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海蛇之魔

    大海有节奏的波涛就算隔着一片沙滩与厚厚的木屋墙壁，也能够清晰听到响动。
   身处于一处安静的木屋当中，霍伯特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因为高温而于坩埚内翻涌着的液体，忍不住淹了口唾沫。
   坩埚中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正随着沸水滚动而时隐时现。
   干瘪的蜥蜴头、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身上的眼珠子、粘稠沾染暗红色鲜血的心脏、半截黑漆漆的人类手指……
   这些东西看起来就很恐怖，但更恐怖的其实是木屋当中其他物件。
   装在玻璃瓶内的婴儿胎胚、吊缚在房梁上的一堆腥臭干尸、如手指破开土壤缓缓在摸索着什么的盆中藤蔓、以及正站在坩埚前，握着银勺子不断搅动坩埚内液体的恐怖巫婆。
   说是巫婆有些不恰当，因为这位皮肤细腻，身材高瘦、外表看起来其实很年轻。
   只是她浑身肤色呈暗青色、还刻满了各种古怪纹身，脑门上没有任何头发，光秃秃显得非常怪异……
   霍伯特对此不敢多看，因为对方是在这片海域当中赫赫有名的蛇女巫，素来喜怒无常，动辄暴起杀人。
   然而矛盾的是，她却又是附近最有名望的一位医者，不论是商人水手、还是海盗，遇到什么难以治愈的疾病，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她。
   这让霍伯特恍惚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在内厄姆时的那场重病。
   当时给他治疗的神父可比眼前这位要顺眼多了，而且脾气温和，手段高超，堪称神职人员的典范，对比眼下……
   正暗暗怀念，他耳边突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祈求别人帮你解除诅咒时嫌弃这人长得丑。”
   这话是年轻女巫口中发出的，霍伯特因此被吓了一跳。
   但他紧接着就故作淡定地耸了耸肩，“不是丑，是很奇怪。我的意思是说，呃……与众不同。”
   这种反应倒是让女巫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漆漆的尖锐牙齿。
   “你倒是很诚实。”
   “我曾经在一位神父面前发誓不再说谎。”霍伯特如此说道。
   实际上他是对着那位神父的房子发的誓，因为当时他准备逃跑，有点不好意思去见对方。
   但这种细节就属于无足轻重的小事情了。
   “真是个愚蠢的誓言。”
   女巫闻言对此作出评价，“圣约教会的神父们每天都在撒谎，你却在他们面前发誓要诚实？”
   “不是所有神父都是你说的那种。”
   霍伯特反驳，“我曾经也这么认为，但那时我很渺小，视线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你现在依然渺小。”
   女巫咧嘴笑了笑，“但可以理解，如果不这么想你早就活不下去了，更不会跑到我这里来。说说，你都遭遇了什么？”
   霍伯特闻言张了张嘴，有些不服气对方所说的话，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对方的女巫身份，于是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嘴。
   女巫本身却仿佛真的能够读心一般，一边用勺子搅动锅中的液体，一边轻描淡写地不断揭开霍伯特身上的伤疤。
   “你的妻子背叛了你？不对不对，这不算什么大事。”
   “你的主人戏弄了你？噢，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一位魔鬼信徒？这就更有意思了，一个魔鬼信徒重新信了那群宗教骗子……”
   “啊，我了解了……真是，真是一个美丽的画面，怪不得，怪不得……”
   她这番低语让霍伯特面色愈发难堪，最终忍无可忍地豁然转身就准备离开。
   只是对方却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你中了潮汐岛上的诅咒，如果十天之内没有治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脱水而死。”
   “伯尼神父可以治愈我。”
   霍伯特恼火地说道：“他可不像你这样心思歹毒，喜欢看人笑话！”
   “诅咒和疾病可不是一回事。”
   女巫闻言怪笑地道：“你真的确信你能在那些骗子手上获得治愈？而且这里距离陆地那么远，你还来得及吗？”
   “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那么你为何而来？”
   “我——”霍伯特语塞。
   他当然是不想死的，在内厄姆痊愈后，他还想着亲自出海将那位逃窜的巴泽尔抓回去呢。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这位女巫的面前。
