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小友，何以观道？

    幽姬有些小紧张，又很期待能探索最后一头资深幽魂的老巢。
   然而一路谨慎飞过，却出乎意料的顺利，连一头低阶幽魂、阴魂都没有遇到，清清静静，只偶尔看到有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失魂者徘徊在雾气中。
   最后一头幽魂不肯现身！
   “继续走，莫停。”
   常思过面无表情传音吩咐，能不打架通过，皆大欢喜。
   他没有咄咄逼人寻到幽魂老巢赶尽杀绝的想法。
   幽姬四顾茫然，连个问路的都没有，她答一声“是”，驮着主人在低矮山岭间穿行，循着阴寒气息的浓郁感觉往前。
   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能够在失魂迷雾中畅通无阻，从边缘一直杀到最里面。
   早些年受到驱逐后的不切实际想法，就这样不经意实现了。
   迷雾渐渐淡薄，视线越发能够极远。
   又小心地飞了十余里，前方是一道往下的缓坡，极目远眺，神秘的失魂回廊一览无余展现，是一片灰白色的大平原，雾气极淡。
   天光照射下来，仿佛太阳底下另一方空间。
   广阔的平原上有稀稀拉拉失魂者在游荡，更远处的雾中，有影影绰绰山影。
   常思过示意放他下来，踏足黝黑地面，往下方不紧不慢走去。
   到了坡底，迷雾给他的所有负面影响一扫而光。
   久违的舒服！
   “小友，你来失魂回廊，想看什么啊？”
   一个略微古怪腔调的苍老声音，从身后突然响起。
   把观望的幽姬吓了一大跳，唰一下差点蹿进前方地界黑白分明的失魂回廊地域，她被常思过伸手给按住了。
   常思过转身，打量着十丈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失魂者。
   与迷雾中经常能见到的失魂者一般无二，衣衫褴褛，身上头发面上糊满灰尘，年岁看着比较苍老，背脊佝偻，不到五尺高，唯一与其他失魂者的区别，是他右手拄着一根黑黝黝的粗糙枯枝。
   拱了拱手，常思过表情略显深沉，缓缓道：“常某前来观道！”
   他确实是遵照老道的提示，数千里迢迢，来失魂回廊观道。
   至于怎么观？
   可恶的老道经常说话留一半，没有与他提及。
   “哦，观道？这说法有点意思。”
   老者慢慢走近前，对吓得瑟瑟发抖光影荡漾的幽姬，用人话道：“小姑娘别怕，能够觉醒前世一丝魂魄的幽魂，现在很少见了，好好修炼。”
   一句话，便安抚住仿佛见到天敌的幽姬。
   见老者走到五丈外停下，常思过悬着的心稍定。
   他天眼术看到的老者显得飘忽不定，给他极大压力，从来没有听说，失魂迷雾中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忽地心头一动，眼前这位莫非是……六阶魂修！
   老者仿佛看透常思过的想法，道：“是啊，我就是你们刚刚经过的这片地界的幽魂，这附近挨着失魂回廊八百里沿线，都是我的地盘，每天就是走走转转，也没个伴说话，无聊得紧。”
   “亏得你们是从我地盘经过，从其它两个家伙地盘过去，非得打起来，那都是暴脾气，不安生的家伙，除非他们在睡觉。”
   “打打杀杀的，有甚意思？无聊得紧啊。”
   老者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像是想起正事，用浑浊的小眼珠盯着常思过，道：“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观道呢？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常思过在这短短时间，脑子不知转过多少弯，道：“不敢。只是晚辈的一些不成熟拙见，请前辈指点。晚辈想以‘心’去观道。譬如‘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只有用心去观察，沉浸其中，或许能循着一些前辈大能当年在失魂回廊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一些自然天道的印记。”
