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枕边风

    心中慌乱的顾寡夫本来要伸手去拉女儿的手，突然又收了回来，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说的什么话？爹怎么可能再嫁人？”
   看他这样，顾朝反而笑起来宽慰他，“有什么能不能的？你这还不到四十，正是好年纪，若是以后有合适的怎么就不能再嫁？
   难道还让你一个人过完下半辈子不成？
   你要是担心嫁了人，日子不好过，那你就让她入赘到咱们家来，到时候你想怎样就怎样，谁还敢给你脸色看不成！”
   顾寡夫瞠目结舌，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女儿，这真是他女儿能够说出来的话？
   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顾寡夫听得心头委屈得很，眼泪也在眼眶之中打转。
   “你个没良心的，爹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了，结果你就是这么想爹的？
   爹哪里就是想嫁人了！爹就这么老不正经，不要脸？
   女儿都长大了，孙女都有了，我还能想着嫁人？
   我要是真想嫁，当初你娘不在的时候我就嫁了，那个时候我多鲜嫩多年轻，还能嫁个好的。
   早知道老子不养你了，丢你自己自生自灭，免得到这时候等着你来气我。”
   说着，顾寡夫越来越激动，眼泪也忍不住流出来，是真的委屈了。
   想他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结果现在女儿竟然这么想他，他能不委屈伤心吗？
   别人怎么想他，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但是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却也这么想他，他哪里能不在意！
   从前顾朝看不得顾寡夫流泪的，每回看到顾寡夫哭得声势浩大，可是却挤不出两滴眼泪来，她看到了心里边儿都烦得很。
   但是今天她看到顾寡夫这样委屈巴巴的流泪，又是真的伤心，嗯便讨厌不起来了。
   而且他也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这才如此，只能去哄他。
   拿出手帕递到顾寡夫面前，结果被顾寡夫一把夺过去，狠狠的在脸上擦了擦，眼泪鼻涕都落在了上面。
   顾朝收回手，不想再接这条帕子。
   “你别哭了，我哪里是那个意思，还不是怕你受了委屈。
   你自己也说了，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好不容易如今我大了，成家了，你可以享清福了，我还能拘着你不成？
   你想想呀，这十几年你都把心思全都用我在我身上了，都没有顾上自己，现在我也成婚，你还不该自己好生享福？”
   这话听在顾寡夫耳朵里，还算顺耳，心想，这小兔崽子好歹还是记着自己的，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
   于是是顾寡夫横了她一眼，又狠狠擦了一把鼻涕，这才哼哼道。
   “我如今怎么就不是享福了？每天下人伺候着，大孙女抱着。
   你看看村里边，哪个有我享福？你要是再给我多生几个孙女，我就更满足了。”
   顾朝轻咳了一声，继续解释道：“我说的享福，不是指这个。
   你看，因为我耽误了你这么十几年，身边一直没有人陪着你说说话，照顾你。
   如今我也不用你操心了，要是哪天遇到一个合适的，你喜欢的，我肯定不拦着你。”
   一听顾朝又说起这个，顾寡夫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在家里边儿碍你的眼了，不想要我了？
   这是要把我撵出去是不是？
   你个小没良心的，现在本事了，就嫌弃我了。”
   说着，顾寡夫又呜呜的哭起来，一点不似作假。
   突然，顾寡夫像是想起什么，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指着顾朝，恶狠狠的质问。
   “你说，是不是你那两个夫郎，他们不想看到我，嫌我老头子烦。
   还每天都要来给我请安，他们不愿意了，是不是？
   这才在你耳边吹了枕边风，要把我赶出去。
   今天还找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让我嫁人，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嫁什么人？可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我还要不要脸了？”
