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生锈的天使（四）

    当赵姒妲等人赶到袭击发生地时才发现那里的战斗早就已经结束了。
   或许是在救治奥尔加时浪费了些时间，也可能是人皮强盗的袭击实在过于迅捷，他们没能追上人皮强盗，也没有再遇见像奥尔加这样幸运的幸存者。
   只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黄沙飞舞，沙地上只剩下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杂乱无章的脚印与凹坑，被风沙半掩埋的铃铛和手杖，破烂的衣物与装着杂物的行囊，以及一些血肉模糊的肉块与残肢断臂。
   “晚来了一步……”哪怕心大如伊丽莎白，看到遍地碎肉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的景象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看到躯干和脑袋，大多都是手脚和一些碎肉留在这里……而且皮肤全部都被剥下来了，真惨。”
   “人皮强盗……”奥尔加脸色也不大好，浓烈的血腥味正刺激着他的鼻腔，胃里的酸水在翻腾着，他强忍住上涌的呕吐感开口解释道：“他们不在乎人命，但是对收集人皮有着异常的执着，只要被他们袭击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剥去皮肤，哪怕是不完整的残肢断臂也不会放过……”
   “但是普通骨人不会这么做，这也是在西荒沙漠里区分一般骨人和人皮强盗的方法之一……”
   伊丽莎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西荒这边的骨人和骨人之间这么不一样啊，我还以为区别只是吃起来口感会有些不同，哎——话说回来你知不知道，骨人咬起来味道挺脆的……”
   奥尔加咽了口唾沫：“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一般也不会有人去吃骨人吧……”
   “咦？原来你们不吃的吗？算了~”蓝发少女歪了歪头，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在自己的食谱和常人不同这件事上继续纠结，活蹦乱跳跑到赵姒妲身边：“人偶人偶~你在干什么呀~？”
   “在干正事，复原现场，别闹。”
   赵姒妲没有耳边伊丽莎白的聒噪，只是言简意赅回应了一句就沉默循着脚印转了一圈，根据现场留下的脚印、血迹还有残肢断臂，获取到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她构筑虚拟空间，重构出这里发生的事情。
   背景漆黑，由线条构成的演算空间逐渐覆盖了人偶姑娘眼中的现实世界。
   由线条勾勒出的残肢断臂轮廓，还有在黑暗背景中高亮涂色代表着血液的轮廓，较深的脚印与较浅的脚印，人摔倒时留下来的沙坑凹陷……战场上的所有细节都被完美还原，构筑在了人偶姑娘眼前。
   “从残肢断臂散落的角度，断口，滴落的血迹模拟复原，反推战斗过程……”
   满地尸块和残肢断臂就像是倒带了一样，从地上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重新组合在一起，接着又有线条勾勒弥补残肢断臂所缺少的躯干与头部，渗入地下的血迹也快速从沙土中剥离，顺着它们曾经喷涌出来的轨迹返回到那些身躯体内。
   “接下来，浅脚印是人留下的，身体质量相对较轻，所以踩在沙地上留下的脚印稍浅一些，考虑到人在惊恐时奋力奔跑会使用更大的力量，留下的脚印最深应该是……”
   “很深的小孔洞是骨人留下的，合金构成使得他们身体质量远比血肉之躯要大得多，就算最浅的脚印也明显会比人类最深的脚印深很多……”
   演算空间内的细节继续优化，除了代表活人的黄色人形轮廓，还多出了代表着敌人的红色人形轮廓。
   倒带现象再次产生，红黄双色的人形轮廓开始以多倍速快速倒带，人形轮廓倒退着行动，脚印被抹去，被破坏、打散的沙丘也在飞速聚合，现场一下就回归袭击发生前的景象——代表着幸存者的黄色轮廓正聚在一起，正朝着其中一个方向前进。
   一切回归初始，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之前。
   “根据现场的风化情况与痕迹消逝的程度来看，人皮强盗应该是从……”
   赵姒妲灰白的瞳孔中流动着数据流，近乎海量的情报与信息正在她的运算核心流淌着，不断进行检索，运算，比对与检测，刹那间便追溯到了最初留下的痕迹。
   “从东边袭来的吗……”
   下一秒，演算空间中血红的人形轮廓从沙丘上冲了下来，黄沙奔腾，枪炮齐鸣，弹丸、炮弹撕开空气，落入幸存者的队伍中炸开，气浪撕裂了那些简笔画勾勒出的人形轮廓，残肢断臂和血肉碎块四处乱飞，人的身体就像是破口袋般被高高抛到空中，然后又狠狠摔到地上。
   “现场找到了子弹和金属破片，残肢断臂中也有被弹片撕裂的创伤……”