   因为在大海上寻找巴泽尔行踪线索的途中，他不小心受到了一种诅咒。
   而这诅咒正常医者可解不了。
   但这并不是他能够留下来受辱的理由！
   于是霍伯特冷哼了一声，就准备继续离开，不理会这个巫婆口中的话。
   结果他发现对方原本在搅动液体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
   霍伯特因此而警惕，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只因这女巫此刻表情看起来非常奇怪——
   激动、诧异、迟疑、兴奋……
   霍伯特无法分辨对方脸上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位一瞬间就变成这样了。
   但这种不正常的反应却显得有些吓人。
   “你……还好吧？”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呆在这里别动，吟游诗人。”
   女巫倏然说道，随后撂下勺子急匆匆走向了木屋之外。
   ……
   “你好，维吉妮亚阁下。”
   ……
   “您是要出门吗？”
   ……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
   外面一些等候治疗的人纷纷打招呼，但却并未得到女巫本人的回应。
   房间中的霍伯特则有些迟疑自己要不要离开了。
   按理说他已经打算走了，但对方这种奇怪的反应却又让他很迟疑。
   也许等下会发生什么？
   也许这是个恶作剧？
   或者真的有什么事情？
   还是先等等吧，搭船那些人还没走，我自己也离不开这座岛。
   霍伯特最终如此对自己说。
   他是和外面那些人一起划小船过来的，因为女巫所在这个地方是一座小岛，没有合适的停泊处，大船靠不过来，只能在远处等候。
   所以就算他要走，也得等外面那些家伙全都完事后才能行。
   结果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期间没有事情发生，对方却始终没再出现过。
   “喂，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外突然探进来一颗光秃秃的脑袋，肥硕浑圆、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很吓人。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霍伯特回答。
   对方是此行的组织者，也是这座岛的常客，没有他领路，霍伯特可找不到这个地方。
   但因为女巫认出了霍伯特从陆地而来并且想打听一些消息，所以就率先接待了霍伯特。
   “你在这屋子里，难道一点事情都不知道？”光头表情有些不满。
   “我很想知道，但我真的不知道……”
   正如此说，霍伯特突然发现周围光线有些变化。
   转头看去，入眼所见的是窗外那原本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聚拢来了一片乌云！
   这现象让他很错愕，外面那些人同样因此发出一阵骚动。
   然而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除了天空处飘荡而来的乌云越聚越多。
   这种现象很不正常，因为当外面天空完全被乌云覆盖之后，它们还仍旧在不断凝聚着。
   于是本就阴沉的吓人的云层越来越黑，最后甚至如同墨汁一般。
   诡异的云阻隔着阳光的渗透，将周围环境笼罩的黑漆漆一片。
   明明是白天，结果周围却像是身处于朦胧黑夜。
   朝着远方海洋尽头眺望，可以看到一些如烟雾般的黑色氤氲与海平面黏连的现象，仿佛天塌了。
   或者漏了个大口子，墨汁般的乌云在不断往下倾泻。
   那显然不是什么好现象，但转头四顾，可以发现并不只有那一个地方出现这种情况，四面八方，相同的现象似乎将大海包围了！
   “幸亏我们现在没有在海上。”有人对此表示庆幸。
   “可是我们的船正在海上。”
   “是船长的船，不是我们的船，而且距离这么近……”
   他们正议论，脚下岛屿突然震颤了一下，伴随着的还有一种如海怪吞气般的低沉声音，悠扬而又深远。
   岛上这些人因此面面相觑。
   但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动作，第二道震颤倏然诞生，同样伴随着一阵洪亮而又低沉的鸣叫！
   “也许是海巨人？”
   “不对，海巨人的声音不是这样！”
   “肯定是附近某个海族部落在吓唬人，妈的，早晚将它们杀干净！”
   “这座岛在升高！！”
   一道惊恐大叫蓦地打断了他们的猜测，然后所有人都发现了视线尽头那片沙滩正不断塌陷，并且海平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慌乱因此蔓延，等待在这里的十多个人再也顾不上现在跑向大海里面会面临接下来的风暴了，一个个慌不择路地奔向岛屿尽头，继而跳入海水中爬上了他们的小船。
