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熙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更新快的小说网站，新书网 xinshuW。Com)以后要记住，万事谋定而后动。”母亲一袭曲裾，款款立在戈壁的月下，不断地对他话。
谋定而后动、谋定而后动……
可是母亲没告诉他，这个“谋”，若是遇到了阻碍，他又如何去做出两全的选择?
他……只怕是不能犹豫了。沧熙跪在地上，脑子里面都是绝望。长兄已经与碧菱见过几次，两人貌似相处得还不错。
他知道，如果再不做出决定，别下一任的妖王、别封地，他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多久了。而且，早已入土为安的母亲，只怕也要被人暴晒在日光之下，被当作一个耻辱、一个笑话。
他和母亲都会被永生永世钉在耻辱柱之上，在口耳相传中，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必须做出选择！
“你可真的下定决心了?”
那侍女站在一边，问面前的沧熙。
沧熙犹豫良久，下定决心:“是。”
那侍女轻轻一笑，勾出那件如烟的薄衫，轻轻一抖，把那薄衫架开。
沧熙早已脱去了上衣，此刻赤裸着，缓慢地把自己套进去。薄衫轻柔地附着在身上，他还未话，猛地全身一震……身体好像被无数尖锐的倒刺刺入，但是比那感觉要痛上一百倍、一千倍。
他大口地喘息，只觉得皮肉下的血液和骨髓都被贪婪地吸吮，疼得额上很快冒起大颗大颗的汗珠……
饶是他这几年来心性坚忍，饶是这几年他也经历过不少的痛苦，可也抵不住这千刀万剐一般的疼，他闷哼一声，无力地往空中抓挠了一下，而后是凳子桌子被推翻、茶杯茶盏碎了一地的声音……
他疼得喊不出声，无声地在地上翻滚，疼得死去活来。
那侍女在一旁冷眼看着，妖族的月亮可真美啊。月下那疼痛的、扭曲的脸，看上去，犹如血夜的罗刹恶鬼。
之后，
他像是被拂去了一层灰的物品，露出了崭新的光华……
“这，这……”铜镜有些模糊，色已明，沧熙瞪大了眼睛，看着铜镜里面模糊的人影。
他少时虽养尊处优，但后来几经磋磨，平日又疏于养护，且长于敌国，性子一贯沉默，相由心生，所以他看上去不免有些阴鸷，并不讨喜。
可此时再看，整个人却好像都被光晕照亮了一般，一扫以往令人不舒服的阴鸷气息，反而散发出一股矫健又英气的少年气势。
“这样神奇的东西，我要拿出什么东西与你换?金钱？还是什么？”到底是被无数大儒教导的公子，思绪之敏锐，比之家户的女儿们，要更精准和直中要害。
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轻易得到的。
“都不是……你需要用你的时间、血肉来供养它。”那侍女语调轻柔，好像地狱的使者前来诱惑生人犯罪：“每一轮月圆月缺，你都要心甘情愿地、不断地经历刺骨之痛，供养血肉，来换取这薄纱带给你的一牵”那侍女面无波澜的。
“我母亲，她知道么?她……也是这样的么?”沧熙的声音微微颤抖。
曾经的母亲，也是经历过这些的吗？
“当然。不止如此，她还知道她时日无多了，否则你以为，能在魔族平安活下去的人，会那么容易被人暗害么?”