   他把前世看过、今生读过的典籍，用神神叨叨的玄语，模棱两可捯饬出来。
   怎么理解都行，但是观不了道可别怪我啊。
   那是心不够沉浸。
   他连后续敷衍的理由都打好了腹稿。
   老者眸子中的目光稍显凝亮，沉思片刻，点点头：“以心观道，有点意思啊。”又抬头道：“再多说道说道，与你说话很有点意思。”
   常思过摇头：“观道要用心，说得过多反而不美。”
   多说多错，再说他担心会露破绽。
   老者频频点头，又有些意犹未尽，思索半响，道：“你能借我一壶清水吗？”
   他用的是借，有借便有还，他想体验一把“掬水月在手”的新奇感受，抢来的东西就差了点味道。
   在迷雾中，没人像这样与他沟通交流，和那两货打架，打几千年他都厌烦了。
   而走出迷雾他的神通大受限制，外面厉害家伙太多。
   老者也不敢出去逛得太远。
   常思过从怀里装模作样取出须弥袋，摸出一个水壶，用法力托着送到老者面前。
   借什么借，水又不值钱，拿去就是。
   很好，能把看不出深浅的老者带入高深莫测的偏沟里去，他这一关应该过了。
   老者接了水壶，颤巍巍转身，拄着粗枝往回走，道：“你自去吧，记得回程的时候，还走这边，别记差了位置。”用粗枝在黝黑地面一顿。
   坡地上出现一堆明显的白色石头，品字形摆放。
   老者头也不回叮嘱：“失魂回廊凶险莫测，你小心观道，切莫沉浸其中。”
   常思过拱了拱手，看着老者几步走进迷雾中不见，这才转身。
   “走吧，先进去体验一把。”
   他几步走进界限分明，灰白色细小颗粒地面的失魂回廊，没有任何古怪不适发生，放眼望去，前后地域空旷，茫茫无边，荒凉感自心底滋生。
   再回头时，刚才走下来的缓坡消失在灰雾中，只一堆白色石头若隐若现。
   幽姬喃喃念叨：“以心观道……观道……”
   常思过愣了一下，接着伸出指头，对着漂浮的光影头上敲了一记，“砰”，把另一个被他带进沟里的家伙敲醒来，道：“观道之前先看清脚下的路，别跑散了。”
   你是幽魂，没有心，观个屁的道啊。
   “哦哦，幽姬记得了。”
   幽姬落到地面，尝试着用脚走路，一步一步，很是别扭难看。
   常思过差点捂额，这头幽魂没救了。
   他想等走远一点，再把幽姬收进空间去，现在这样在老幽魂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得注意一点，便不管邯郸学步的幽姬，横穿走一阵，离开迷雾约三百余丈，再转身顺着路上失魂者走的方向往前走。
   失魂回廊顾名思义便是一个巨大的回形走廊。
   他想先沿着回廊走一圈，感受一下，看看路上可有什么不同？
   幽姬亦步亦趋跟着，尽管走得难看，还是坚持用走。
   没走出多远，常思过便听得耳畔响起若有若无的呢喃声，像是许多人在诵经，嘈杂不堪，夹杂斗法的轰鸣，仿佛相隔几个时空，听不真切，又驱逐不去。
   他停步谨守心神，仍然还是能够听到。
   他所看过的典籍以及墨守成送他的书册，对于失魂迷雾内，怎么寻找失魂花、寻找阴水寒潭等着墨颇多，方法多样，而真正的失魂回廊，记载寥寥，最多便是两字“危险”。
   怎样的危险却又语焉不详。
   呢喃声随着他的情绪不稳，越发肆无忌惮，吵闹得常思过痛苦不堪。
   他身上冒起熊熊火焰，波动着斑斓光彩，片刻后又销声匿迹，即使假死变作一块石头，想尽办法，仍然不能摆脱魔音贯脑。
   “啊啊啊！”
   常思过揪着头发，他快疯掉了，往前方狂飙奔去。
   撞上一个慢吞吞行走的失魂者，撞得失去魂魄的躯体飞出十数丈，再啪一声掉地上，散做一地细碎灰白色颗粒，脆如旧纸片的衣物随风化作灰烬，而常思过早已经鬼喊鬼叫跑远了。
   他的身后跟着人形光影的幽姬，如影随形，痴痴呆呆，不时有一句低语念诵。
   “……以心……观道……”
   雾气弥漫的山丘上，立着一个拄粗枝的老者，盯着平原上跑得飞起的那个背影，摇摇头叹道：“观道难啊！”拍了拍腰间挂着的水壶。
   有水声哗啦撞击壶壁，清脆动听。
   “借一壶人世间清水，可以掬水观月，掬水观天，小家伙倒是把我提醒了，以小观大，总好过在这里枯耗光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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