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琼山瑶池（二）

    琼山瑶池不负其名。
   从踏入纹理清晰的黑色菊花石所铺就的地板那一刻起，挑高两丈多的入眼的所有物件，几乎都是由玉石制成。
   一座形如“玉”字的奇特灵璧石展于由红色玛瑙和水晶穿成的玉帘后，整座奇石近七尺高，造型浑然天成，黑褐色的表面间有暗红，典雅庄重。
   再往后，则是能容下数百人的巨大展厅。
   不下百个等人高的透明琉璃展柜呈现在靠近中央的位置，已经有不少宾客为这些宝贝驻足流连。刻意调整过的光线从不同的方向射来，将每一件物品的独特珍贵之处都尽力展现出来，光彩流转，让人不由得心动。
   即使是在流丹阁和蜀王府分别见过那样多的奇珍异宝，许仙仙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玉石。多彩者，泥绿和蜡黄的戈壁石被巧匠雕刻成柿子树的造型，凉山盛产的黄冰玉则因其剔透温润，被雕作一群嬉戏少女，其神情姿态栩栩如生。
   而这样放在普通人家中早要炫耀在堂前的物件，不过只为不显空旷单调而摆放在角落一隅。
   就连那周边十数方造型、高低不同的桌案上所放置的茶具，也俱是由水晶、羊脂玉、苔纹玛瑙、鸳鸯玉、和田玉等各种玉石所制作，且造型也各有别致独特之处。
   而间于各类展柜展台之间作为分隔的并非屏风，却是十二株皆有一丈高的红珊瑚。仿佛是嫌单调，色泽本就喜人的红珊瑚上还缀着不少圆润珍珠，既不喧宾夺主，又作点缀。
   因此当许仙仙发现楼梯扶手的圆球采用的是半个西瓜大的红、青、黄三色的筋脉石时，已经见怪不惊，毕竟连台阶用的都是水晶和白玉。
   即使不用刻意观察，也能发现来往此地的人，无不是衣着华贵、气质不凡。
   许仙仙骤然间觉得他们两人像是误闯进了天门，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不禁怀疑起北门戎身上那封入场信函的来源，该不会是从那个富商巨贾手里抢夺来的，否则他若是拥有足够获得唱衣入场资格的财富，何必穷得来抢她那品质不高不低的符箓。
   北门戎才不清楚她心里的小九九，但他二人年纪轻，衣着上明显没花什么心思，在一干颇有阅历的各色人物中着实有些扎眼。
   幸而那位名字叫作玲儿的女子将他们引入楼上的一间茶室，届时一开始唱衣，便可从茶室移至客席。
   那女子容色平常，姿态却极好，脸上未使粉黛，只轻轻描了眉，皮肤也如玉般光滑。
   玲儿很能察言观色，知道二位客人不愿透露长相，便移到屏风外侍候。
   许仙仙大松一口气，摘下闷得她头晕的浅露。
   “找到你的前辈了吗？”北门戎将那绿泥石玉制成的茶杯对着光看了又看，露出些嫌弃的神情，只觉得好好的玉像抹了一层猪油，颜色又怪里怪气，苔藓似的。顿时不忍下口。
   许仙仙一脸失望地将遮挡窗口的一捧玉珠帘合拢，顾前辈那样气质卓然的人，要想在人群中认出简直太容易了，找不到就是真的找不到。
   “倒也别担忧，说不准是出恭去了。”少年很擅长打断许仙仙各种将起未起的思绪。
   而许仙仙则一脸不能接受的表情，仿佛把顾前辈和这两个字放在一个句子中就是一种罪孽。
   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当面白了北门戎一眼，闷闷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别瞎说。”
   北门戎本想待她安静一会儿，自己好闭目养神。
   结果将将闭眼，就听少女用她那明显有些雀跃的语气道：“这像是绿泥石玉。”
   北门戎皱眉：“什么驴？”
   许仙仙用她最标准的中原官话一字一语地重复：“绿——泥——石——玉”
   “光泽像玻璃，拿到灯下看亮亮的，杯口这种较薄的地方会有些透明。最重要的是颜色，看起来很像做绿豆冰沙用剩的绿豆泥。”
   许仙仙将一张符箓揉入茶中，符纸瞬间化为齑粉消失不见，而杯中毫无反应。
   她满意地小口品了品，随后一饮而尽，将前半段可称为名门淑女的端庄作态毁得一干二净。
   她一抬头便发现少年以一种仿佛在观察着某种奇珍异兽的表情打量着她，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北门戎把她手中的杯盏拿过来看，并未发现什么东西，表情更加好看：“你喝下去了？”
   许仙仙愣愣点头：“茶里没毒。”
   “你用符纸来验毒？”北门戎差点没气笑，看她的表情更加稀奇，仿佛她从奇珍异兽一下变成了不珍奇的杂毛小狗。
   北门戎的嘴角上升起最真实的、毫无负担的弧度，极为风流的一双桃花眼里覆上些许墨玉般的微光，流露出少年该有的烂漫：“那个半仙菩萨哄你的法子？”
   少女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时间长到北门戎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又或者自己言语太重。
   “我自己研制的一种新符咒，买不到的。”不出意料她的耳根又红了，然而绝不是寻常少女的羞赧。
   北门戎知道的，她的脸红只有运动过度和生气两种可能。
   “很好用的。”她不知在说给谁听，声音很小。
   北门戎没有回应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问她：“其他的符箓呢？”
   许仙仙以为他准备好要拿符箓了，用神念调动出他之前拿过的燃火符和疾行符等符箓，叠在桌上厚厚一摞，大气道：“随便挑吧。”
   谁料对方摇头道：“不止这些。”
   许仙仙顿时火冒三丈，反问道：“不止？”这里可是有百余张符箓任他挑选，按照帝都市价收他四十两纹银都不算多。
   北门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造成了误解，在被误解得更深的道路上前进：“其他的呢，全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许仙仙一时觉得屈辱极了，就好像被挑挑拣拣的不是自己制作的符箓，而是她本人。于是她将所有符箓都分门别类地铺在桌面上，瓮声瓮气道：“爱怎么挑怎么挑。”
   这次倒是没翻白眼，而是像一头叼着肉骨头、时刻警惕着其他狗来抢夺的恶犬。
   少年本来生得俊秀，神情专注时气质多了几分沉稳，就连那双略显轻浮的桃花眼，也将小勾子全部抛在了无法回应的一大沓符纸上。
   不知道看了多久，就在许仙仙觉得自己的每张符纸都被他翻来覆去地“验明真身”之后，少年爆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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