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大唐第一女诗人



    每届花榜进行到最后时候,都会出现观众情绪过于激动,挤落秦淮河的状况,甚至有的疯狂的仙女粉丝,会试图跃上花船,与自己的偶像一亲芳泽——
   最终都被花船上手持水火棍的壮丁劈头盖脸地打落。
   看到了吧,你自己不掉下去,我们也会打你下去的。
   落水也没事,金陵人水性好的人很多,每一个诗题点也有负责救援的人,不会淹死人的,真淹死了……
   那就不走运呗!
   在秦淮河冰冷河水中的小陈:我#)%IU%^##!
   今天实在是太特么倒霉了……
   什么破事都让我遇上了……
   ……
   河中的花船没有理会落水者,继续行进,众人也不知道落水的人中就有自诩“胜负手”的陈十一郎。
   来到第九站,花船靠近秦淮河的另一条岸,后世名曰“扫帚巷”,说是沈万三充军云南时,南京人怕钱也跟这位财神爷飞去,赶紧用扫帚拍打,扫回一些钱,故称扫帚巷。李鸿章大名鼎鼎的金陵机器制造局便在这里。
   此时这里毗连着报恩寺的迦蓝殿,却有个杀气腾腾的名字“打虎道”,据说陈武帝在这里打杀过一只猛虎。(金陵怎么会有猛虎?特么又不是红山动物园。朱元璋倒真的在这里养过老虎,所以后世这一片又有“养虎巷”)
   终点在即了。
   李季兰思绪重重,有些意兴萧索的样子。
   这条道是陈成领着她来的,现在陈成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甚至有可能跑到敌方阵营去了,这条道却要让李季兰自己接着走。
   说实话,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花榜比赛,李季兰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跟慕莲儿、刘昭阳这些人争夺这“花魁”之名的意义究竟在哪!
   我特么又不是伎女!
   更不想当这伎女中的霸主!
   爱谁当谁当去吧!
   李季兰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陈十一郎利用了。
   因为这个参加这个比赛,他的动机也很不明确。
   为自己的诗扬名?
   明明你的“明月几时有”早就名扬四海了;
   为孟夫子的诗扬名?
   更加可笑,襄阳孟浩然的大名还用得着你去帮他传播么?
   结合刘昭阳的两首诗,有另外一种“奇妙”的可能:
   那些都是假的。
   刘昭阳是陈十一郎的小情人。
   陈十一郎先捧起一个大热门——“赤练仙子”,然后再用他一手炮制的另一位大热门“昭阳仙子”,将其打败。
   若非如此,光是靠慕莲儿、易丝儿、窦曼曼这些人,花榜的热度又能有多高呢?
   无非是之前历届花榜的重演罢了,不会有今天这种全城热捧的热度的。
   比赛结束后,昭阳仙子便是“五年来最强花魁”——
   赤练仙子?
   谁关心呢!
   本来这个一听就像是反派的诨号,乃至“李莫愁”的名字,都是随口瞎编的。
   李季兰无奈地笑笑,如果真的被戏弄,她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第九站的诗题,谁来?”胡妈妈问道,只剩下两个选手了,胡妈妈实际上便是在问李季兰,冠军的悬念,只要她表演过了,基本就可以大概解除了。
   其他人自然也很想看昭阳仙子与赤练仙子一前一后打擂台,强强对话。
   李季兰回过神来,去看第九站的诗题——
   却一无所见。
   “看那——”胡妈妈指岸边人手中捧的一个木匣子。
   什么鬼?
   咏“木匣子”为诗吗?
   “不不不,诗题藏在匣子里面,”胡妈妈解释道:“但是你必须要确定吟第九站的诗,才能让你看匣子里面到底是何物。”
   还用猜的?
   原本试图跟李季兰抢第九站诗题的易丝儿有些却步——虽然她一直没抢到诗题,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可是要赌一把的话,她还是不愿的。
   最好是明摆着的那种,比如“双鸿鹄”,这样她就能吟“一只黑一只灰”了。
   是的,这一站的难度便在于,在你打开之前,你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玩意。
   说不定是一只癞蛤蟆,还“一戳一蹦跶”呢!
   “怎样,你们两位谁来?”胡妈妈又问。
   反正你们两个肯定要有一个。
   “有何妨?”李季兰笑了笑:“我来!”