   演算空间播放的画面仍在继续但已经接近尾声，略去了更加精细的战斗过程后，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已经结束，骨人正在收拾着残局，他们弹出利器熟练地剥去残肢断臂上的皮肤，将已经死透和还没有死的人拖起来带走，然后留下了狭长的拖拽痕迹。
   “战场打扫和风沙抹去了不少的信息，无法完全重构战场所有细节，但能看得出骨人在这里解剖过的痕迹，以及离去时拖拽尸体留下的踪迹，离去的方向，嗯，朝着更西边的方向前进了……是带着战利品回去了，还是去寻找下一批猎物了？”
   既然已经追踪到了人皮强盗的离去方向，就没有必要再浪费算力继续模拟演算下去了，线条构成的演算空间逐渐崩溃，人偶姑娘的视野重新回归现实世界时马上就看到了伊丽莎白鼻尖贴鼻尖凑过来的大脸。
   赵姒妲面无表情眨眨眼：“……你在干什么？”
   伊丽莎白被她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少女发出一声惊呼，在对方用力敲自己脑袋前连连后跳，慌张地解释道：“我我我……你不是说你在复原现场吗，所以在想要不要叫一下你……”
   “有新发现？”
   “算是新发现吧……”
   赵姒妲：“什么事情？”
   “你一打岔我就忘啦！诶嘿~”伊丽莎白思考了一下，眼神逐渐变得迷茫，然后在被敲脑袋之前赶紧捂住了头，指着身旁的奥尔加说道：“问他问他问他！那件事是他刚刚跟我讲的！”
   人偶姑娘转过头看向奥尔加，后者硬着头皮说道：“额……其实，刚刚伊丽莎白在闲聊时问了我这种特殊品种的骨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就跟她讲了讲我知道的一些事情，然后我就发现……”
   “说重点。”
   “额……啊好，其实人皮强盗是最近才在西荒沙漠里活跃的，而且在他们开始活动的同一时间，沙漠里其他的骨人也变得狂暴起来，变得比以前更具有攻击性……我们的庇护所也是那个时候被毁灭的……”
   “最近？”
   赵姒妲双眼中流动的数据流微微一滞，不过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她马上就想起来了一件事：这次失踪的调查队进入西荒沙漠的原因就是为了调查西荒沙漠多个庇护所遭到骨人袭击并毁灭的原因，只是进行过几次定期联络，在最后一次联络中汇报调查已经有了重大进展，但却始终不肯明说具体调查出了什么东西，只说要不了多久就能返回，结果自那最后一次传讯后就再也没有声息传来……
   人皮强盗的出现，同时西荒沙漠游荡的骨人群体也狂暴起来，四处摧毁庇护所……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调查队明明声称调查出了不少东西，却始终不肯在定期联络中直言透露调查到的信息，态度暧昧让人怀疑，考虑到骨人是旧世界的机器人产物，是害怕传递的信息被骨人截获知晓吗？
   再就是调查队的消失……机关也很重视这次调查，资料上记载调查队中不仅有很多好手，装备配备方面也十分齐全，结果这样的队伍连最后的讯息都发不出来就彻底失去了音讯……
   但是对方再怎么强大，也不至于强到这种程度，如果只是向机关发送求救信息多半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是真的没能发出来就被歼灭了吗？
   还是说……尝试发送的讯息都被以某种手段拦截下来了？
   数据流在运算核心中，无数思绪随着数据流动冒了出来。
   思绪逐渐收束，有用的信息被提取、组合，最后形成确定的结论。
   “这次的任务有内情存在，调查队的失踪或许并不只是在沙漠里碰上了骨人，遭到袭击那么简单，而是一场有预谋，乃至蓄谋已久的袭击，敌人了解调查队的信息传递手段，能够阻断甚至截获其信息，所以调查队才会表现出那种暧昧不清的态度……”
   仿佛低语一般，赵姒妲喃喃道。
   “嗯？怎么啦？”与其精神链接的伊丽莎白马上察觉到了人偶姑娘精神层面上的波动，“人偶你发现什么事了嘛？”
   人偶姑娘重新睁开眼睛，高速流动的数据流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正常流速。
   “想到了一些可能，不过这不是重点。”赵姒妲摇摇头，“向西，人皮强盗最后往西边走了，没有遇上沙尘暴的情况下，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总而言之先追上去看看，看能不能发现关于调查队的消息。”
   “那个……”
   人偶姑娘的话音刚落，奥尔加就开口接话道，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看上去也有些不安，眼神也有些飘忽。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是需要继续跟着你们吗？还是说……我得独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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