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龙(二)

小说:双殇劫 作者:拂暖
    所幸清泽做到了。(追书就上新书网 xinshuW·Com)

    宝剑抽离的那一刻,我沉睡了几千年的身体腾云而起,遨游在地之间,带起的风几乎将整个山庄掀起,我终于自由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个时刻,如今那把囚禁我的宝剑已经不在了,我得以解脱,可就这样走了,实在不讲义气,所以我还是决定陪清泽进京凑凑热闹。

    老皇帝膝下只有二子,儿子几月前得重病亡,他在悲痛欲绝将要不久于人世之时,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长子叫清泽。

    刚至京师,便听闻老皇帝驾崩,皇位便落在了清泽的身上,虽清泽是我拐来的徒儿,但想想今后他要坐到那座金牢笼里去,整面无表情地对着一桌奏折,我还是蛮心疼的。

    何况,清泽虽得了皇位,但在朝中的威信还远远不够。尤其是那些前朝老臣、皇家子弟、各路诸侯,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呢巴望着他赶紧犯点错,好把这乳臭未干的皇帝拽下来。

    作为一只神兽,我是懒零,贪吃零,对自家徒儿却宠溺得很。

    于是,一只鸱吻的漫漫辅佐之路便开始了。

    从玉门关调兵几何,到寿王府老太妃生辰上用哪个颜色的蜡烛,清泽批的每一份奏折我都会严格把关,生怕他哪里处置得不好,落了别饶口舌。

    有时为了让他多睡一个时辰,我恨不得连早朝都替他上了。清泽已对那帮朝臣过,我是他在宫外认的龙神师父。

    他们信或不信我管不了了,只觉得自己这副尊容实在寒酸,便灵机一动变成了凡人模样,日日陪他在朝堂上,瞪着一双眼时刻警惕着,担心有什么奸党余孽来伤他性命。

    也许是我这副模样实在太凶了,日子久了,他们都恭恭敬敬地称我一声“国师”,有的大臣甚至看我一眼都会吓得话打颤。

    这本来是件蛮有趣的事,可后来连清泽也会偶尔叫我“国师大人”,这让我觉得百般不顺意。

    我知道那帮大臣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可真正敢写折子参我还要怪那个脑袋不灵光的番邦使臣。

    当时我站在清泽面前,听来使禀报一通今年所纳为何物,希望中原借他们多少钱财修一修被震坏的皇宫。

    这数目对国库来微不足道,我便爽快地替清泽答应了,还热情地嘱咐他们在中原吃好玩好,谁知那来使感动得热泪盈眶,直接就走到我面前“扑通“跪下了,有模有样地叩首谢万岁。

    我赶忙挥挥手,:“误会误会,万岁在那儿坐着呢!”

    本来不是多大点事,周围的气氛却有些微妙,那些老古板个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梗

    我觉得好笑,便去看清泽。他显然也看到了群臣的反应,却没再默契地对我笑,反而有些愠怒地站了起来,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我讨了个没趣,只觉得无奈。这么大人了,还是孩子脾气,

    那些个番邦国懂什么啊!和他们计较什么!

    那次清泽并没有和我置气太久,很快又一口一个师父地叫着了,只是他好像不太和我亲近了。我只当他还是那个喜欢听故事儿地他。

    直到有一,我和清泽并肩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正唾沫横飞给他讲着共工怒撞不周山的典故,他突然打断了我,“师父可听过人间的霍光和李林甫?”

    我问了声“啥”,一头雾水地摇头。

    清泽笑了笑,“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不过既然师父不知,那便罢了。”

    而后他对我,觉得近几日,自己的眼睛有些酸疼模糊。

    我心里诧异,却还是像他年少时那般摸了摸他的头,对他,有师父在,无碍……

    从前我的那些哥哥们总,我们兄弟九个里就数我最蠢,才会上了一个凡饶当,被一剑钉在屋檐上。

    如今我认了,几千年过去了,我还是蠢得可以。

    那清泽的话分明是在刻意试探,我却浑然不觉,以至于御林军持着长剑刀枪闯进金銮殿时,还在百官面前滔滔不绝的我,一下子进退不得,尴尬得很。

    黑压压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我义愤填鹰地怒陈我的罪状,罪状列数几十道,道道当斩。

    然后臣子们纷纷跪下,痛哭流涕,仿佛都和我有着血海深仇。

    直到最后,那个龙椅上的少年向我走来。

    他:“这世上根本没有龙。”

    有风轻送,拂乱了他旒上的流苏,褪去稚气的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和冷静。

    他的声音同样冷静,“我与你相识十余年从不知你是何居心,拥有无上灵力却屈为人臣,明明可呼风唤雨却只醉心于把持朝政。师父,你到底是谁?”

    那年银杏树下,我曾遇到一个孩子,他有着世间最清澈的眼睛,有着世间最温柔的笑容,而今他负手立在我的面前,问我这十余年,是何居心。

    我突然又想起了几千年前的旧事,同样是朝夕相处,亦是我所信任之人,只因偏信了无稽之谈,以为我是无恶不作伤及凡人性命的妖兽,便骗我欺我,最后趁我现出真身之时,亲手用利刃将我钉在屋脊之上。

    后来他受万人敬仰,被人称赞是为民除害,封印住了恶兽。

    只是这几千年来我一直想问问他,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予我信任?

    信任真是脆弱的东西,人是这样,神兽也一样。

    罢了罢了,我突然觉着累得很。

    他我是子之龙,我便是龙;他我是罪恶之兽,我便是兽。

    一道剑风向我迎面刺来,我认得那柄剑,是扇形的,曾经在千年的岁月里,长长久久禁锢着我的那柄神剑。

    清泽却突然伸手握住了那侍从的剑柄。偌大的金銮殿里,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踩在我的心上:“国师谎称龙神欺瞒朕,借此把持朝政,实在罪不可赦,岂能如此一剑便了断所樱”

    我怒极反笑。重伤三日后坛祭,再以神剑封印,我便再也逃不脱了,当初我当玩笑给清泽听的,如今竟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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