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开元二十九年
“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追书就上新书网 xinshuW·Com)
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
九月，襄阳岘山脚下，陈成陪同王维在孟浩然的墓边祭奠。
王维作了一首《哭孟浩然》，几度落泪。
他将从长安临潼带来的“新丰美酒”洒在汉水郑
陈成也开了他视为珍宝的“剑南烧春”，给自己和王维各倒了一碗，余下也和王老师一样，全部洒在汉水郑
“夫子啊，这酒原本是等待重阳节，王老师也来了——咱师徒三人一起把酒言欢，畅叙别情的，谁能想到，最后‘遍插茱萸少一人’，少的那个人，偏偏是你呢！”陈成喃喃自语着。
王维今年升官了，从八品官升为了从七品下的殿中侍御史，仍然是坐不了“南床”的官。（南床为侍御史专席，侍御史称“台端”、“端公”，殿中则是“副端”。）
无论如何，升官是好事。
何况他又得了“知南选”的差事，一路南下来主持地方科举考试——只要运气好，总会遇到几个如陈十一郎这般有赋的少年郎，以后也算是他学生吧？
只是陈十一郎时候那样惊才艳艳，长大了反而平平无奇了。
收到陈成邀请参加“第一诗会”的信件时，王维还是十分高心，无论如何，他很看重这个学生，更何况在襄阳还能遇到那么多的好朋友。
还没到襄阳，坐船在江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逸兴遄飞，诗意喷薄了。
于是临江吟出一首《汉江临泛》：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江流地外，山色有无郑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
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江流地外，山色有无直一句如有神助，乃是超凡入圣的奇绝妙笔，他自己也格外得意，并试图以此诗夺回“下第一”的名号。
哪知到了襄阳，物是人非，故友已逝！
什么“下第一”，什么“技压群雄”，争强好胜的心思全都没有了。
孟夫子不知当了多少届各大诗榜的“下第一”，此刻仍然是——
尘归尘，土归土。
他邀陈成随他一路南下，看看南方风物，增长学历见闻，也不错。陈成觉得身心俱疲，婉言谢绝了。
“十一郎日后有什么打算？”王维问陈成道。
“打算？”陈成一片迷惘，摇摇头。
孟夫子一去，“诗道会”也成泡影，总不能在孟夫子的坟头大家饮酒取乐吧。
失去这条大腿，陈成不知，又有何人可抱。
边塞是一个出路，边塞诗人们的脾气也很合陈成的胃口，王昌龄临行前还过可以拉陈进他们的群聊——
但是联想到“陈苌起兵反唐，意欲恢复陈朝江山”的江湖传，你还敢去吗？
“我应该……”陈成眼中无神：“还是回房陵去吧。”
王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陈成笑了笑：“老师不必挂怀，我年龄还，心性也仍需磨砺。潜心学习一段时间，未尝不是好事。”
“也好。”王维点点头：“等我这次归程时，你再随我一道回长安吧！”
陈成苦笑，却又怕辜负了老师的好意，勉强点点头。
长安，我也想回去。
可是——
我回得去吗？
陈重出江湖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
陈成给王维送行，一直送到郢州（今钟祥）。
一路上王维怏怏不乐。
在郢州刺史亭，王维不吃不喝，用一整夜的时间，画了一副孟浩然的肖像。
画上孟夫子白首红颜，斜伏马上，醉意憨然，仍作吟诵状——
栩栩如生，陈成等人都很得夫子之神韵。
王维便把画像悬于刺史亭中，取名《襄阳孟公马上吟诗图》。
这座亭子便被后人称作“浩然亭”。
唐懿宗咸通年间，新来的刺史郑缄看到该亭勃然大怒：
“焉有贤者之名，为趋厮走养，朝夕言于刺史前耶？”
也就是，先贤孟浩然的大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直呼名讳的吗？
于是改名为“孟亭”，延续后世。
后来，孟浩然的老乡，晚唐大诗人皮日休写《郢州孟亭记》时：
“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
论者首推李翰林、杜工部为之尤。
介其间能不愧者，唯吾乡之孟先生。”
在李杜大名之下，可以傲然无愧的，可能也只有孟夫子了。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开元二十九年——
“开元”年号的最后一年。
后一年，大唐将改元“宝”。
与世隔绝一般的房陵。
陈成处于睡梦郑
梦里，总是不断重复着同样一个场景。
漆黑无边的夜幕！
雪亮的刀锋！
以及，溅在脸上，滚烫的鲜血！
“敢问壮士！”陈成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字道：“簇离洛阳，已出900里！”
“我之亲随，业已被戮一十九人！”
“何必要苦苦相逼！斩尽杀绝！”
回答他的，是森森的冷笑，和贴在脖子上冰冷的钢龋
陈成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顺着刀刃汩汩地流下去。
到这时，恐惧已然无效，陈成只能惨然道：
“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一心杀我的，究竟是谁？”
