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李梦的心态——假！

    张学芳沉吟了一番，目光从王战脸上不断探究，看着那张疲惫的脸，用一种奇怪的口吻问：
   “你意思是……他在这次对抗中，占了大部分的功劳？”
   “差不多吧——”王战不知道张学芳意有所指，坦然道：“基本上所有的战术都是李梦的主意。”
   张学芳这才释然，明白不是王战在给李梦贴金，可随即却更怀疑了。
   对抗中蓝方两人的战术到底是怎么样，完全可以用事实说话——事实就是在李梦“阵亡”前，红方其实已经等同于丧失战斗力了，如果这是真正的战斗，一支军队战损超过三分之二的情况下，已经彻底崩溃了。
   那蓝方的战术，用“老道”两字形容不过分吧？
   这么老道的战术，出自于一个实际上来说只有半年不到军龄的小子手上？
   可王战的坦然不像是给李梦贴金，张学芳想到这，不由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天赋，可偏偏……
   他看了眼徐明隼，发现自家的老伙计这时候目光也变得迟疑了，情知老伙计这时候也惜才了——李梦本来就是这一期集训中最优秀的一个，现在看来，何止是这一期中最优秀的，根本就是山营自建立以来，最具天赋的那个！
   甚至比王战还优秀！
   难怪王战一个劲的鼓吹李梦就是他师弟！
   张学芳按捺下心中的杂念，尽量保持以往的平静，对李梦道：“那你就说说这次演习时候各种决策时候的缘由。好好教育下红方的这帮小家伙。”
   李梦可不知道短短几秒钟，张学芳心中惋惜、痛惜等情绪一一上演，被教官点名后，他自谦的道：“是教官教的好。”
   杨有吉插话：“让你说你就说，哪那么多废话！”
   额
   李梦讨了个没趣，忙道：“是教官。”
   “对抗一开始，我们之所以在边缘地带设伏，主要考虑是红方自信满满，认为我们只有区区两人，不敢和他们正面对抗，而且初进战区，警惕性肯定不强，所以我们才在边缘设伏，并一击即走。”
   张学芳问：“为什么不多打一会？我们在后面观察，你们设伏很成功，一个照面就解决了六个，你们完全可以趁机多解决几个目标！”
   “报告教官，因为红方人多势众，如果我们恋战，很容易被卡死在阵地上进退不得，而且红方虽然被打了措手不及，但五十多号人散布起来，我们并不能做到控场，稍有意外就会交代。”
   六十三名集训队员听着李梦口中的“五十多号人”，一个个都在心里咆哮：
   去尼玛，我们是六十三个人！
   六十三个人！
   张学芳不置可否，示意李梦继续。
   “第二次设伏，还是秉承着第一次时候的思维，用快打快撤的方式。”
   “那第三次呢？”张学芳脸上升起一丝笑意：“第三次虽然没打，可我看到你们俩准备第三次设伏了！”
   李梦老脸一红，检讨道：
   “那是我的错，我大意了，低估了红方的反应！俗话说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当时接连两次的胜利让我膨胀了。”
   “为什么最后反应过来了？”
   “红方行进速度过慢，人数对不上，因此我判断他们派兵迂回了，所以才在最后关头停止了袭击，并顺水推舟袭击了他们侧翼迂回的小组。”
   躺枪的郑杰忍不住暗骂，原来是问题出在这……
   左晓辉他们神色难看，什么叫顺水推舟的袭击了迂回小组？
   尼玛币的，我们两个小组一次性报销了五个，在你嘴里是顺水推舟？合着……我们还是你们顺手牵羊给干掉的？
   “之后，我们故意在已经阵亡的小组跟前显露身形，并假装撤离后悄悄折回设伏，就是考虑到红方报仇心切，会放弃和右翼迂回小组的联系而故意为之。”
   红方众人脸更黑了，这确实是他们的疏忽，分散的小组虽然人数高于蓝方，但具体到战斗能力，其实是处于劣势的——战争中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以强击弱、以众击寡，右翼的小组明显更吸引敌人，可他们却只顾着报仇、雪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了……
   活该！
   “之后，其实我的设想是减兵计来欺骗红方，故意做出分兵的势态，在合适的时候，配合教官前后袭击，但红方做出的反应让我的计策失效，面对他们的一、一字长蛇阵……”李梦差点笑场，刚才杨有吉的抨击还在耳边回荡呢。
   一字长蛇阵？
   拿命不当命的送死阵，实战中谁敢这么搞，枪毙！
   他强忍着笑意，道：“这个搜索队型我起初认为有些棘手，后来我转变了思路，计算了下他们的间隔，计算出了他们的边翼位置，顺势和教官过去袭击了他们的边翼，并利用他们难以呼应的特点，针对性的设下了伏击。”
   “设伏的地带也是专门检查过的，他们没考虑到后面，所以才会被重……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梦不好意思说“重创”，改成了措手不及。
