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江畔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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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曜此时还在想着那个倔强却充满生气的俏皮人儿，全然没有注意到慕夭夭眼中的光慢慢黯淡。而慕夭夭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心不在焉，本如乐符般跳跃灵动的话语也渐渐咽回了肚子。
    突然的安静让丞曜回过神来，此刻慕夭夭头颅低垂，左臂撑桌，似一只蜷缩在角落舔砥自己伤口的受伤小猫般孤寂又有些小心翼翼，单手捏着汤匙，小口喝着汤，未发出一点声响。
    “怎么了？”丞曜当然注意到了她状态的转变，原本神采奕奕的明媚女人变成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仍谁都要多几分关注，都要多怜悯几分。
    “我猜你肯定在想工作的事，我好像有点太吵了，怕吵到你。”慕夭夭应声答道，歪头吐舌敲打自己脑袋的动作真实的像下意识做出。
    尽管落寞，却丝毫不哀怨；尽管心里在埋怨嫉恨他与宋温禾的纠缠，嘴上却依旧是毫不在意和关心体贴他。
    这就是慕夭夭的心计，这也是绝大多数人完全不能拒绝的心计。
    明明错在自己，不仅没有烦人的无理取闹与责怪，还处处为自己着想，不去提让人烦恼的事，怎么能再舍得冷落她呢？怎么能一丝愧疚都没有呢？
    “哪有的事。”丞曜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只虾，亲自剥好后送进了慕夭夭的盘子。
    “这是我这顿饭里吃过最好吃的菜了。”慕夭夭咬掉一半虾身，细细咀嚼，随着细腻的软肉吞咽下肚，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甜美笑容，夸赞的语气里少女心满溢。
    “嗯？为什么？”丞曜原本充满惭愧地内心被慕夭夭这个灿烂笑容感染，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是你剥的嘛。”似撒娇又透着害羞的声音从慕夭夭嘴里传出，暖黄的灯光映照下，她白皙的面庞泛起一阵红晕。
    随后是一阵短暂的笑声，两个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吃上，便也不再言语。
    但气氛总是微妙的尴尬。
    丞曜经历了刚刚的一遭，开始严肃思考自我反省：“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对那个女人投入这样多的精力？两个人明明是陌生人，是契约关系。”
    他在心下叹了口气，随后又是认真的自我审视，但仍不愿承认心绪被宋温禾所侵扰，自己给自己开脱到“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逐渐如墨一般昏暗。为了弥补自己的无理，丞曜主动开口：“等会儿我送你回家吧，已经很晚了，女孩子自己回去不安全。”
    这当然是慕夭夭求之不得的，所以她也没有推脱，爽快答应了。
    一路上车水马龙，繁华的光景印在车窗上，似浮世绘般流动。车内，两人却一路无言。好在一首接一首彰显主人品位的乐曲不停播放，让车里的温度没有那么冰冷。
    慕夭夭看着车外逐渐熟悉的街景，抒情却略带伤感的音乐在耳畔回荡，一时间低落的情绪充盈了她的心和脑。
    “可不可以……先别送我回家？”轻柔却沙哑的声音在后座响起，丞曜从反光镜里看到一张倦态满容的脸。
    “你想去哪里？”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慕夭夭，手中的方向盘还在转动。
    “哪里都好，只要不要现在回去。”随即，她又道：“可以陪我走走吗？”
    后座很空很大，使得慕夭夭能抱臂蜷腿缩在角落，窗外霓虹的灯夹着月光倾撒在她脸上身上，显得那样寂凉。
    “好。”令人安心的肯定响起，丞曜也未过多询问慕夭夭要去哪里，只是随即驱车驶向附近的江岸。
    此刻两岸灯火通明，宏伟而闪耀的大桥桁架于水面之上，属于这座城市的蕃昌才刚刚拉开帷幕。
    “到了。”丞曜将车停好，又极为绅士地下车为慕夭夭打开车门，指节分明的手伸向她，慕夭夭仿佛看到神明递来光明。
    夜晚十分清爽，阵阵微风卷挟着草坪的辛香与江水的湿润抚过人们的肌肤，带来阵阵清凉。二人沿江岸缓步行走，风吹起慕夭夭柔软的发丝，此时的月色显得她的面容是那样柔和。
    “谢谢你。”慕夭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平静的氛围。她走在前面，丞曜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从声音中听出她似乎稳定了情绪。
    没走多久慕夭夭在一处围栏前停下，她双臂轻搭在栏杆上，目光眺望远方。丞曜见状亦驻足在她旁边。
    “以前在受到父母责罚后，哥哥也总喜欢带我到类似这里的地方走走，有时是海岸，有时是公园，晚风拂过，树啊草啊花啊之类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钻，心情就会好许多，大概是因为放松吧。”慕夭夭笑盈盈的，依旧望着对岸的灯火，眼神没有聚焦。
    “很抱歉麻烦你带我到这里，我只是突然不太想回家，回到那个空荡的压迫大于欢乐的家。”她垂眸，那份落寞又回到了她身上。
    “其实偶尔也想放纵一下呢，也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惜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们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注定要背负起相当的命运。”
    “好累啊，有时候真的觉得好累啊，像无数个看不见的枷锁套在我身上，可我还必须要不停地往前走，机械性地服从父母的安排，我也想做我喜欢做的事啊。”
    江水像微微拂动的丝绸，水天极目处，凝成一种透明的薄雾。慕夭夭言罢忽然抬头看向丞曜，双眸也好像氤氲了一层雾气，闪烁着的光好像将繁星都笼罩在眼里。
    “你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这直击灵魂的问题让丞曜如过电般身体一激灵，若是旁人或许没有这样深的感受，但丞曜不同，即使他不像慕氏兄妹那样父母严厉，从小获得的大多也都是宠爱，但在一些大事上，他依旧无法做自己的决定。
    比如，幼时他极为喜爱的遥控玩具；比如，大学里专业的抉择；比如，他心爱的人……
    “雨茉……”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张死亡通知单，出现了父母不愿再提及此事的脸。
    “我好累，有时候好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结束我的人生……”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慕夭夭眼眶滑落，她的声音满是哭腔，声线颤抖着，再有一点就全线崩塌。
    忽然，她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是丞曜身体的温度，还有他的气味。
    “没事的，没关系的，我们终将逃离。”感同身受的丞曜没有多说什么花言巧语，只是紧紧拥抱慕夭夭，轻抚着她的头。
    此刻，乌色的阴影从天边渲染又铺展，江月宁静，唯有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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