   顾朝觉得脑门儿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她哪里是这个意思，明明是好声好气的跟他说，结果他又扯到哪里去了？
   关宁素和韩钰什么事儿？他俩每天早上都惦记着过来给他请安，就怕迟了惹他生气，结果到他这儿就成了要嫌弃弃他，要撵他走了。
   别说是撵他，嫌弃他，他俩连这个想法都没有过。
   顾寡夫一直看着女儿的表情，见她眉头紧锁脸色也不好，心里边儿更是往下落。
   看来果然是被他说中了，就是那两个小蹄子在女儿耳边吹了枕边风，不想要他了。
   “这两个各两个小娼夫，亏老子还觉得他们两个是好的，出门在外处处都夸他们两个。
   结果没曾想，他两个背地里竟然还想着要把老子赶出去，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他们。
   大宝，我跟你说，今天你可别拦着的，更不能为他们说话，爹今天要好好收拾他们。
   还敢赶我走，老子今天就要休了他们，先把他们给赶了。
   让他们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眼中还有没有长辈了！什么玩意儿！”
   顾寡夫怒气冲天，说着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怒气匆匆的要往外走，去找宁素和韩钰，让他们两个好看。
   顾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爹，您就坐着吧！
   都想到哪儿去了？他俩什么都没说。这事儿也不是他俩干的事儿！”
   顾寡夫不信，拿眼睨着顾朝，“你个没心肝儿的，就是娶了夫郎忘了爹，到现在你还帮着他们俩说话，还有没有把你爹放在眼中。”
   顾朝本来想好生与顾寡夫说，但是看他这架势，今天这话是不能好生说了。
   于是，顾朝把脸一板，眼一瞪，一把拉着顾寡夫就把她按回了椅子上坐着。
   “你好生坐着，听我跟你说，咋咋呼呼的做什么！
   你平时没事儿做是不是？什么该想的不该不想的东西都想，这事儿跟他们两无关。
   若不是有媒公上门，我也不会跟你说这话，前头也是我的疏忽，没想到这个事儿。
   也是这次媒公上门才提醒了我，刚才我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不是要赶你的意思。
   先前我不就说了吗？你要是不想嫁出去，你找个人回来入赘也行。
   怎么就是赶你了，好赖话不会听是不是？
   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这事儿，我也不能给你做主，反正我这态度就摆在这儿了。”
   说完，顾朝也不理会顾寡夫转身就走。
   春风和夏雨两人看到姥爷和奶奶这副架势，目瞪口呆根本不敢说话。
   他们什么时候看到奶奶如此疾言厉色地跟老爷说过话？
   老爷平日里有时候说话是有些凶悍，但是却没有真正的罚过他们。
   就是上次韩正君来给老爷请安来晚了，老爷也只是罚韩正君在院子里跪了半个时辰，雷声大雨点小。
   像今天这样，怒气冲冲的，真没有。
   不过，奶奶为也是，老爷都生气了，竟然不好好宽慰老爷，赔着，哄着，结果反而比老爷更加生气，一顿抢白之后转身就走了。
   不管老爷了这是？
   但是，像奶奶这么开明的晚辈还真是少。
   哪家晚辈都成家了，还能让自己守寡的爹爹再嫁的？
   他们家的奶奶，也是头一个了。
   直到顾朝都已经走出了院门，顾寡夫这才愣愣的回过神来。
   他刚才是被女儿给吼了吧？
   反应过来之后，顾寡夫更是怒火直冲脑门儿，猛地站起来，掳着袖子就要往外冲去。
   去找女儿算账！
   果然是有了夫郎了忘了爹了，现在还为了夫郎吼他！
   顾寡夫心头万般委屈！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伺候在他身边的春风和夏雨两个人根本就懵了，待反应过来之后要去拦着老爷，却已经来不及。
   只得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就怕老爷有个好歹。
   结果二人刚跟到了院子门口，差点儿没有来得及刹住脚一头撞到老爷背上去。
   顾寡夫掳着袖子怒气冲冲地要去寻女儿，非要她给自己一个交代。
   嘴里边也念叨着：“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子不过说你夫郎两句，你这就帮着那两个小蹄子给你爹没脸了，反了天了。
