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待桃花烂漫时，情断两相绝

    夜风晚亮，大幽劫第七日的夜。
    轻柔悦耳的声音随风飘荡。
    “我是他方宇宙的神女，受天命降临此世。同时，我的一位仇家追随而来。
    “当日，我缔结圣胎。却因前往东海救你，导致孩儿早死。这件事背后，便是那人推动。”
    昆烈默然不语。
    这些事，颛云偷偷跟他讲过。
    巫后，那个贱人，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不甘心，便逆天改命，妄以邪术让你我的孩子复活。最终，只是竹篮打水，仅诞下一个死婴。”
    昆烈回想起昭王诞生时，那段时间的天宫流言。
    “朕与你在‘昆昊’身上加持灵魂烙印。旁人不能行夺舍之事。所以，这小子是从那之前，就自天外降临？”
    “不，我从一开始把死婴炼成傀儡。妄图日后再行复活之事。
    “十年时间，是我在扮演自己的孩子。而在我准备死婴复活的最后时刻。你出现了，一脚踢翻祭坛。”
    昆烈脸色大变。
    这段血淋淋的真相，纵然是颛云也不曾忍心告知昆烈。
    “你——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葬送他最后一线复生的希望。
    “从那一日开始，我便彻底死心，斩断你我之前的情缘。
    “正是在那之后，我假死离宫之日，将彭禹这个小子从天外拉过来。因为他所在的宇宙，跟本宇宙有过交流。那是上古时期，乾坤道人们弄的。
    “我通过那条通道，将他的灵魂送入死婴体内。死婴无法被外人夺舍，但却不会排斥你我的力量。”
    正因为是赵妃嫣亲自动手，所以才没有引起神皇注意。
    地上，颛阳的脸埋在泥土中，不敢睁开眼。
    但他的手，默默握成拳头。
    错了！她说错了！
    她拉过来的人是荀易，是荀易后来又设法拉过来彭禹。那是中秋之后的事，她误会了！
    她也不知道真相！
    但误会与否并没用了。
    因为赵妃嫣的话，让昆烈彻底死心。
    “所以，那个孩子的复活之机断绝，才是你我之间最大的天堑吗。”
    “不算吧。真正的隔阂，不在于我的出身？我已经回想起前世的记忆，我不会留在这个世界。此时此刻，我庆幸你当日那一脚。
    “如果我们的孩子真的复活。待我恢复记忆之日，我可以放下心爱的丈夫和儿子，独自回归我的故乡吗？”
    “……”
    “我爱你，和那个未曾出生，未曾看到这个人世的孩子。但在我的故乡，我仍有着重大使命。那里，还有人在等我。”
    冷风飒飒，赵妃嫣转过身，默默闭上眼，防止泪水滴落。
    “前世今生，我只动情过这一次。但纵然是情，也不能阻拦我回家之路。”
    “……”
    有点熟悉的感觉。
    同样具备颛孙氏血统的昆烈、颛阳，不自觉想到云阳夫人的往事。
    啊——
    颛孙氏的后人，怎么就跟天外来客纠缠不清了呢？
    “陛下，以你的性格，你会让我离开吗？亦或者，如云阳夫人那般。魂驻此界，怨恨永世？
    “所以，我庆幸你我之间情断，让我可以安安心心的回家。”
    “你就没有想过，朕会与你一起回去？”
    “陛下心中有江山，有众生。你抛弃不下此界的责任。不然——”
    赵妃嫣指着前方深渊。
    “深渊之下，不仅有那个世界的通道，也有归墟的通道。若你真想与我再续前缘，你我一起跳崖，前往我界，如何？”
    昆烈笑了，默默摇头。
    “的确，你很了解朕。”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正因为这一点，所以我才喜欢这家伙啊。
    赵妃嫣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她不喜欢自己的爱人是一个沉迷儿女私情的情痴。但对方为了责任与大业，放弃自己的爱情，却又让她很不甘心。
    但——
    他二人是一类人啊。
    隆隆——
    天空，色彩斑斓的霞光已覆盖九霄。灵性之器携无量众生的真灵投入新世界。
    数不尽的灵性光辉化作银河，那是比天龙星团更加灿***日辉月华更加高洁神圣的光。
    “时间到了。时光流转，宇宙重生。陛下，愿你在新世界统治众生，能挽回一切悲愿。
    “不过——纵然回归百年之前。那个世界的‘我’，也不再是我。”