只可惜，这个保护孩子离家六年的母亲，这个容貌倾世却甘愿亲手毁去的女人，终究是输了。
输给了漫的流言蜚语，输给了不愿意追究的昏聩君王。
熙夫人为了沧熙赌上性命的一注，到底是输给了人心。
沧熙深深呼一口气，带着低低的颤音，轻声地:“谢谢你。”
“想知道你母亲心甘情愿穿上她之前，对我过什么吗?”那侍女突然问。
“她，她没有能力举起剑来保护你，所以她只有用美貌，来让无数人为她挥剑。”完，她静悄悄地退下。
“我知道……”沧熙抚摸着铜镜的花纹，看着模糊的自己的容貌，轻声，“我知道的，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么伟大的母亲了。”
少年人看着窗外，模糊的铜镜照着他的脸，他眉眼开阔，身长直立，看上去有了丝丝君子倾城的风采。
可是他的心，为何是如茨空旷，空旷……
碧菱和公子熙越走越近了。
端华公主和君夫人已经在商议长公子和碧菱的亲事了，可碧菱本人却没心没肺，整日与公子沧熙饮宴游乐，显然不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放在心上。
他们一起把臂同游，去划船、看花，流觞宴饮。长公子开始还一起前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渐渐没了踪迹。
传闻长公子有了心仪的美人，传闻他在追求别家好女，可是碧菱毫不在意。
她原本觉得丑丑傻傻的公子熙，竟是那样好玩的一个人。不但知道很多民间趣事，还会在雨中为她舞剑，会带着她看最喜欢的花林，会把她簪花而笑的一幕记下来，连夜画成画像送给她。
她才一句很喜欢梅花，没几，他就自己用梅枝雕了粗糙的梅花簪子。
一个用剑的公子，为了她，笨手笨脚去雕一支簪子。纵使满手的伤口，也从未在她面前邀功。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碧菱想，我不能负他。于是之后，碧菱就被禁足了。
王宫之中，大家都被禁言，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暗地里大家都在悄悄地，碧菱喜欢上了公子熙，不喜欢长公子，所以她跟端华公主，她不要跟长公子定亲了。
端华公主怒极了，这样的话怎可以胡。何况，嫁与不嫁，到了这个时候，那之前投入的一切，岂不都是白费了?
于是生平第一次，一直被宠爱的碧菱被禁足了。
她哭泣不止，闹着不吃不喝，就是不愿意松口。从到大从未被拒绝过的之骄女，偏偏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候，第一次尝到不被纵容的感觉，让她几近崩溃。
但是沧熙似乎也并不好过。听沧熙快要急疯了，去求了祖母，甚至愿意抛弃一切，只为了跟碧菱在一起。
甚至连君夫人都不再些什么，长公子似乎也一副不愿意插手的样子。
他之前愿意与碧菱定亲，就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若此刻沧熙愿意为了碧菱提早去封地，那么，他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可端华公主和王太后根本不松口，身为王太后的外孙女，身为公主的女儿，碧菱从到大备受宠爱，就是因为在王太后和端华公主的期望之中，碧菱必须是下一任的君夫人。只有这样，王太后的家族、端华公主的富贵荣耀，才能延续下去。
阿灵并不知道这些。
等她知道的时候，长公子出了大事……
他与丽姬私会，被当场抓获。丽姬被赐死，君夫人苦苦为长公子求情，最后妖王命长公子出宫游学。公子熙瞬间就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与碧菱的婚事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开始操办了起来。
碧菱快乐极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沧熙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他和那侍女坐在院落的台阶之上喝酒，看着整齐的院落，斑驳的树影，言语之间，甚至有些淡淡的冷漠:“有什么好喜庆的，她喜欢的不是我，我喜欢的也不是她，只不过，她是在做一场美梦，而我是清醒的罢了。”
“跟我这些做什么。”她看他了一眼：“喜欢不喜欢的，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感兴趣。”
沧熙收了话，继续看着空之中的满月，心里静静想着——当年的母亲，是否也曾爱过父亲?
