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移神（五）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分明上一刻还是帝都的六月炎夏，推开门却变成了和风青草。
   青草茂盛，杂杂开着低矮的野花，像是天上繁星落到草丛中，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回头一看，她原先出来的地方，孤零零地悬浮着两扇木门，在一片草原上，格外突兀。
   而远处的山丘上，是黑压压一片营帐。
   两人相对而立，许仙仙忽然感觉对方一动，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许仙仙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他往后退了两步。
   一个声音从她的上方传来，北门戎和她的距离分开了些：“小丫头，你当真这么怕我？要是真怕我，就不该惹我。”
   许仙仙磨着牙根道：“你不能杀我，又不代表你不能伤我。但你想杀我，我不该离你远些吗？”
   北门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忽然一道杀意袭来，逼向许仙仙的天灵盖。
   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闪出，少年一指弹在坚硬的龙鳞上，不由得轻“嘶”一声。
   而他的身周，空气中俨然悬着各式符咒，不同功能用处的符咒如彩旗把两人包围，两道寒光停在了离他颈后半寸的位置。
   二人对峙，空气像是在一瞬间凝住，气氛剑拔弩张。
   北门戎的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眼底笑意愈浓，往撑开蓝色屏障的龙鳞上轻弹了一下，对许仙仙道：“你属刺猬的吗，别人动一下，你就生出浑身的刺。”
   又道：“不过这样也好，深得我那天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化成了一缕孤魂。”
   许仙仙怎么会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讽刺，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从冰面上踏过的模糊身影，回想起当时声如蚊蝇道：“谢谢。”
   要杀她和要救她是两回事，一回想起冰原巫女狞笑着的邪恶表情，她就觉得自己面前这张脸亲切许多。
   北门戎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许仙仙磨了磨牙，她几乎能想象出这人脸上是什么样可恶的笑容，提高声音道：“谢谢——您！”
   她还刻意强调了最后一个字。
   北门戎不客气道：“应该的，应该的。”
   许仙仙感觉自己耳根有些发热，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这个人，她就像变回了那个上蹿下跳的小魔女，看到不顺眼的就想打。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挑动情绪，许仙仙敏锐起来，识海中突然涌出一股不平的杀伐之意，深如渊，寒彻骨，能撕破耳膜的尖叫哭嚎声如毒蛇般将她缠绕。
   六神通灵，许仙仙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人，他到底是谁，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才会让她有这样的反应。只是触碰而已，她就能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冰冷，以及充斥在脑海中的疯狂战意。
   忽然一团令人目眩的白光劈展开那些悬浮在空中的符咒，两个长相相同的红衣男子出现在他们的左侧。
   站在前面的红衣男子身形高大，飞眉入鬓，虽然五官清秀肤色白皙，却面露凶相，眼底透出明显的不耐。
   而他身后那个表情漠然，只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别开脸去。
   北门戎微扬下巴：“有意思，朱兄何时多了个孪生的兄弟。哎不对，要是孪生兄弟我该见过……”他露出惊讶之色：“不会吧，难不成公禽也能下蛋。”
   朱雀脸色一沉：“北门你闭嘴，她是姜许，当年潮汐神尊座下神巫。”
   北门戎多看一眼，果然发现“她”的不同。一抹残存意念而已，连残魂都比不上，根本不足为惧。
   许仙仙如获大赦，往前走了两步，叫了一声“姜前辈”。
   北门戎脸上的表情变得好看起来：“有意思，许氏先祖不姓许，却姓姜。还是个只会借别人面容、不敢现身的……鼠辈。”
   姜许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而是淡然道：“明知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又何必激怒我、试探我。看来无论过多少年，北门的傲慢张狂，都不会变。”
   朱雀微微皱眉，看起来像是早习惯了北门戎的脾性，露出一丝不耐中又带着无奈的神色，不知是对谁道：“千里迢迢，通灵耗神，长话短说。”
   姜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和朱雀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近百张符咒如潮水般退去，缩到许仙仙手中，变成厚厚一叠。
   两把尖刀正要飞回储物袋中，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停在许仙仙身侧。
   北门戎眼疾手快地从那一叠符咒中抽了一把，许仙仙下意识一记刀手砍下去，结果落了个空。
   她听见对方悠哉道：“你也不亏。”
   北门戎随意找了块干燥的横木，兀自坐上去，然后指了指自己面前那片还算干燥的草地，朝许仙仙抬了抬下巴，自然道：“坐。”
   许仙仙也没觉得坐在地上有什么不妥，大大咧咧盘坐在微润的草地上，然后吝啬鬼般小心地用指头清点了一遍自己手上的符箓。
   北门戎不屑道：“至于吗，九张燃火符，六张疾行符，顶多十两纹银，瞧你心疼得那样。我几次三番救你于水火中，难道还不值区区十两？”
   许仙仙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那也不是我故意的。”拉进幻境中也好，面对冰原巫女乐笙歌也好，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别人的力量，更没有大胆到去请这尊杀神。
   一个要杀她，把她逼到熔岩湖中的疯子，谁敢去招惹。
   但不管是为了什么，终究有救命之恩，许仙仙不服气地说了一句：“大不了下次我救你一回，这样就扯平了。”
   因为不好意思，许仙仙的脸上浮起两团酡红，那种气鼓鼓又闹别扭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好笑。
   像只炸毛的猫一样，真好玩儿。
   北门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让她吃瘪的机会，竖起三根道：“三回。”
   许仙仙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三回，耳根更加红了，即使这样还不忘讨价还价：“不算，就两回。”
   就像玉卿卿说过的那样，要是打得过，也不至于还要在言语上挣个高下。
   许仙仙暗暗捏紧拳头，发誓要在潜心修炼，尽快追赶上这尊杀神，在自己的实力变强之后，把他揍个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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