   当时“死于”偷袭的众人羞愧的低头，作为战士，掌握周边环境是基本的战术要求，且他们被逃遁的敌人突然阻击，明显是有问题的行为，他们却没有多想，像蠢猪一样……被屠杀了！
   成才阴着脸，犬牙交错的搜索方式他一直认为不错，结果，在教官眼中是该枪毙的，在李梦眼中……则成了最大的败笔，他到现在都记得突然死亡后的懵逼。
   张学芳看李梦停下，道：“继续。”
   “报告教官，我说完了。”
   张学芳不容反驳的道：“不，你没说完，继续说！”
   王战低声朝不远处的李梦道：“愣着干嘛，继续说啊，是不是被追杀打死了就不好意思说了？”
   李梦讪讪的道：“接下来我被他们一口咬死，怎么也甩不掉，最后跑进了死路，被他们给……击毙了。”
   死路？哪有死路？对抗场可是我选的，哪有死路？
   王战一脸不解，随后却反应过来，明白李梦口中的死路是在哪了，他忍不住低语：“傻瓜，那是死路吗？连那么温柔的断崖都认为是死路……没出息！”
   王战和杨有吉的想法一样，只认为李梦是蠢，并没有深想。
   “就这样？”张学芳目光灼灼的望着李梦。
   “报告教官，就这样，我说完了。”这次李梦是真说完了。
   张学芳望向杨有吉：“你先带他们回营地吧。”
   杨有吉深看了李梦一眼后，对其他垂头丧气的“败兵”们道：“收拾一下，跟我回营。”
   李梦被杨有吉看的浑身不自在，心道：
   我不就把狙击分队和突击步枪分队的兵打的溃不成军了吗？老杨你这么看我，不会是给我惦记上了我准备给我穿小鞋吧？
   相比李梦的无知状态，王战则往好的方面想，心道：
   师父这算是认可李梦了？嘿，以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欺压”师弟了——哈，要不我和李梦合计合计，以后坑无良师兄一把？
   杨有吉带着63个“败兵”离去，之前还喧嚣的“死人营”立即变得空荡荡了，而气氛却更沉重起来，李梦感觉不自在，目光偷偷打量，发现沉重的气氛是从徐明隼和张学芳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弥漫。
   我……该不会倒霉吧？
   他暗中寻思，不觉得自己哪里有愧于心。
   老实说，从进入这个世界，他就是异常的“敬业”，五班在自己的带动下，和剧情中变得截然不同，虽然把许三多最终带到了三连，可许木木这货终究还是释放了自己本该就有的光彩，自己呢？
   五班时候是标兵，到了一班虽然被系统坑过，但一路都是标兵。
   进了山营集训，成绩碾压所有人，今天的对抗，甚至无比的出彩——自己也没翻过错误，应该……
   没什么坏事吧？
   这时候徐明隼上前，目视着李梦，柔声道：
   “李梦，王教官有没有给你说过，山营集训只是初阶的集训，在山营集训之后，还有个集训项目，叫鹰营。”
   “报告教官，说过。”
   “事实上，王教官一直推荐你进鹰营集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山营集训结束，你就能进入鹰营接受训练了。”
   不详的预感更浓，李梦疑惑的看着徐明隼，这位在自家班长心中都快成执念的“大佬”好像话里有话啊！
   “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你……没资格进入鹰营！”徐明隼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李梦懵逼的看着徐明隼。
   王战也懵了，他以为师父是提前告诉李梦好消息呢，结果……是拒绝？
   居然是拒绝！
   怎么回事！
   看着徐明隼不似开玩笑的神色，李梦艰难的开口：
   “为什么？”
   “因为你不像兵！”
   像个晴天霹雳的话从徐明隼的嘴里出来。
   李梦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山营的总教官、王战的师傅、班长心中的执念，像是听到了荒唐的笑话似的。
   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怕自己不像一个兵，拼了命的去强大自己。
   有系统的加持，他还没完没了的加练，在没人督促的五班，他拼命加练，在训练严格的一班，他还在拼命加练，进了山营，他做的比别人都好，可他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老马说，他是个好兵，
   许墨白说，他是个好兵，
   指导员说，李梦，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已经是个很好的兵了。
