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沉沦

    “杀!杀!杀!杀!”
   “杀啊，快给我杀!”
   “哦——太帅了，好杀!”
   整个角斗场内，响彻经久不衰的癫狂呼喊。
   三十六场。
   瑞尔一连完成了三十六场演出。
   在一场场杀戮中，瑞尔的慈悲逐渐剥落，血色弥漫他的身体，匕首中残忍的杀意愈发彰显。
   从一刀毙命的处决，最后演化成千刀万剐的虐杀。
   瑞尔深知，单调乏味的胜利远非那些看客所求的东西，它们渴求的，是血淋淋，赤裸裸，能够刺激神经，振奋精神，引入癫狂的猎奇表演。
   他将简单的杀戮逐渐研磨碾碎，那愈发细致入微的屠宰，如手磨咖啡般缓缓散发出令人陶醉的腥甜芳香。
   这循序渐进的艺术，让所有观者如痴如醉。
   瑞尔手中的匕首，像是音乐家的指挥棒，引动着整个角斗场的声乐。
   不论是仪表堂堂的绅士，还是衣着靓丽的淑女，都在杀戮中忘我的呼喊。
   它们像是渴求血食的野兽，如饥似渴的期待着鲜红之物四溢横流。
   唯有如此诱导那些痴愚的看客，瑞尔才能不断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从中汲取匕首所需的杀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前进永远伴随着牺牲。
   不断杀戮，浸泡在血色的欲求中，瑞尔能感受到匕首中的力量正在不断壮大。
   那喷薄而出的欲，正不断哺育着这具贫瘠不堪的躯体，让其流溢着达成欲望的力量。
   躯体的血色几欲溢出，瑞尔的身体在剧烈的起伏中，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微微鞠躬，象征着表演谢幕，瑞尔没有继续战斗下去。
   连续三十六场厮杀，对于这具身体来说已经有些疲惫。
   毕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花哨刻意的演出式屠宰，额外耗费了瑞尔大量精力，降低了战斗的效率，再继续下去，演出的效果将大打折扣。
   今天，到此为止。
   “继续!继续!”
   “不要停，继续杀啊！”
   像是产生了戒断反应，这些人开始大声述说自己的渴求。
   在无数欲求不满的声浪中，守卫将金色的双眸投向看台上的场主，试问对方的意图。
   “0629，你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
   密布金色鳞片的手掌一挥，斯雷夫奥纳婉拒了众人饥渴的请求。
   它嗅到了瑞尔身上的价值，那贪婪的金色瞳孔中，闪烁着商业的智慧。
   “各位，如果还想欣赏这样精彩的角斗，请明天再来继续观赏!千万不要错过!”
   离开血色嘈杂的角斗场，走在幽邃的过道中，瑞尔的目光从嗜血野兽般的癫狂，逐渐恢复了平静如镜的神色。
   饱饮鲜血的匕首变的猩红欲滴，它还在散发着阵阵躁动之意，引诱着瑞尔继续进行永无止境的杀戮。
   不过这对瑞尔来说没有什么卵用，这种程度的精神影响，差不多就是站街女给方丈抛媚眼……
   嗯，如果有需求的话，可能不好说……
   但现在的瑞尔处于贤者模式，完全免疫匕首上传来的躁动杀意。
   【万物皆虚】
   回到幽暗的囚房，守卫低声喝喊道。
   “0629，乖乖站好！”
   随后，守卫取出一盒蛇油一样的东西，用布满青灰鳞片的双手，均匀的涂抹在瑞尔身上。
   冰冷的双手抹着滑腻的油膏，在躯体游走，很快，瑞尔感受到身上如火一般燃烧起来。
   一股熊熊烈火在躯体上翻腾蔓延，像是要把整个躯体融化一般。
   没过多久，炽热的灼烧感隐入体内，瑞尔像是蒸完一次桑拿，有着说不出的酣畅与舒爽。
   此时此刻的瑞尔身上的疲惫与伤痛尽消，整个人精神抖擞，浑身有劲。
   做完这一切，守卫重新给瑞尔拷上镣铐，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还算不错，搞了个特殊待遇，演出费到账……]
   瑞尔找个空地，舒了个懒腰开始有些无聊起来。
   每天的角斗次数都是有限的，由于自己的疯狂表演，今天的角斗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不过对同一囚房的其他三人来说还算不错，至少他们不必上场了。
   躺下没多久，络腮胡壮汉开始啧啧称奇起来。
   “看不出来，你小子在角斗场混得风生水起啊！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居然还能让那些家伙给你上药，真有你的！”
   瑞尔瞥了一眼对方，虽然对这家伙的性格不太感冒，但他的阅历似乎还挺丰富的，或许还能敲打出一些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
   露出和善的笑容，瑞尔接过对方的话茬子，老练的搭起话来。
   这种老油子跟瑞尔这样的能人，也是打蛇上棍，两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的闲侃起来。
   在交谈中，瑞尔了解到这个叫瑟阮达的男人原先是名士兵，在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的千国乱世中，追随过许多人类国邦的军队，和上等种族的异邦国度军队间，展开的大大小小战役数不胜数。
   不过大多都是和对方底下的人类军队作战。
   每个异邦麾下，都有大批的人类充当社会底层劳力，并成立专门的炮灰军队，用来征伐消耗。
   瑟阮达真正和异族战斗的次数只有一次，就是他最后一场战争，也是他被俘虏的那场战争。
   在那场战争中，瑟阮达领略到了上等种族的碾压性实力，彻底丧失了十数年军旅生涯的心气。
   绝望。
   很难想象，他在那场战争中经历了什么。
   一个在数个国邦间奔波效力，屡败屡战的反抗者，就此沦为混日苟活的颓废角斗士。
   瑟阮达靠着冰冷的墙面，自嘲似的总结了自己的一生。
   “其实吧，现在跟从前也没区别，不都是杀人吗？哈哈，说起来也是可笑，我这十几年从军和异邦交战，竟然一个异族都没杀过，死在我手下的全是人类……呵，这算什么呢？”
   瑞尔沉默了，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似是为了缓解气氛，瑟阮达话锋一转，提醒瑞尔道。
   “给你个忠告吧，如果你真的胜利了九十九场，千万记住，在第一百场开始前一定要选择留下，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随后，幽暗的囚房，再度死寂起来。
   直到许久后，一道忧郁沙哑，宛若风中沙尘的声音飘荡在瑞尔耳畔。
   “菲克先生，您觉得这世上……真有来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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