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乌合之众（十一）

    “签……签订契约？”这个大半辈子都埋在工厂里做工的工人哪见过这种世面，一见到阿克西斯团的大人物主动跟他说话，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嘭嘭狂跳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慌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那个……不……不是，我是说……”
   见他慌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吴铭微微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悄悄刷了一道精神安抚上去。
   “别急，想说什么可以慢慢说。”
   精神安抚的力量如春雨般悄无声息浸入润土心中，抚平舒缓了过度紧绷的神经，很快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可思议地恢复了平缓的状态，仿佛打了结一般的舌头也逐渐恢复自如……
   他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老……老爷……”
   可他还没有开口就被吴铭挥着手打断了。
   “没必要叫我老爷，我叫吴铭，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这……”润土一愣，他没听懂，随即心头涌上了无边的惶恐。
   贵族老爷虽然明面上说可以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但谁知道贵族老爷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贵族老爷们心情好的时候，会对他们这些贱民和蔼亲切一些，大发慈悲赏给他们，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一个卑贱的贱民可以直呼贵族老爷尊贵的名字……
   可……如果不照办的话，贵族老爷肯定也会大发雷霆。
   润土感觉今天可能是他一声中最费脑子的时刻了，他感觉自己脑袋里近乎生锈的齿轮开始飞快转动起来，
   思索再三，他嘴唇颤抖着吐出了音节。
   “吴铭……老爷。”
   润土几乎是硬着头皮犟着自己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贵族老爷的名字，然后又用正常的音量说出了‘老爷’那个称呼。
   说完这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就小心翼翼看向贵族老爷，他脸上没有丝毫窃喜，也不敢升起哪怕一丝一毫的窃喜，心中只有惶恐，祈求贵族老爷不要计较他那点小聪明……
   然而听到他的称呼，吴铭立马皱起了眉头，这顿时吓得润土打了个激灵，马上深深埋低了头，卑躬屈膝就想跪伏在地上。
   这一套动作几乎刻进了润土的本能里，他知道，在工头和治安官们生气时这样做能减轻他们的怒火，少挨点打，就是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减轻贵族老爷的怒火。
   看着他一套行云流水就准备下跪求饶的动作，吴铭心中只感觉一阵无奈。
   人不应该是活成这个样子的，这样不对。
   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也许会因为心血来潮的玩梗心理对润土大喊：“不许跪！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跪！就算是我，也不值得你跪！”诸如此类的话，但他现在没有心情玩这个梗。
   启动通行管制模块，消除膝盖向下的运动方向，把这个木讷工人的膝盖变得和不死人的膝盖一样不能打弯，让他跪不下去。
   润土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无法弯曲的膝盖，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贵族老爷生气了！
   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这些奇异的归根给贵族老爷。
   “润土，站好了。”
   他有些惊惧地抬起头，吴铭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对谁都笑呵呵的笑意，变得什么表情都没有了，那是如同字面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看不到情绪的起伏，看不到怒火，甚至连漠然和冷淡都看不到，只看得到一种……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不像是贵族与贫民工人之间的疏离感，而是一种层面更高的……以润土自己的学识完全无法准确描绘出来的疏离感……
   “现在，给你颁布长期任务。”他看着润土，深邃、看不到感情波动的双眼让后者心头升起一阵恐惧。
   贵族老爷的惩罚要来了吗？
   润土努力压低了头心中这样想道，接着他听到了从贵族老爷口中说出的判决。
   “从现在起，今后你不准向任何人下跪。”
   他愕然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困惑和茫然。
   “如果让我发现，第一次扣掉一次任务的食物配给，第二次就扣掉两次的食物配给，第三次就扣三次，以此类推，累计发现下跪十次，永久剔除你完成任务，接受食物配给的权利。”
   润土脸上的表情逐渐从困惑茫然变成惊愕和不解，吴铭不是过于苛刻，在这个老实巴交的木讷工人看来这种惩罚反而过于仁慈了。
   “当然这条任务不止是针对你。”
   吴铭提高了音量，没有再去看润土，而是将自己的声音、意志和思想攒成一团装填到认知修改模块中，启动广播模式，单纯把认知修改当成扩音器向广场上的所有工人喊起了话。