   还说什么要老子嫁人，老子能嫁人？
   还对老子这么个态度！”
   说到这里，顾寡夫突然顿住了脚步，愣愣地在院子门口站着。
   春风和夏雨两人完全不明白老爷子又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怒气冲冲的要去找奶奶算账吗？
   怎么突然又站在这儿不动了？
   而且还一句话都不说，眉头紧锁。
   两人对视了一眼，轻轻唤了一声“老爷。”
   见老爷也没有回应，也不敢再说话，就这么一左一右的站在老爷身边儿等着。
   顾寡夫为是想到刚才女儿的那一句，“这是我的想法。”
   又想起刚才女儿对他的态度，他便开始怀疑起自己，刚才想到那些是不是真的是他想多了？
   顾寡夫便是这样的人，顾朝要是好声好气跟他说，他还得钻牛角尖儿，还不信。
   非得顾朝板着脸，一脸怒气地跟他讲，不哄着他，他反而还听得进去。
   想一想啊，女儿是个什么狗脾气，他这个当爹的还能不知道？
   从前女儿哪有这样轻言细语的跟他说过话，都是几句话不对便不耐烦，要摔门而去。
   这一年多来，恐怕是女儿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他反而忘了女儿真正的脾气了。
   现在顾朝对他一顿吼，他倒是能够听得进去，清醒了。
   依照女儿的脾气，她既然说了这事儿不关两位女婿的事儿，是她自己的想法，那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刚才还真是自己想左了，不说韩氏，他进门的时间不长，性子如何他还没有摸清楚。
   就是宁氏，打从他进门儿这一年多来，对自己是什么样，他还能不清楚？
   宁氏的性子，他是摸得透透的，他绝对不会在女儿那里吹这样的枕头风，他不敢。
   而韩氏这才刚进门，都还没有站稳脚，他更是不敢撵自己走。
   所以这事儿，还真不关他们两个事儿。
   想清楚了这一点，顾寡夫终于转身又往回走。
   守在他身边的春风和夏雨两人对视一眼，耸耸肩，他们能怎么办，当然是跟他老爷一起回去了。
   “老爷您千万别生气，奶奶对您一向孝顺，两位正君对您也孝顺，不可能撵您走的，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
   春风上前去扶着老爷，轻声解释。
   夏雨也在一边搭腔，“是啊，老爷您看看，两位正君平日对您都是孝顺有加，哪里会赶您走。”
   到桌前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凉茶，两人继续安慰自家老爷。
   “您看啊，两位正君平日里对您都是敬着，重着，都是看您的脸色说话做事儿，哪里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听来两人都这么说，顾寡夫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想错了。
   又仔细回想女儿说的话，女儿的意思也是说，这些年他太辛苦了，想让他下半辈子好好享福。
   又怕他身边儿没个照顾的人，所以这才想着让他再寻一个。
   这一点儿，顾寡夫完全不能接受。
   就算女儿是为了自己好，怕自己孤独，但是他也不能接受女儿这样的想法。
   不说是村里了，就是镇上，哪有女儿还主动让爹爹改嫁的？
   他们家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吃不上饭了吗？
   如今家里好不容易好过了，女儿又孝顺，两个女婿对他也敬重有加，还有大孙女抱着。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孙女儿，他干嘛想不开非得去嫁人呢？
   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后面他还能活多少年？一个人就不能过了吗？
   何况他也不是一个人呐，家里边儿这么多人得，也不是没人伺候他，日子这么好过，还嫁什么人。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他可做不了。
   说起丢人现眼，这些年来顾寡夫人丢现眼的事儿做的还少了吗？
   整个村子的人都被他得罪了遍，就连顾家本家的亲戚若是看在顾老三的面子上都不想搭理他。
   他还能做少了丢人现眼的事儿？
   果然，是现在眼界不同了，他也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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