧的纱一般，云雾缥缈。虽如坠仙境，但终日不见阳光，终归是多有不便的。
比如周唯和程山说过的，想要玩一玩程山手作的风筝。这个计划在这连绵的雨天，也只得做罢。
周唯的外公有些风湿痛，一到阴雨天就会关节痛。周唯刚刚上楼给外公拿过膏药贴上。外公想要强撑着病体去做饭，但周唯怎么会答应。
周唯初一开始跟着外公学做菜，现在家常菜已经手到擒来。而且因为周唯初一时外公因为胃炎做过手术，现在胃得养着。吃不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外公的食谱除了自己熟知，也只有周唯熟知了。
就连周唯的妈妈，因为之前常年在外工作，现在又是家里的家庭主妇，来看周唯外公的时间较少，她都不完全清楚外公需要忌口什么。
-
吃完午饭后，周唯抱着已经痊愈了的小兔子去往程山家。程山家里因为有程山和陆杰杰两个和周唯年龄相仿的人，所以周唯常去和他们一起看电视打游戏。
整个江城，周唯都没有朋友。这个村里也有些同龄人，但周唯不爱和他们玩。初二的周唯也曾试图和他们玩，但是当周唯发现这里的男生初二了仍旧只会用昆虫吓女孩子，而这里的女孩子仍旧只会看她五年级看的动画片时，周唯就不再想和他们玩了。
周唯是个早熟的女孩子，又有些傲气。不仅是她和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其实同龄人也很难接纳周唯这样一个孤傲的女生。
以前在外公家，周唯都是和外公玩。外公前些年仍旧身强力壮，能够带着周唯徒步五公里去山顶采茶看日出；能够带着周唯去朋友家喝酒吃肉，周唯在初一时就跟着外公一起尝过白酒了；能够去池塘里给周唯挖藕采荷花……
但自从外公做过胃炎手术之后，外公再也喝不了辛辣的白酒，吃不了油腻的肉了。时而会有些胃痛，风湿痛也因为年纪的增长随之而来。
-
周唯撑一顶透明的雨伞，跳脱的雨点刚落上透明伞面就顺畅地滑落到地面，在阴天那点微弱的天光照射下，雨珠晶莹剔透，好看极了。像是什么晶莹的钻石。小兔子乖顺地蜷缩在周唯的臂弯里，一双大眼睛提溜提溜地张望着，观察着这陌生的环境。
它自受伤之后，就极少出门。
周唯戴着有线耳机，踩过坑坑洼洼的水坑，心情颇愉悦。
但是拐过一个弯，能够看见程山家那栋乡间小别墅的同时，周唯也看见别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这牌子周唯再熟悉不过了——梅赛德斯，奔驰的高端品牌。
这可不是一般家庭能够开得起的车。
虽然周唯从程山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栋别墅，甚至家里还有保姆照顾就可以看出，程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出身。但是今天这辆黑曜石一般深邃而陌生的车，仍旧让周唯感到不自在。
这种感觉就像是宁静的生活突然闯入一头黑色的野兽，那种美好气氛即将被破坏的紧张与防备。
这种不自在一直持续到周唯走近别墅，张阿姨来给周唯开门。
“张阿姨，这车是？”
张阿姨愁眉苦脸地看向身后那栋，阴雨天里显得格外冷峻的高大房子，微叹一口气说：“唯唯啊，今天你可能没法和他们两个玩了。今天这车是程山叔叔的车。”
“程山的叔叔？他是从外地工作回来吗？”
张阿姨略微迟疑，但旋即点头道：“是，先生他工作比较忙，平时都在各地奔波，难得有空过来看看程山。”
周唯想探头看一看，能不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她挺好奇，程山的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程山从没说过他的任何家人。
但既然是人家叔侄相聚，她也不方便去打扰。只好掉头回去了。
“张阿姨，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们先回去了。”她这个我们，当然还包括了怀里的小兔子。
“行，雨天路滑，你走路慢些。”张阿姨贴心道。
“我知道的。阿姨你进屋吧，别淋雨了。”周唯说。
走出没几步，周唯猛然听见身后铁艺栅栏门哗啦一声打开的声音。她循声回头，看见程山从门内淋着雨出来，神色不太好的样子。
就连张阿姨和他说话，他也没有管。径直朝周唯走过来。
几步走到周唯身边，微微低头钻进她的伞下，顺手接过周唯手上的伞。神色不耐地说：“走，去你家。”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周唯猝不及防，她的大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程山大手揽住左肩，裹挟着往前走了。
她怀里抱着的兔子在微微颤抖，周唯先安抚了兔子。才抬头看着右侧的程山问：“怎么了？看你表情不太好的样子。”
周唯说话向来一副局外人的傲慢样子，但是她并无恶意。
程山嘴唇紧抿，没有回答。
周唯耸肩，“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这次程山回答了，声音低沉：“没什么。”
因为刚刚淋了雨，此时程山的周身散发出一股冷澈的气息。尽管平时的程山也不算热情开朗，但周唯明显能够感受出来，程山的心情很不好。
她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
-
在家里，程山没有和往常做风筝一样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而是跟着周唯进了客厅。一进客厅程山就看见了坐在沙发里，膝盖上盖着厚毯子，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水的徐爷爷。
他正在看早间新闻。
徐爷爷回头看见程山淋了一身雨，他放下热茶水，关切地问：“怎么淋湿了？”话语中带有他惯有的和善。
程山坐在徐爷爷右手边的小沙发上，他一身寒气不想侵袭了徐爷爷。程山知道徐爷爷身体状况怎么样。
徐爷爷让周唯去拿个干毛巾来给程山擦一擦，周唯不仅拿了干毛巾，还顺带倒了一杯她爱喝的热牛奶。牛奶里面加了一点糖，甜甜的。
周唯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而下，发尾微微卷曲，她在家里换上了居家服，清新简约的碎花短袖短裤，短袖是衬衫样式，布料很软。穿在周唯纤瘦的身上别有一番独属于夏日的清新脱俗。
