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乌合之众（七）

    最近这段时间里，夜之城的贫民工人们之间开始流传起一个传言。
   据说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叫阿克西斯团的奇怪团体，这个团体每天都会向下工或是上工的工人发布在他们看来古古怪怪难以理解的任务，比如清扫街上的烂泥；不准将粪便随地泼洒；清洗身体保持清洁；水要烧开了才能喝；拒绝延长班次加班；向周围的工人朋友宣传阿克西斯团的布施活动；在工厂内组织一次抗议活动等等等等……
   这个团体总会发布很多在工人看来大多古怪又没有实际意义的任务，极少数任务甚至还有些危险，但是据说只要完成这些任务，这个团体就会向贫民工人们提供原本只有知识贵族才能享用的美食。
   这种传言听起来就像哪个醉鬼喝醉酒后吹牛吹出来的荒唐流言，本该流传个几天就会自行湮灭，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段时间过去了这个传言不仅没有自行消散，反而有了点愈演愈烈的趋势，经过了好几道转述、添油加醋再转述后，流言逐渐变得五花八门，甚至还出现了诸多离谱的变种。
   比如阿克西斯团是一个崇拜碧蓝女神·伊丽莎白的教团，是女神派来拯救他们的。
   不用想，这个流言背后讲的就是吴铭一行人。
   而积极推动这些流言的力量，则是在那场布施活动中吃到免费食物，并且还想再次吃到那天美味的工人们。
   正因为尝过这种美味，所以才更加难以忘却，正因为有了那些美食做对比，所以他们才会明白手中的能量棒有多么难以下咽。
   吴铭用美食点燃了这些人的欲望之火，让他们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拥有什么而去行动’的想法，并且适当给予正反馈奖励，进一步调动他们行动的积极性，让他们心甘情愿，以百分之百乃至百分之一百二的效率去完成派发给他们的任务。
   比如……宣传阿克西斯团的存在。
   而因为各种原因没吃到的工人们则听着那些吃到免费食物的工人们眉飞色舞吹嘘、炫耀，眼巴巴流了一地口水，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心：如果有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吃！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有积极性，贫民工人中有淳朴实干的人，也免不了会有一些偷奸耍滑之辈试图在完成任务时偷工减料，又或是根本就没想过做任务，反倒直接抢夺别人辛苦工作、完成任务换来的食物……
   然后就被拎出来作为典型处理了。
   念在初犯，剥夺接受任务的权利三天，若有再犯，剥夺一周接受任务的权利，如有三犯，那么将会被阿克西斯团永久拒之门外。
   至于这些人是怎么被发现的……
   分布在夜之城内的隐形探机已经达到了一定数量，它们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游荡在夜之城的上空，一刻不停，凭着探机本身足够优良的性能，外加辅助装置协助他处理数据，完全足够吴铭建立起对公共区域监控的大数据网络了。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着……
   …………
   同一时刻，夜之城，贵族区。
   奢靡的酒会今天仍在举行着。
   金碧辉煌的拱顶大厅中，做工精致的水晶吊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大厅的桌上到处都能看到琳琅满目的珍馐，新鲜蔬菜做成的沙拉、松脆的长面包、做工看上去精致小巧的点心、烤到流油的香肠、金黄酥脆的小饼干，招待生托着托盘穿梭在人群间，为贵族提供他们所需要的酒水。
   舞会、酒会、交际几乎就是知识贵族们偶尔娱乐生活的全部内容，举办一场这样的酒会所需要的财力并不小，如果折合成货币，恐怕足够养活一个街区的贫民，而这些花销中绝大部分，最后都是转嫁给更下阶层的贫民工人们买单。
   衣着华丽、考究的贵族们在悠扬的音乐下翩翩起舞，那些没有跳舞的贵族有的在另一个房间吞云吐雾，玩着扑克牌和麻将，有的拿着一杯酒水，故作优雅地身旁的贵族小姐交谈着。
   以往这些知识贵族们谈论的大多是贵族之间的逸闻趣事，又或者是知识贵族的技术研究交流，但今天，他们谈论的东西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是因为这次酒会的举办人身份很不一般。
   洛斯里克。
   夜之城传承历史悠久的贵族名门，同时也是出过传火者最多的家族，传火者的数量比突然兴起又突然衰落的法兰家还要多得多，底蕴之丰厚被贵族们尊称为传火家族。
   “这次洛斯里克爵士召集大家来参加酒会，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吗？”
   “我听到点消息，据说是和最近在贫民区那边发生的事情有关。”
   “贫民区？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噢！我好像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据说贫民区那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和贵族有关系……”