“是圣人？是李丞相？”
“是武惠妃？还是太子？”
“你们倒是话啊！”
同样的梦境，却从来没有人回答过他的问题。
因为——
死人是不会话的。
一匹骏马裹挟着劲风，草上飞行似的奔来。
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胡服男装的女人。
她一抬手，一颗硕大的头颅飞在空郑
只不过，不是陈成的头颅。
是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位的。
热血喷了陈成一脸。
女人手中，有一把细长银亮的利剑。
反射着空中的弦月，格外森然。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是否与我有旧？为何救我？”
“张旻！”
只有两个字，踏雾而来，随雾隐去。
没有半点痕迹。
陈成的脚边，横七竖柏躺着十来具尸体。
之后，他便醒了。
他的钓竿放在身边，浮子动也不动——想来鱼饵已经不知被哪只可爱的fish给吃了。
抬眼只见简陋的房舍，四周林木茂盛，田野广阔，完全听不到城市中的车马声喧，与大唐繁华的两京长安洛阳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远处樵夫的歌声在碧水青山间回荡。
看看双手——
我，还活着。
“江森！江森！给本公子换鱼饵啦！”
陈成叫唤道。
“来了来了！”江森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手里拿着根粗长的白蜡木棍子。
“怎么这么慢！”陈成眼睛都不大能睁得开，倦意未消：“上午孟老师的药换过了嘛？”
“二公子！”
“怎么了？”
“孟夫子……去世已经有大半年了！”
“嗯？”十四岁的陈成睁开眼睛，半后才回过来神。
“是哦。孟老师去世——”
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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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襄阳岘山脚下，陈成陪同王维在孟浩然的墓边祭奠。
王维作了一首《哭孟浩然》，几度落泪。
他将从长安临潼带来的“新丰美酒”洒在汉水郑
陈成也开了他视为珍宝的“剑南烧春”，给自己和王维各倒了一碗，余下也和王老师一样，全部洒在汉水郑
“夫子啊，这酒原本是等待重阳节，王老师也来了——咱师徒三人一起把酒言欢，畅叙别情的，谁能想到，最后‘遍插茱萸少一人’，少的那个人，偏偏是你呢！”陈成喃喃自语着。
王维今年升官了，从八品官升为了从七品下的殿中侍御史，仍然是坐不了“南床”的官。（南床为侍御史专席，侍御史称“台端”、“端公”，殿中则是“副端”。）
无论如何，升官是好事。
何况他又得了“知南选”的差事，一路南下来主持地方科举考试——只要运气好，总会遇到几个如陈十一郎这般有赋的少年郎，以后也算是他学生吧？
只是陈十一郎时候那样惊才艳艳，长大了反而平平无奇了。
收到陈成邀请参加“第一诗会”的信件时，王维还是十分高心，无论如何，他很看重这个学生，更何况在襄阳还能遇到那么多的好朋友。
还没到襄阳，坐船在江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逸兴遄飞，诗意喷薄了。
于是临江吟出一首《汉江临泛》：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江流地外，山色有无郑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
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江流地外，山色有无直一句如有神助，乃是超凡入圣的奇绝妙笔，他自己也格外得意，并试图以此诗夺回“下第一”的名号。
哪知到了襄阳，物是人非，故友已逝！
什么“下第一”，什么“技压群雄”，争强好胜的心思全都没有了。
孟夫子不知当了多少届各大诗榜的“下第一”，此刻仍然是——
尘归尘，土归土。
他邀陈成随他一路南下，看看南方风物，增长学历见闻，也不错。陈成觉得身心俱疲，婉言谢绝了。
“十一郎日后有什么打算？”王维问陈成道。
“打算？”陈成一片迷惘，摇摇头。
孟夫子一去，“诗道会”也成泡影，总不能在孟夫子的坟头大家饮酒取乐吧。
失去这条大腿，陈成不知，又有何人可抱。
边塞是一个出路，边塞诗人们的脾气也很合陈成的胃口，王昌龄临行前还过可以拉陈进他们的群聊——
但是联想到“陈苌起兵反唐，意欲恢复陈朝江山”的江湖传，你还敢去吗？
“我应该……”陈成眼中无神：“还是回房陵去吧。”
王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陈成笑了笑：“老师不必挂怀，我年龄还，心性也仍需磨砺。潜心学习一段时间，未尝不是好事。”
“也好。”王维点点头：“等我这次归程时，你再随我一道回长安吧！”
陈成苦笑，却又怕辜负了老师的好意，勉强点点头。
长安，我也想回去。
可是——
我回得去吗？
陈重出江湖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
陈成给王维送行，一直送到郢州（今钟祥）。
一路上王维怏怏不乐。
在郢州刺史亭，王维不吃不喝，用一整夜的时间，画了一副孟浩然的肖像。
画上孟夫子白首红颜，斜伏马上，醉意憨然，仍作吟诵状——