   连长说，李梦，你挺不错的，好好加油，你是咱们三连的骨干，以后争做咱们三连的榜样。
   可现在，徐明隼却说，他……不像个兵？
   “我说的兵和你以为的兵是两回事，”徐明隼给了李梦一个解释：
   “兵有很多种，有当两年回家的，他们是来军队中锻炼自己的。有浑浑噩噩度日子的，以为当兵就是受罪，只想着时间一到滚蛋的。”
   “有视军队如猛虎，宁可当了逃兵也不愿服役的。”
   “也有你这样优秀却一直不敢放松的好兵，”
   “还有珍视荣誉视弱生命的，就像你们团的那个钢七连中的不少人，可能你也是这样的。”
   “还有一种，他们把军队当做家、把服役当做事业、把理想和一生奉献给祖国的。”
   “我想找一些兵，他们能在战争打响的第一时间就投入到战场，化身最锐利的军刀和敌人对抗。他们也能在和平时期，成为军队的底蕴，带出很多很多优秀的兵。”
   “他们必须无限忠诚于祖国，无限忠诚于人民，无限忠诚于军队，他们视荣誉为生命，也能为了国家利益而放弃所有——这其实是个不讲道理的条件，我知道满足的人很少，可我就想找这样的兵，而你……不是。”
   时代在变，曾经很多人眼中正常的操守在新的价值观的摧残下，已经变成了凤毛麟角——徐明隼不否定新的价值观，甚至认同新时代人们慢慢所具备熟悉的价值观。
   就好像好多人把他口中这样的人唤做傻子一样。
   可他是从轮战的战场上走出来的，见证过和平年代很多人无法想象的种种——当有人为了国家利益连生命都不在乎的时候，个人相守之类的，它……值几个钱？
   没有经历过战火摧残的人，很难理解那种无私奉献者的想法，当有人说研究导弹不如卖茶叶蛋并被大家认同的时候，那些拿着微薄工资为国卖命的人是傻子？
   不是！
   那是因为，这个国家，总得有人去默默无闻的去做什么——纵然到了现在，到了高知识可以转换为高享受的时代，依然有人拿着和外企、私企相比明显不符合文凭的工资默默无闻的为这个国家做贡献，不是因为他们傻！
   而是因为，他们想给这个伟大的祖国，做点什么！
   徐明隼不是一个喜欢用道德和高尚绑架的人，也不是一个看见良才浪费会无动于衷的人，他之所以给李梦说这个，是因为害怕李梦这块璞玉浪费——李梦尽管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可李梦的优秀是不可否认的，优秀到让徐明隼侧目！
   所以，他才说了这么多。
   在李梦懵懂中，他继续道：
   “如果爆发战争，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是那种退缩的人，甚至你一定比别人做的更好，甚至成为战斗英雄。
   可是，你不适合鹰营。”
   如果换做以前，李梦一定会以为徐明隼说的是空话——只是一个否定自己的理由。
   可他前世最后的生涯中，静下心来了解到了很多有理想的人的故事，今生在军队中，也见到过很多传说中的“傻子”，甚至眼前的徐明隼，其实都配得上“傻子”这样的称呼，所以，他知道这不是徐明隼故意否定自己的借口。
   但……
   李梦是真想去鹰营，真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好兵，系统的存在，好像专门给自己这样的理想定做的一样。
   浪费才是暴殄天物！
   “教官，我、我为什么不适合鹰营？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可……可我会改，会尽量让自己向您的要求靠拢。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为了国家利益放弃所有，但我绝对不会忘记，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我知道你能，这一点我不怀疑。”徐明隼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梦：“我问你，你怎么看待演习？”
   李梦险些用演习即实战来回答，但关键时候他还是用了自己的理解：“演习……演习应该是战争的一种演练，是为了应对战争、在战争中少犯错、甚至不犯错而演习，也是为了找出问题、克服问题所进行的一种无限贴近实战的对抗。”
   “给你讲个故事。”徐明隼长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看着李梦，李梦的回答比堂而皇之的演习即战争好听多了，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恼火李梦的心态，他慢慢的讲道：
   “几年前的一次演习，蓝军的几个士兵潜伏到了红军的一个坦克营附近侦查。
   但……在侦查的时候，红军的坦克出动了，恰恰走的是他们潜伏的位置。
   钢铁怪物一样的坦克就这么直愣愣的对着他们来了。