   “别啊!”江森劝道,按照二公子的办事手段,“不打无准备之仗”,你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呢,怎么能冒险挑这个?
   万一是什么怪题,我们俩本来就不是很会作诗的,那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话说回来,全怪二公子!
   要不是他不知道浪哪里去了,那需要我和季兰姐姐面对这些难题呢!
   “没事的,”起码江森浓眉大眼的看起来还没有叛变的样子,李季兰笑了笑:“反正都要选,早选比晚选好。”
   “再拖一站,”江森嗫嚅着:“说不定二公子就赶上来了呢。”这话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不等他啦!”李季兰有些慵懒的样子:“咱们自己写。”
   见她执意要在第九站出战,江森也只能同意。
   岸上的人将木匣子扔过来,江森伸手接过,示意李季兰打开来看。
   周围的人也全部都盯着匣子看——
   是否会蹦一只大青蛙出来。
   江森晃了晃,应该不是活物,也很轻。
   “我先看看!”江森忍不住要先睹为快,揭开一小条缝。
   大眼睛眨了眨。
   “好极啦!”江森忍不住叫道,生怕是什么怪题,现在看了,还是很常见的嘛。
   李季兰见状,微微笑,凭她的推测,这题应当也不会很难。
   毕竟已经在形式上做了创新,再把诗题搞得很难的话,那就是真的不让人好好作诗了。
   “给大家都看看吧。”李季兰道,确定了自己来写,反而不大关心到底是什么了。
   江森打开,众人伸头张脑去看:
   的确不难!
   匣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枝蔷薇花。
   中国人在汉代就开始种植此花,至南北朝时已经大面积种植,金陵城中一直是随处可见,所以的确没有什么稀奇。
   举办方将蔷薇花放在木匣中,纯粹是觉得这题太简单了,所以故弄玄虚地给她装起来了吧!
   就跟那题兰花一样,实质上也属于送分题。
   不过,就在众人被揭开悬念后,都觉得平平无奇时,李季兰却仿佛看到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秀眉越发蹙得紧了。
   内心有些纠结?
   是了,这种题目虽然简单,可是想写得出彩,也是极难的,因为前人今人写过的太多了,不说写出新意,就算是不落前人窠臼,也不简单。
   前提是你的目标依然是冠军,只想作首诗,走个过场的话,还是很轻松的。
   大家都期待赤练仙子能否像昭阳仙子、一丈红一样,在诗歌、编曲、表现形式各个方面上,都给大家带来新的视听享受。
   可是此刻看到这株平平无奇的蔷薇花的李季兰,心中却在苦笑。
   十大金曲的比赛,每一首她都会唱,都可以唱得很好,偏偏抽到一首很不适宜的“玉树后庭花”。
   今天,打开匣子之前,她也猜想过数种可能,偏偏这里面躺着的,竟然是自己最不想写的……
   蔷薇花。
   难嘛?
   不难。
   这种诗,我六岁就会写了。
   当九岁的陈十一郎在圣人千秋节上大显身手的时候,人人夸耀他是“颍川神童”。
   事实上,李季兰何尝不是?
   她从小便容貌俊美,如花似月。
   天赋却也是极高,别的小孩可能还不认识字的时候,可她那时候就已经显露诗才了。
   父亲最得意的事是抱着她,指着花花草草、瓶瓶罐罐让她做一首诗,向家里来的客人炫耀。
   什么?会写诗还不够,我家姑娘琴还弹得好呢!
   诗写得像模像样,曲子弹得委婉动听。
   客人们还能怎么办?赞叹不已呗!
   她父亲则眉开眼笑,无上荣光。
   6岁那年,正在家中园里玩耍,父亲指着花架,要她以架上的蔷薇作诗——
   蔷薇开得真美,就像漂漂亮亮的女儿一样。
   她几乎没怎么思考,诗便脱口而出:“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已看云鬟散,更念木枯荣。”
   父亲听了,就像往常一样倍感自豪,可细品“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妙则妙矣,只不过……
   父亲陷入了沉思。
   这句本意是:这蔷薇,架子还没搭好,但是枝叶和花却已开始出格飞行了。
   “架却”……
   “嫁却”?!
   哪是在写蔷薇,分明是一个怀春少女恨嫁嘛,这孩子……也太早熟了啊!
