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时之虫（五）

    仿佛溺水被人从水中救起，又像窒息者重新获得了呼吸，赵辰巳突然瞪大了双眼从柔软舒适的床上惊坐而起，满头冷汗，心有余悸地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温泉山庄那并不陌生的古典室内装潢印入眼帘，墙上的挂钟还在滴滴答答走着，意识溃散以前的记忆一股脑涌上赵辰巳的脑海，但却并不能帮助他理解现状，与记忆完全相反的现状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混乱。
   这里是我的房间？对了，这里是温泉山庄的房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时间上来看应该是晚饭前……我死了吗？不，我还活着，还有心跳……所以这是死后的世界？还是说刚刚那是在做梦？不对，就算是做梦，这个梦也太完整了点，来龙去脉，前后细节都能想起来没有丝毫跳跃，就算醒来也感觉不到违和感……
   无数念头从他的脑海中蹦出，这些念头和论点不断被提出，下一秒又马上被他自己给反驳，很快这些念头都被他汇聚成了同样一个目的。
   首先……尝试证明，搞清现状……
   赵辰巳只花了几秒钟就平复了急促的呼吸与心跳，翻身从床上跳下，拉开古典书桌前的木椅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同时自言自语般呼唤着陪伴着自己的少女：“时雨，在听吗？我有件事情需要向你确认一下。”
   与他在同一个躯体内共生的少女发出一声叹息，仿佛是知道他心中疑惑一般，在他把疑问问出口前就提前回答道：“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我刚刚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是关于我们都死掉了的梦……”
   “看来那就不是单纯的梦了……”无需多作解释，赵辰巳就时雨那边的状况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当初在长生村那场事件里，最后他被不死斩刺伤处于弥留之际时就是被她给救下来的，化为尘雾的时雨与填补了他的伤口，与他融为一体。而本该因为失去肉体，永远忍受身体被割裂成灰尘粒子痛苦的时雨，也因为这次的融合变相获得了新的躯体。不过两者虽说是共生共荣，但双方却在精神层面上并不相通，顶多只能肉体的共享所见所闻，相当于一个身体里被塞进了两个灵魂。
   双方能共同见证的事情，只可能是通过肉体共享的所见所闻。这也是赵辰巳笃定自己并非简单做梦的根据，他坐在桌前随手找来纸笔：“接下来对照一下我们在‘梦’里经历的事情吧。”
   “好。”在体内共生的时雨也不废话，直接简明扼要道：“这个温泉山庄里躲着窃时者，他似乎是在这里筹划了很久，并且在不久后会偷取温泉山庄里旅客的时间，然后在大厅举行晋升仪式。”
   “但我们发现的太晚了，他一个一个偷走了旅客的时间，等我们赶到阻止时已经为时已晚，他的晋升仪式成功了，几乎所有旅客的时间与生命也都被他用于献祭，而你最后为了帮助旅客中唯一活下来的小女孩逃跑，与被仪式强化的窃时者死战，最后你的时间也被窃时者偷走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因为在你化为灰消失之前，我的意识就已经崩散了。”
   “嗯，我的记忆也和你说的没有太大出入，这足以证明我们看到了相同的东西……”赵辰巳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下‘窃时者’‘献祭仪式’‘小女孩’之类的字样，然后一一画上圆圈，将时雨说的话与自己的记忆作为对照，最后下意识咬起笔帽，“死战啊……现在想想为了保护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挺身挑战远比自己要强太多的强敌，我是弱智吗？为什么非要跟比我强那么多的敌人硬碰硬打正面？”
   “咦？是这样吗？可真要说的话，你当时应该是被别人给秒杀了，就算不硬碰硬也没有什么胜算吧……”就在他这样感慨之际，时雨不带丝毫恶意或嘲讽意味的疑问把他呛了回去。
   正因为是毫无恶意的话语，所以才显得伤人。
   “咳咳咳咳咳……”赵辰巳被时雨这句话呛得咳嗽起来，好一会后才缓过劲来，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好吧，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关于我们所看到的东西，我怀疑是有人给我们看到了未来的画面，或者说，干脆就是某种时间回溯现象。”
   说着他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结论。
   这是基于某种目的或使命的时间回溯，或者是预见未来……
   但是这个时候，时雨发出了质疑的声音：“可是预见未来能让我们俩看到相同又略有不同的东西吗？”