听母亲出身并不高，只是官的女儿，被进献给父亲，从而获得了宠爱。父亲当年那么宠爱她，甚至令人称她为夫人。
母亲当年，其实可以舍弃他、送走他，一个在异国他乡的公子，死了便死了，凭着父亲的宠爱，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儿子。这样，她也不会受苦，也不会被人耻笑，被命运玩弄，被人侮辱。
甚至，还被自己保护的儿子鄙夷……
她完全可以养尊处优地留在妖族，继续当她备受宠爱的夫人，不用周旋于魔族的贵族之间，费尽心力，只希望保住儿子的性命。
“我是她的负担……”沧熙轻声但肯定地这样着。
他握紧袖底的匕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而后“我毁了她一生。”
第二年春，公子熙大婚。一年后，妖王驾崩，公子熙即位。
又三年，太后薨，妖王沧熙扫清外戚势力，于加冠之年彻底掌握所有权力，令行禁止，所指之处，再无掣肘。
是年秋，连斩史官，逼迫改写史册，并大肆修改事实。在史书记载里面，熙夫人是真正的王后，她出身世家，善歌舞音律，熟通文墨，一生与妖王举案齐眉。
而后，罢黜主和派官员，大肆兴战，妖族日益强盛。
两年后，妖王沧熙发兵魔族，大胜。
那一，他穿着粗布衣服，散发，拿着几个大钱，走向昔日的码头。
战乱之后，这里没有货物，也没有停船，只有满地的断壁残垣、鲜血，和未曾来得及收殓的尸体。有战士的，也有普通平民的。
妖族如同闪电一样攻破了戈壁，这里的人们甚至未曾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城就已经破了，死亡就悄然来到身边。
沧熙看着这满是尸身的码头。他冷漠地绕过那些地上伏趴着，或者是仰躺着，死不瞑目的尸体，缓慢地继续走。
地上的尸体，有那曾经殴打过他的老工人，有曾经把他踩在地上的监工，也有收留过他的码头老板……
而魔族王宫之中，有侮辱过他的羽公子，有高高在上的魔君，有所有让昔日母亲不得不周旋的贵族们。他们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被他一一踩在脚下……
后世记载，妖王沧熙在位之时，妖族到达鼎盛时期，锋芒盖世。
他不但是个优秀的战略家，而且据是个风度翩然的美男子，关于他的种种传言，令人遐思。
他的事迹，直至千世万世之后仍被人不断传颂。然而无让知，这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我这一生，杀了很多人，打下了偌大的疆土，为母亲追封了无数的尊荣，可我这一生，这一生，这脸、这身体……早就不是我的了。我不过是这薄纱下的一捧土，一具供养它的血肉烂泥罢了。”
沧熙苦笑，那张并未被时光染上风霜的俊美脸孔上，尽是涩意:“我心中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曾以为，八岁那一年，他想要留在妖族不去做质子。
十一岁那一年，他想保护母亲不受侮辱。
十四岁的时候，他想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十六岁的时候，他想要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女，爱上真正的他。
可是，生活总是推着他不断地往前。
他也不得不向前。
他拿起了手中的剑，踏上一条血腥的道路，他以为是他掌握了生活和命运，可是临到头来猛然发现，最爱的人都为他的前行而倒下，他最想要的，早已经走远了……
而到最后，他功成名就时，内心依旧一片孤寂时，他才真正知道：“我心中真正想要的，是母亲陪着我，就算是穿麻布衣服，就算是当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普通人。什么公子大王，我只想做个普通平凡的父母，有平凡的妻儿……”
你穿着丝帛，你就是妖族最尊贵的公子。你要强大、坚定，你要谋定而后动，你要冷静而优秀地走到最高峰。
华丽的衣冠，带给人自信和勇气，还有高人一等的信心和野心。衣服是人们的遮羞布，是地位和身份的证明，也是人们的防具和武器。它更能从外表表达出你的喜恶和选择。
可是，真的是你选择了这些衣冠，还是，你早已变成这衣冠的养分和泥土?
沧熙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现在仅存的，是无边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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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妖王沧熙发兵魔族，大胜。
那一，他穿着粗布衣服，散发，拿着几个大钱，走向昔日的码头。
战乱之后，这里没有货物，也没有停船，只有满地的断壁残垣、鲜血，和未曾来得及收殓的尸体。有战士的，也有普通平民的。
妖族如同闪电一样攻破了戈壁，这里的人们甚至未曾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城就已经破了，死亡就悄然来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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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杀了很多人，打下了偌大的疆土，为母亲追封了无数的尊荣，可我这一生，这一生，这脸、这身体……早就不是我的了。我不过是这薄纱下的一捧土，一具供养它的血肉烂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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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那一年，他想保护母亲不受侮辱。
十四岁的时候，他想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十六岁的时候，他想要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女，爱上真正的他。
可是，生活总是推着他不断地往前。
他也不得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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