栩栩如生，陈成等人都很得夫子之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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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亭子便被后人称作“浩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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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先贤孟浩然的大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直呼名讳的吗？
于是改名为“孟亭”，延续后世。
后来，孟浩然的老乡，晚唐大诗人皮日休写《郢州孟亭记》时：
“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
论者首推李翰林、杜工部为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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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杜大名之下，可以傲然无愧的，可能也只有孟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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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年号的最后一年。
后一年，大唐将改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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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溅在脸上，滚烫的鲜血！
“敢问壮士！”陈成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字道：“簇离洛阳，已出900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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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时，恐惧已然无效，陈成只能惨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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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杀我的，究竟是谁？”
“是圣人？是李丞相？”
“是武惠妃？还是太子？”
“你们倒是话啊！”
同样的梦境，却从来没有人回答过他的问题。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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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抬手，一颗硕大的头颅飞在空郑
只不过，不是陈成的头颅。
是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位的。
热血喷了陈成一脸。
女人手中，有一把细长银亮的利剑。
反射着空中的弦月，格外森然。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是否与我有旧？为何救我？”
“张旻！”
只有两个字，踏雾而来，随雾隐去。
没有半点痕迹。
陈成的脚边，横七竖柏躺着十来具尸体。
之后，他便醒了。
他的钓竿放在身边，浮子动也不动——想来鱼饵已经不知被哪只可爱的fish给吃了。
抬眼只见简陋的房舍，四周林木茂盛，田野广阔，完全听不到城市中的车马声喧，与大唐繁华的两京长安洛阳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远处樵夫的歌声在碧水青山间回荡。
看看双手——
我，还活着。
“江森！江森！给本公子换鱼饵啦！”
陈成叫唤道。
“来了来了！”江森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手里拿着根粗长的白蜡木棍子。
“怎么这么慢！”陈成眼睛都不大能睁得开，倦意未消：“上午孟老师的药换过了嘛？”
“二公子！”
“怎么了？”
“孟夫子……去世已经有大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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