   八卦是人的天性，哪怕是知识贵族也不例外，本来他们对贫民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怎么关心，但如果说是有贵族参与其中的话，那他们可就不困了。
   这时这群贵族们激烈交谈时，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金发碧眼，眼窝深邃的青年开口插话道：“这个事情我知道，是有贵族在那里派发食物……”
   他的话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场所有贵族的注意力，众人顿时哗然。
   “呵呵，康诺特，你还是老样子那么关心贫民区的事情啊？整天盯着那些贱民不碍眼吗？”这时一个较为尖细的声音，仿佛是故意唱反调一般响起，有着一头黑色卷发的青年面色不善地看着康诺特，发出一声嗤笑，“有贵族在派发食物？呵……哪个贵族会做这种脑子进了水的事情？”
   康诺特微笑地看着他，也不生气也不恼，只是笑容和眼神中却没有任何温度：“温斯顿，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贵族之中确实有会干这种脑子进水的事情。”
   温斯顿表情突然变得十分难看，接着他就感觉肋下、胃部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感觉自己小时候断过一次的肋骨似乎又断掉了，本来略显清秀的五官顿时变得狰狞而恐怖，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起来。
   “克里斯蒂娜，是她是她是那个疯婆娘……”
   康诺特爵士笑了笑，也不理会这个PTSD已经发作的贵族，开口将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最近我因为一些私事拜访过鲁道夫，我和他闲谈了一会，偶然从他那里得知他和克里斯蒂娜最近总在往贫民区跑这档事。”
   “后来我又很感兴趣地追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克里斯蒂娜总往贫民区跑，其实是为了将食物派发给那些贱民，但却不是贱民们经常吃的能量棒，你们知道她派发的是什么食物吗？……”
   他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在身边贵族好奇的目光和追问下，他才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缓缓道出。
   “她派发的东西是蔬菜浓汤和面包，她每天都要为贫民区的贱民们听三大锅的蔬菜浓汤和若干刚出炉的烤面包！”
   康诺特提高了音量，而这话刚一说出来，周围贵族顿时一片哗然。
   蔬菜浓汤、面包对于知识贵族来说并不是什么高价值的食品，只要是个贵族这种东西平时想吃随时都能吃得到，真正让他们惊愕的是那个量。
   那个量实在太大了，哪怕对于贵族来说再便宜，也不是这样挥霍使用的。
   更何况还是天天保持着这个量供应……
   法兰家的末女终于又疯了，开始糟蹋自家的家底了吗？！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这几个贵族们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有暗爽，有幸灾乐祸，有愤恨，也有毫不掩饰地快意和愉悦，就是唯独没有同情。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场的几个贵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以前被克里斯蒂娜毒打过的，所以现在见到她自己糟践自家的家产，变相削弱法兰家的底蕴，他们自然也就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起来了。
   康诺特看着这些既是幼年玩伴，又同为被害者的贵族同胞们，看到他们的表情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这种好事果然还是要和共苦过的同伴们分享一下。
   “更具体的一点事情你知不知道？”这时，芒斯特女爵士开口问道，“比如那个小贱人会出现在贫民区具体哪个地方？”
   康诺特刚想回答，可就在这时，大厅内悠扬的音乐缓缓停止，跳舞的贵族们也各自停止了舞蹈，他也只好作罢打了个眼色示意待会再谈，接着这场酒会的主角在搀扶下缓缓走进大厅。
   洛斯里克爵士是一个病弱的年轻人，手脚纤细看上去肌肉已经极度萎缩，必须有人搀扶着才能正常行走，留着一头如同老人般的银白长发，脸上、身上的皮肤都泛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他在身旁那个身披铠甲，身材魁梧的男人搀扶下艰难挪动着步伐，来到了大厅中心站定。
   “诸位，今天我请诸位来参加酒会，其实是有事情相商。”
   贵族们没有出声打断，只是静静听着洛斯里克爵士继续说下去。
   “诸位应该对最近发生在贫民区的骚动并不陌生吧？有贵族在那里为贫民工人们派发免费食物……”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有人想参与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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