    赵妃嫣手指轻划，自魂体落下一缕丝发。
    青丝随风飘扬，漫山遍野开满艳丽的桃花。
    “你我之情，仅存今朝。”
    赵妃嫣闭上眼。
    到了这一刻，心中不自觉涌现自己和昆烈相处的一幕幕。从少时到中年，然后是现在情断诀别。
    到底，这一世人生恍如大梦啊。
    昆烈看着随风飞扬的夭夭花瓣，手几度握紧又放下。
    最后，他对天一声长啸，退后两步。
    “到底，朕身上留着颛孙氏的血。但你可以庆幸，朕不仅仅是颛孙氏。”
    颛阳把头埋在土里。他明白昆烈的意思。
    就在刚才，昆烈动了和祖辈一般无二的念头。
    但他忍住了，他默许赵妃嫣的离去，没有因为一己私欲，将她强留此界。
    赵妃嫣笑了，回望着昆烈。
    “若是一个纯粹的颛孙氏，我也不会爱了。”
    风在二人之间回荡，如同跨越宇宙的天堑。
    “玄龙子，今日一别，他朝再无相见之日。惟愿你我各自安好，隔界相守。”
    桃花飘到身上，赵妃嫣袖袍一甩，凌空踱步走向深渊。
    遥遥对赵老太君所在方向一拜后，魂灵彻底化为虹光散灭。
    唯有心镜天轮伴随悦耳灵音坠入悬崖。
    她，终于离开了。
    昆烈能感知到，赵妃嫣的印记已不复于此界。
    ……
    归墟，烈山神人和伏天帝已静候多时。
    神人手托日火，内有十道金乌真灵。
    天帝单手竖起，行礼道：“恭喜神女返本归元。”
    赵妃嫣魂灵归来，五色光辉在身上点亮，恢复天华神女本相。
    披坚执锐，手持神盾，与二人站在一起。
    肃穆威严，神圣无比。但唯独，不带一丝恋情。
    “走吧。”
    回望重塑中的大昆天地。
    自赵妃嫣离开后，重演速度立时加快。宙光树完全扎根大昆天地废墟与混元道界废墟。
    两界的本源在树冠重组，融合两界之后的新世界，正一点点显现。
    烈山神人：“若大神愿意，可将‘赵妃嫣’作为化身斩出。他日再行神妃之道。”
    “不必。我对此界恩情已断，再行化身之举，又将我界因果纠缠。于人于己，都是错误。”
    天华氏心中也有不舍，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此后，十二寰宇再无赵妃嫣此人。”
    属于赵妃嫣的人生，彻底埋葬在这座大昆天地废墟。
    纵然天华氏重新转世，也无法恢复赵妃嫣的形象与记忆。
    这段人生与她，宛如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走吧，该回家了。”
    三神合力推动归墟之力，回归末位宇宙。
    突然，天华氏感觉到什么，扭头回望第三宇宙。
    “他只是一个域外宇宙卷进来的天外客。如今因果了断，又何必苦苦逼迫？”
    天华氏顾不得自己刚刚的宣言，挥动神盾，想要切断天荡山下，拉走彭禹真灵的那股力量。
    但时间之力浩浩荡荡，宙光树刷下一道五色神光，打灭天华氏的神力。
    “送他下悬崖的，不是您吗？”
    宙光树中，雌雄模辨的声音淡淡回应。
    “一切自有定数，时轮之中早有安排。他……他们的经历，不会在此断绝。”
    “那等可悲的未来，不要也罢。彼此各安天命，难道不好吗？”
    “这只是您的一厢情愿。您并不知道，地球之上的事情。那边，可不是您想象之中的安乐所。”
    荀易摇动宙光树，挡下天华氏的攻击。
    伏天帝见状，赶紧带着二人离开。
    仓促间，天华氏只来得及将心镜天轮绑定给彭禹。
    ……
    滴答——滴答——
    彭禹的意识在黑暗中苏醒。
    回来了吗？
    他努力着想要挣扎，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姐，先歇歇吧。今天下午还有一个工作。小禹这边，我来看着。”
    “没事，我亲自盯着吧。对了，工作室那边又送花来了？”
    “嗯，董事长那边说了，让您放心。他不会跟小禹解约的。毕竟，这个工作室就是为小禹才建立。”
    “风董有心了。”
    百年之后，听到母亲的声音。
    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与惶恐。但很快，欣喜盈满内心。
    终于回家了！
    “现在，我应该以元神融入肉身，设法从植物人状态苏醒。”
    彭禹默默运功，突然他的元神开启灵视。顾不得去看床边的妇人，迅速看向窗外。