   红军没有发现他们，可要是动了，侦察任务就宣告失败了……可要是不动，坦克就会这么压过来，几十吨的庞然大物会碾压而来！
   有人慌了，想动。
   但有个兵说，演习就是战争！
   其实，只要人站起来，就不会有意外发生，但就因为这句话，他们没动，把命交给了老天爷。
   一辆坦克从那个说演习就是战争的兵身上碾压了过去——那是那次演习唯一的事故，有人说那个兵蠢，有人说那个兵不值得，也有人说，那个兵是个英雄，李梦，你告诉我，那个兵，算什么？”
   李梦如遭雷击，他仿佛看到一个兵面对钢铁般的怪兽轰隆隆驶来紧抓草地死不动弹的画面，也看到一个混蛋面对断崖后选择回身“死战”的画面。
   是因为这个吗？
   徐明隼目光望向了王战：“王战，你说说，那个兵是傻子吗？”
   王战眼睛发红，许久后说：“班长他不是傻子，我记得班长说过，我们的军费比不上发达国家，每一次演习的经费，都是异常宝贵的。演习不是演戏，是拿真金白银检测军队战斗力的大型军事行动。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或者疏忽，让耗资巨大的演习达不到该有的目的——输和赢不是演戏的目的，发现问题、正视问题，才是演习的目的所在。”
   李梦这会的思维很迟钝，并没有从王战“班长”的称呼中发现问题，但他赞同王战的说法——我国目前的军费，真的是少的可怜，相比后世，现在的我军，是真的穷。
   “教官……我……”李梦嗫诺的想解释，却说不出口。
   “我之所以拒绝你，不是因为你面对断崖没跳——如果你跳，我们也会想法子阻止你，我拒绝你，是因为你连尝试都没有去做！”
   徐明隼坦然道：“而归根结底，是因为你的心态！”
   “你比别人都优秀，比别人更努力，这我看在眼里。可你的心态有问题！”
   “不仅仅是因为对抗中你面对断崖时候的选择，还有你在集训队中面对其他人的疏离感——不要否认，尽管你能平等、友善的对待每一个战友，看上去和他们无话不谈，可你本能的疏离每一个人！”
   “包括许三多！”
   “如果需要我说的更明白些，那我就用这个字——‘假’！”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可你对待所有人的态度，就像这场对抗中一样——你认为是假的！”
   “对抗中你表现很优秀，也很拼，但你知道那是假的——这我理解！”
   “可是……是什么原因让你本能的认为，连最宝贵的战友情都是假的呢？”
   李梦再度如遭雷击。
   假？
   这个在剧情中，伍六一评论成才的字眼，生生的按到了自己的身上！
   假？
   他有种晕眩的感觉，自己……对周遭的每一个人……都假？
   被提及往事的王战本还在伤心，可徐明隼的“假”字结论让他懵逼了，这……什么鬼？
   徐明隼拍了拍李梦的肩膀：“好好想想。”
   说完，他示意王战和张学芳跟他走。
   王战不安的看了眼李梦，咬了咬跟上了徐明隼，等到离李梦稍远后，他就问：
   “师父，你搞什么飞机？‘假’？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整个集训队论天赋，李梦最好，然后许三多和成才，许三多那小子跟木头一样，成才倒是附和你说的‘假’，可李梦怎么就挨得上这个字眼？”
   成才稚嫩的为人处世方式，在王战眼里很明显，哪怕成才在狙击分队中表现最好，可不管是杨有吉还是王战，都没有把成才推荐到鹰营的意思。
   可成才，怎么能跟李梦比？
   偏偏徐明隼给了李梦一个“假”这样的评价！
   这……
   太古怪了吧！
   徐明隼摇摇头，道：“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师父，我、我觉得你是不是看错了？”王战小心翼翼的问。
   “不是看，”徐明隼摇头：“是感觉。”
   这下王战没法吭气了，师父的感觉太神了，人的眼睛有时候会看错，可一个最优秀的狙击手，感觉……是不会错的。
   如果错了，也就没有徐明隼的今天！
   王战忍不住嘀咕：“古怪……”
   李梦这小子，怎么能感觉真实的一切，都是假的呢？难道人生……就像演习？
   呸！
   ……
   王战理解不了，但李梦……能！
   他不知道徐明隼是怎么样发现的，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有这样的心态，可当徐明隼用一个“假”字揭破后，他越想，越觉得有理。
   为何？
   因为……
   他生生出现在这个剧情世界中，本能、不受控制的认为……这是假的！
   “是这样吗？”
   李梦呆呆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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