她隔着一米的距离就直接把毛巾往程山脑袋上丢，程山神色淡淡地瞥了眼周唯，接住毛巾，动作简单粗暴地把头发上的雨水擦干。
微湿的发丝原本粘在一起，毛巾擦过之后被打散，又凌乱地重组，额前的碎发盖住了程山大半的眉眼。从周唯这个角度看过去，昏暗的室内，电视莹莹的淡蓝色光线从程山正前方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丰满有血色的唇。
还有耳垂上莹莹反光的黑色耳钉。
不得不说，这张脸真的很好看。
周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牛奶，坐在程山对面。和爷爷一起看早间新闻，主持人训练有素的声线，在安静的室内响彻。
但是周唯满心都不在早间新闻上，都在对面那个神秘的少年身上。
为什么会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就不说话？
她尝一口温热清甜的牛奶，丝滑温暖的感觉从舌尖遍及全身。她故作轻松地嘟囔：“现在外公在，你总可以说为什么了吧？”
山看上去倒是像全神贯注地在看早间新闻，新闻里播报着近日江城连绵不断的雨是源自于北上的暖空气，这股暖流四五月在长江以南部分停留许久，八月进入江城这座山城。受到高大山体的阻挡，停留数日。
雨，郁郁不止。
程山的嘴硬得像是蚌壳，怎么都撬不开：“没事。”
就是不知如果撬开这蚌壳，内里是璀璨的珍珠或是一堆砂砾？周唯内心腾地升起一种期待。
“吃过早饭了吗？”徐爷爷问。
程山点头，“吃过了，我待一会儿就走，爷爷你不用管我。”
徐爷爷却皱眉道：“别走了，中午就留在我家吃饭。今天来的这一车人，是你？”
他没问完，程山却已明了，他点点头。
三人之间只有周唯如蒙在鼓里，一头雾水。那人不就是他叔叔么。
-
因为程山临近中午都没有回家，程山的叔叔在张阿姨的带领下来到了周唯家中。
因为是到周唯家里来，他如果还是带着管家会显得很傲慢，没有礼貌。所以他是只身前来，手中撑着一把普通的雨伞，雨伞上面甚至有一处卡通图标掉了一块颜色，周唯认出来这把伞是陆杰杰平时用的。
但他的叔叔仍旧保持着一个成功人士最后的得体，西装革履，行止得体，脸上挂着从容的笑。在门口见到来开门的周唯时，他很礼貌地问：“姑娘，你好。程山在这里吗？”
凑近了之后周唯闻到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香薰味。这股味道给人一种很亲切随和的感觉，但同时带给周唯的感觉是这个人过于精致，从周唯前十几年的经验来看，周唯感到这个人并不如表面那般随和。
她由原本的好奇，转变为此刻的从容，她说：“在这，他在客厅绘风筝面。”
“风筝？”男人明显有些惊讶，但旋即他笑道，“我是程山的叔叔，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周唯讨厌他这幅客气的样子，没说话直接给他开了门。
开完之后才说，“跟我来吧。”
-
徐爷爷在一旁看电视里常年轮播的水浒传，电视里传来黑旋风粗犷的声音，程山也爱看水浒传。所以这次他绘风筝面绘得并不专心，而徐爷爷因为今天程山心情不好，也就任由他分心一回了。
程山手中绘几笔，便忍不住看几眼水浒传，时不时因为出彩的剧情而笑一下。尽管他和徐爷爷都看过许多遍水浒传，但两人看到精彩处仍旧会一起讨论讨论，乐此不疲。
但是在看到门外进来的人之后，程山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迟疑着，唤了一声：“叔叔。”
徐爷爷应声转过头来，因为有客人来，尽管他的风湿痛还没好，他还是起身欢迎。
程山叔叔也看出徐爷爷的腿不好，连忙走过来扶住他，“徐先生您好。”
“你好，你是程山的？”徐爷爷问。
后者毫不迟疑答道：“我是程山的叔叔。”
徐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微微叹道：“还真是像。”
“是，一家人嘛，当然像。”程山叔叔将徐爷爷扶到沙发上坐下，说，“我早就听程山说过，他在这里是您对他照顾有加，我今天想过来感谢您的。”
“感谢倒不必的，我也是看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自己在这住着，身边也没个亲人管着。平时有什么就帮衬着。”徐爷爷说。
程山叔叔笑容有些僵，但仍旧不失得体，“我平时工作忙，没什么时间过来。”
徐爷爷是个活了快70年的人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明镜似的。对于程山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乡下，他没有问。
甚至明知眼前这个人是程山的父亲，在听到对方说只是程山的叔叔时，也并没有戳破。只是心里不住地心疼程山这个孩子。
心里滴血一般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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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爷爷应声转过头来，因为有客人来，尽管他的风湿痛还没好，他还是起身欢迎。
程山叔叔也看出徐爷爷的腿不好，连忙走过来扶住他，“徐先生您好。”
“你好，你是程山的？”徐爷爷问。
后者毫不迟疑答道：“我是程山的叔叔。”
徐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微微叹道：“还真是像。”
“是，一家人嘛，当然像。”程山叔叔将徐爷爷扶到沙发上坐下，说，“我早就听程山说过，他在这里是您对他照顾有加，我今天想过来感谢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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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山叔叔笑容有些僵，但仍旧不失得体，“我平时工作忙，没什么时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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