   父亲认为此诗不祥,长叹说:“此女聪黠非常,必失行妇也。”
   小小年纪就知道待嫁女子心绪乱,长大后恐成为“失行妇人”。
   十多岁,美貌尽显,父亲以修身养性为名,将她送去了浙江湖州的玉真观中,当了一名女道士,希望远离红尘俗世。
   玉真观地处偏僻,除了每天女冠需要做的功课,生活上几乎没有约束。
   虽然被父母抛弃,她还是漂漂亮亮地像最美的蔷薇花一样肆意的生长。
   父亲之言,似乎一语成谶。
   ……
   “赤练仙子?赤练仙子?可有所作?”胡赛春催促道。
   另一边,一直关注着李季兰表情的刘昭阳有感觉:
   这李季兰怕不是被难倒了!
   作不出来!
   可这题这么简单怎么会作不出来?
   如果不是做不出来的话,肯定又有别的缘故——
   只是刘昭阳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呢?
   “莫愁仙子怕不会又要弃赛了吧?”刘昭阳道:“又或者,给你再换一个题目?”
   刘昭阳有些稳操胜券的得意之状了,她的话自然只是调笑。
   不会给人换题目的机会的。
   岸上的人也在议论纷纷,原本大家都是冲着一场龙争虎斗来看的,可是今天赤练仙子的表现的确有些令人失望,一直都是心不在焉,兴趣缺缺的样子,对这花榜决战并没有多大的热情。
   现在遇到这么简单的一道题,半天都不吱个声,也不和乐工师傅们沟通接下来表演的曲目,茫然无措的样子。
   “哦,看来今天陈十一郎不在,赤练仙子连歌都不会唱了。”刘昭阳又恍然大悟道。
   是啊,离了陈十一郎,主意也没有人拿了,诗也没有人写了,这歌还怎么唱呢?
   众人对李季兰的评价正在不断降低,认为只是一个受陈十一郎摆布的傀儡。自身并没有多大的本事。
   要不然,不至于几句诗,一首歌都编不出来啊!
   花瓶果然只是花瓶,如此看来,比那个易丝儿也强不到哪里去啊!
   原本都准备好贡献缠头给李莫愁的,纷纷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布团,还是留着回家给老婆做一条丝巾吧。
   面对刘昭阳不断试图挤兑自己,李季兰并不为怒:“怎么,昭阳仙子是想跟我比原创么?李冶,有何可惧!”
   李冶,便是李季兰的本名。
   “别人我还会怕,你我却是不怕!”刘昭阳哼哼:“哪一回不是陈苌写好,你唱的现成的?需要你动笔吗?需要你动心思吗?需要你来‘原创’吗?恐怕只有这个词,是你自己造的!”
   刘昭阳早就不满李季兰借着陈成花样百出的诗句,来对付自己了。
   “我并没有说,一定要靠陈郎君。”李季兰道:“当我觉得他写得比较好时,为何不用?”
   刘昭阳哼哼,不以为然。
   “别的本事没有,作诗,却是难不倒我!”示意江森给她取出纸笔,李季兰微微笑:“这些日子不怎么写,可能些许手生。”
   江森托着纸,李季兰悬腕纸笔,刷刷刷勾勒出十四个字: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干似诧人!”
   展开给众人看时,人人惊叹!
   光是这一笔褚遂良的精妙楷体便让人赞叹——峻整严饬,浑然不似少女之笔。
   撤了这一张,李季兰再次凝神静虑刷刷刷,又是十四个字:
   “深处最宜香惹蝶,摘时兼恐焰烧春”。
   这十四个字,又换成了欧阳询的笔法,扰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笼之势!
   众人再次惊叹!
   李季兰再次换成虞世南的笔法,写下颈联:
   “当空巧结玲珑帐,着地能铺锦绣裀”!
   外柔内刚,笔致圆融冲和而有遒丽之气!
   既然有了这三位,最后一位不出意外自然是“结体遒丽”,“媚好肤肉”的最后一位初唐四大书家薛稷的笔法了: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
   风惊苑花,雪惹山柏!
   组合到一起看: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干似诧人。
   深处最宜香惹蝶,摘时兼恐焰烧春。
   当空巧结玲珑帐,着地能铺锦绣裀。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
   端的好诗!好字!
   能不好吗?
   季兰姐姐,真名李冶,本来就是大唐三百年“第一女诗人”的有力竞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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