    窗口的兰花是他所喜，但在窗外，是无穷无尽的火光。
    那是普通人看不到的神火。
    火焰中，金乌展翅，正与一条人面蛇身的怪兽战斗。
    “烛龙？”
    彭禹心生滑稽情绪。
    敢情，这地球上真存在超凡力量啊。
    但下一刻，他的元神频频警示。
    不对，那两股力量的层次根本不是普通的金乌、烛龙。分明是第六境，不，是更强层次的存在！
    “我去，地球上有第七境的大能？”
    就在这时，元神融入肉身，入驻泥丸宫。
    可在这里，彭禹看到一座早已准备的乾坤传送阵，再度把彭禹的元神送走。
    很快，覆盖整个地球的火焰在时间线上灼烧。从现代，一点点向过去蔓延。
    清、明、元、宋……
    最终，火焰烧灼到东汉。将两千年光阴化为薪柴重创烛龙。并以烛龙之躯，重新拉出一条时间线。
    但当时间线重新延伸，到了现代时，烛龙脱困搏杀金乌，又把时间线颠倒，重新回溯到东汉年间。
    ……
    “杨柯那家伙，下手就不能稳重些吗？”
    荀易哀叹了一声。
    彭禹所在的地球，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界。
    这个地球诞生了许多穿越者。其中有一位穿越者的对头，不惜跨越降临至此。妄图击杀穿越者的过去身，毁灭他的证道之路。
    如今的地球已经沦为战场。
    以彭禹当下的水平，做炮灰都不够。
    将彭禹元神拉回大昆，投入新世界。
    随后，荀易望着已经离去的天华氏。
    “您果然看到了未来。但是那个未来改变与否，并不在您，而在彭禹本人。如今，大昆宇宙脱离十二寰宇连锁。且看他自为吧。”
    对天华氏让渡心镜天轮的举动，荀易并不反对。
    毕竟，未来的路要靠他自己。
    “凡有所愿，必当显应。收了地球那边的报酬，总要给彭禹帮些忙啊。”
    荀易挥动宙光树，将大昆众生的活人转入新世界。
    昆烈、祖皇、圣后作为第六境存在，也不得不受时间之力束缚，回溯至百年前的状态。
    “可惜，我如今没有带着真身，无法如东皇一般作法。不然，真可以将百年前的时空拉回来。”
    末了，荀易看到云阳夫人飘散在望乡中的魂魄。
    在望乡中的怪物吞噬下，云阳夫人的真灵即将散灭。
    “明明走不了的人，非要执着于回家。你比彭禹那小子，可倒霉多了。”屈指一弹，云阳夫人即将散灭的真灵投入新世界。
    最后，荀易看向云仙儿。
    少女轻哼一声，主动飞入新世界。
    当一切众生归入新世界。
    那座世界如同第三宇宙最上方的盖子，已经半独立出去。
    而盖子下方，归墟力量如沸腾滚烫的水，正不断上升。
    “破！”
    宙光树根系断裂，混元道界废墟以及大昆天地废墟，作为第三宇宙的残骸，伴着玄鸟宇宙废墟沉没于归墟海，撞击第四宇宙。
    同时，新世界作为第三宇宙最上方的顶盖，缓缓飘荡到混沌。
    至此，大昆面临的灭世浩劫，暂时结束。
    “时轮的轨迹，终于平复了。”
    看着两个宇宙废墟撞向第四宇宙，荀易总算放下心。
    这一刻开始，命运必然走向他所代表的未来。
    第四宇宙、第五宇宙，一个个宇宙的毁灭，最终将压力送到最后面的天庭宇宙。
    “很有意思的命运排布。那么，让吾看看你接下来的剧本如何？荀导？”
    忽然，时空之力在荀易身边涌动。
    荀易感受到混元宫内的某股力量。
    并非灵皇，而是比灵皇更高层次的存在。
    创世神终于下场了。
    荀易苦笑，赶紧对那股意志行礼。
    “以自身之死作祭献，永绝道途为代价，支付连吾都不敢轻许的大道宏愿。仅为跨越时空，挽救一个本应毁灭的宇宙。来自未来的希望之神，来混元宫吧。吾——对你很感兴趣。”
    但我对您不感兴趣啊。
    荀易苦笑。
    但这也是应有之意。
    在过去时空胡闹，真以为创世神会坐视不理吗？
    更别提，他所代表的未来，本就是反叛创世神后的未来。
    创世神，会容许众生对他的叛乱，乃至对他发动攻击吗？
    “大神，能否与我一点时间。我跟彭禹还有一些话要说。”
    创世神落下一道坐标，意志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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