   然后飞快划桨远离这座正诡异上升的小岛！
   结果没跑多远，这些划船的水手们就后悔了。
   因为随着那座岛的不断震颤，无尽的海水仿佛遇到了什么漏洞口子一般，开始往岛的底部汹涌汇聚！
   所造成的洪流让他们即使再用力划桨，也无法前进哪怕一步，反而在缓缓后退着！
   与此同时，不只是海水方面的阻碍，船上水手们低头往海面看去时，能够看到一束束阴影飞快在船下方海水中掠过，因此造成的撞击让单桅小船颤动不已。
   仔细分辨，那是一条条颜色各异的海蛇。
   它们单独看起来滑腻丑陋，但汇聚成群游过下方海洋，却如同深海浮现而出的天灾，连绵不绝、密密麻麻、令人望而生畏！
   ……
   乌云压顶，环境昏暗。
   那座原本看起来不大的翠绿小岛却在某种神秘力量下逐渐显露真容——它正在从岛屿一步步挺拔至山峰！
   山峰也不只是它的真面目，因为它还在往上升高。
   底端因此显露出的峭壁凹凸不平，其上挂着诸多海藻与珊瑚，看起来竟然有种特殊的瑰丽美感。
   然而随着这座“山峰”逐渐上升暴露真容的，却是灾难般的现象——
   汹涌的海洋漩涡因此而诞生了。
   无法远离的那座单桅小船在这种汹涌翻腾的海平面上剧烈起伏动荡，最终被缓缓吸入了漩涡当中。
   船山水手们惊恐地尖叫透过潮汐与深海鸣叫声隐约可闻，令坐在电脑前的诸多玩家倍感不适。
   因为那种绝望的情绪，简直能够透过屏幕清晰传递过来！
   “不过是个游戏CG罢了。”有人如此安慰着自己，却无法平复目前不适的心情。
   此时，泛是法洛斯王国境内的玩家，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这骤然出现的游戏CG。
   他们看到了那位高瘦的女巫从木屋走出，看到了她来到海边并化作一条滑溜的巨蟒溜近大海，看到了岛上那些NPC的对话，以及他们的逃亡。
   玩家们同样看清楚了随着震颤而缓缓上升的整座山峰，或者说山峰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
   因为它暗伏在海水下的部位长的惊人，连绵上升期间仿佛无穷无尽。
   同时它也宽广的如同一座大山，挂着各种海洋物质的潮湿峭壁最后甚至将画面完全覆盖，只能看到它那凹凸不平的表面急速朝上掠过。
   随后CG画面拉远，玩家们这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长与宽对比明显，因此它更像一根庞大无比的石柱。
   一根不断上升，最终顶端捅入天空漆黑乌云中的浩瀚石柱！
   石柱入云，将乌黑的天空捅破出了一个窟窿，阳光因此在窟窿边缘闪耀而出，更多的却是乌云中一片被激起的湛蓝闪电！
   这却似乎开启了什么神秘的开关，于是在这庞大石柱“脚下”那处因其升腾而形成的海洋漩涡当中，突然窜出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密密麻麻，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朝柱子黏去。
   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它们其实是一条条滑腻的海蛇，不断朝石柱攀附。
   但笼统看去，却仿佛是这座庞大的石柱表面正缓缓生长出一片黑色的皮肤！
   黑色皮肤从下至上的蔓延，起初很慢，然后“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并且隐约有鳞片般的纹路在它表面浮现。
   最终，这捅入乌云中的巨大石柱，看起来已然像是一条将头部探入乌云之上，将尾部荡漾在深海之中的庞大黑蛇！
   黑蛇外表形成后震颤了几下，随后可以明显发现它原本僵直朝上的身体正在软化。
   最先“恢复正常”的是它的脖颈部位，因此玩家们没多久就看到了一颗恐怖的头颅缓缓从乌黑的云层上俯探而来。
   这头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多余器官点缀，就如同是一颗巨大版海蛇之首，只是眼眸处却亮着极为刺眼的两道闪电。
   从高空静静俯瞰下方剧烈动荡的海洋，这双眼睛如同两道探照灯一般，将幽深的海平面笼罩的惨白一片。
   不过也许是它的身体还在完善当中，因此头颅探下云层后，这条庞然大物并没有做出其他动作。
   而是凝固不动地僵立在那里，巍峨如同远古巨峰，浩瀚而又宁静，仿佛身上的恐怖表现都是错觉。
   只是随着它的现身，狂风暴雨已经猛烈来袭，将本就剧烈动荡的海洋引导的更为汹涌。
   海洋当中的生灵们因此惊恐万分，大量拎着鱼叉的人鱼身影从深海内急速窜出，陆续将上半身探出海面望去后，无不面现绝望。
   海蛇之魔阿德莱德，天灾级别的凶兽，素以深海巨龙为食。
   而深海巨龙，是它们海族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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