   “所以我更倾向于是时间回溯的结论，虽然这个结论实在让人感觉不可思议……说起来，时雨你有没有看过从o开始的异界生活？”
   “啊！是不是那个异世界转生的？每到一个新的存档点，男主就要死个七八次才能过关的？”
   “没错，不过我要说的是……”赵辰巳用笔帽轻轻敲打着桌面，笔尖无意识在他写下的结论上画着圈，“我记得那个主角有着一种名为‘死亡回归’的现象，一旦他死亡，就会回到上一个记录的时间点，只要未能通关到下个检查点，他就得不断读档重来……”
   “如果真的是类似这样的时间回溯，那么就能解释我们为什么有着相同经历的记忆了，因为那都不是梦，而是我们真实经历的事情，你我能共享这具身体的所见所闻，所以你也会知道……但这样同时也引出了一个问题——”
   赵辰巳说着，又在这个结论上画出一条延伸出去的直线，然后龙飞凤舞地写下两个字。
   动机。
   “帮助我们死亡回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雨若有所思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嗯姆……你说，会不会是希望我们能回避这个结局？”
   “那么既然有时间回溯的能力，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手？”
   “或许他单凭自己没办法击败窃时者，所以才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毕竟你手里有能够杀死不死者的不死斩。”
   “这样说的话也确实说得通……但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赵辰巳眉头紧锁，还有一个更加沉重的问题他并没有提出来，那就是他们还有几次能够回档重开的机会，“对了，时雨，你还记得异变发生的时间点吗？最初的受害者，可能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嗯……我记得应该是晚饭以后吧？”时雨想了想后回答道，“五点半了，我记得晚饭好像是六点半开始，应该快到时间了。”
   赵辰巳点点头，将桌上那张乱涂乱画的纸收入口袋，拿上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背上大背包就往房外走。
   “我们去干什么？”
   “姑且确认和保护下受害者，收集点情报，并且去大厅踩一下点，提前做好一些准备。虽然也许能回档重打，但不能将其视为习以为常的事情，更不能通过反复自杀回档的方法来搜集信息情报。死亡回档只是下下策，要尽可能在每一次轮回中将收益最大化，”
   如果提前找出谁是窃时者的话，或许就能避免那场即将发生的悲剧，挽救那些人的性命吧。
   不过这句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赵辰巳的运气不太差，背着包走出房间不久就碰到了第一位旅客。
   那是在车上神神叨叨祈祷过，好像有什么宗教信仰的年轻大姐姐。
   “那个……”赵辰巳想要向她搭话，可根本没有什么搭讪经历，宛如一个社交废人的他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明明以前与人交流这种事情明明都是万歧代替我做的……
   可当他还在纠结该怎么开口搭话时，那个大姐姐却主动向他搭话了：“愿神保佑你……”
   “神？”赵辰巳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下意识就怀疑眼前这个神棍大姐姐是不是窃时者或是什么邪教徒，他脑袋转的飞快一边努力回忆着好友万歧待人处事的社交技巧，一边摆出一副感兴趣的表情打听道：“你信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糟糕了，因为他看到对面大姐姐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耳边甚至还传来了时雨无语的悲鸣。
   “额，不是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赵辰巳赶紧摆着手，口笨嘴拙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信的是什么教？”
   然而这次大姐姐却对他的疑问却闭口不答，只是朝他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到底是什么聊天鬼才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好了，别笑了……先把这个大姐姐列入怀疑人员名单吧。信这种神神叨叨东西的人，大概率是邪教徒或是某种超凡力量的信奉者……”赵辰巳能听得到在意识中大爆笑的时雨，脸上也感觉有些挂不住，扭头向楼下大厅走去：“算了，我还是去大厅看看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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