   “所有享受阿克西斯团庇护，接受食物救济的工人们，你们也一样适用。”
   广场上的工人们听到了吴铭层层扩散的声音，感受到话语中流淌的情绪，他们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好奇地听着他的新命令。
   “你们完成任务，阿克西斯会为你们提供美味的食物，为你们提供遮风避雨的住所。”
   “但，阿克西斯不会保护你们。”
   “有人想强迫你们跪下，把你们变成狗，变成供他们取乐的道具，你们就必须奋起反抗，拿起你们手里的锤子和镰刀去干爆他们的狗头！”
   “有人想抢夺你们的食物，不管他们是工头，是治安官，还是贵族，你们都应该去斗争，用自己的双手去扞卫本来应当属于你们的权利！”
   “你们要是想要放弃属于你们自己的权利，觉得无法完成这些任务的，可以现在站出来，阿克西斯今后不会再给予你们庇护……”
   有些脑子转的比较快的工人已经皱起眉头。
   “记住，贵族不是生而高贵，你们也不是生而低贱，我不指望你们现在就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我希望你们能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他看向广场上聚集起来的工人们，他们中有的人茫然无措，有的人一脸惶恐，只有极少数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但不管他们露出怎样的表情，哪怕辅助装置翻译了这些话的意思，并且精准无误地传达给了这些工人，却没有任何人给出回应。
   因为他们给不出任何反应。
   不管是盲目的欢呼，还是狂热的尖叫都没有。
   希望未来你们付出鲜血和牺牲后能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吧，不再这么轻易丢掉你们生而为人的权利了。
   看着绝大多数人都还是一副麻木的样子，吴铭心中一叹。
   “好了……”做完这些事后，吴铭甩甩手将注意力放到眼前来，又一次看向面前的润土，“来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润土，你愿不愿意加入阿克西斯团？”
   “啊？！”听到吴铭的声音润土这才从沉思中惊醒，“吴铭……老爷，我……我……我不知道，我可能配不上……”
   “我现在是在问愿不愿意加入。”吴铭强调了一遍自己的主张，然后又拍拍润土，示意他放松下来，“现在我们阿克西斯团因业务发展缺一些人手，正是需要各种人才的时候，只要你肯签下契约跟着咱们团混，以后等阿克西斯团发展壮大了，二十六元帅的位置里我给你留一个，你说吼不吼哇？”
   吴铭依稀记得当初好像所长当初就是这么忽悠他入职的，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来忽悠别人往坑里跳了。
   然而润土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可是这……这实在是……”他本想说自己一个贱民，不配加入阿克西斯，不过他看到吴铭又恢复了之前那笑嘻嘻的表情，又想到对方刚刚说的话，这才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我想加入阿克西斯，但……”这个老实巴交的木讷工人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深吸了口气道，“吴铭……老爷……我可以加入阿克西斯吗？”
   “都说了不要叫我老爷。”吴铭不紧不慢道，“我主动找你提起这件事情，自然是因为你符合加入的条件，如果你愿意加入阿克西斯团，你就能吃上更加好吃的美食，喝上有味道的水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但同时你也需要付出代价来为你享受到的一切买单。”
   “我……”润土虽然十分意动，但一听到付出代价，一下子又变得忧郁起来。
   “不需要你现在就得出答案，你回去好好想想，或是再了解几天都可以，我给你时间了解，同时我们也会进一步考察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时候再来找我吧……”
   直到润土懵懵离开后，身材魁梧的第一猎人才从一片阴影中走出，“以往那些知识贵族想造反，都是像现在你做的这些一样，许以工人们特权和他们渴望的东西，你想在城里掀起动乱？”
   “反是一定要造的，但不是现在，我这么做只是觉得靠他们自己觉醒实在太慢了。”吴铭一点都不惊讶他的存在，“时间不多，不管是利诱也好，威逼也好，就算是推着也必须让他们先前进起来。”
   第一猎人皱了皱眉：“你很着急的样子？”
   吴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总不能说自己不会长久留在这个世界吧？
   这本来就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的事业，吴铭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在他们背后推他们一把，然后给他们绑上火箭加速器而已，至于他们未来能走到怎样的程度，就得看他们自己了。
   广场上响起阵阵美妙悦耳的歌声，吴铭的视线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蓝发少女正站在广场中心，闭着双眼哼唱着一曲不知名的歌谣，音符与音素的沉淀沁人心脾，悠扬的歌声洗刷着每个人的心灵……
   吴铭听着蓝发少女悦耳的歌声，不禁发出一声叹息：“还是太慢了，要是思想也能像感冒病毒一样四处传染的话就好了，这样就能省去中间很多事情……”
   他刚这么嘀咕了一句就愣住了。
   因为他刚刚想起了一件事情……
   卧槽，好像这个东西还真的可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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