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破局与中局

    干枯布满岩浆裂缝的大地上，无数人类外表的干尸正如同一群群蚂蚁般不断朝着一道巨大的阴影表面攀附。
   从脚底、再到脚脖、然后是大腿之上，密密麻麻，粗略看去仿佛一层缓缓向上生长着的褐色皮肤。
   而“长出皮肤”的巨大阴影则如同一位巨人之王，端坐在由无数骸骨构成的恐怖王座之上，浑身朦胧看不见真容，体表有大量暗红色岩浆流淌。
   天空阴郁布满乌云，暴雨如硫酸般拍打在这巨大阴影身上，带起一阵阵白色烟雾升腾。
   同时那黑压压一片，逐渐向它身上蔓延着的“蚂蚁”们，也在不断啃咬着它的体表，一道道细微伤口飞快诞生，又因为暴雨的存在而无法愈合。
   局面缓慢而又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着，让那阴影愈发暴躁。
   于是其体表的暗红色岩浆流淌的速度不断加快，由此引发的，是一只只干尸接连被焚烧成灰烬脱落而下。
   然而这并没有给局面造成太多影响，只因这种干尸的数量非常庞大并且源源不绝——
   于阴影脚下一条条布满岩浆的大地裂缝内，无数干尸正不断从中爬出。
   同时它们尽管因为经过了高温的洗礼而浑身焦黑，但如此境遇并没有让这些诡异的东西遭遇毁灭，反而在那充斥身体的痛苦作用下愈发兴奋。
   “我本以为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对决，晨星。”
   阴沉的声音从巨大阴影临近乌云的头颅处传出，荡漾于周围世界，显得非常狂暴。
   “可惜我还是小觑了你，不仅战场要精心准备，就连上场都不亲自现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我也以为你不会这么生气。”另一道女性声音从那“漫山遍野”的干尸军队上空响起并回应。
   “结果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没忍耐力。”
   “封印地、内厄姆、桑树城、再到这法洛斯王都。”巨人阴影闻言很恼火，仿佛积累着的憋闷终于忍不住爆发开了。
   “遭了你这么多算计，现在又想吃了我。你还奢望我能心平气和与你交谈！？”
   “我并不是想吃了你，密德尔顿。”安吉莉亚似乎在安抚对方。
   “既然放弃了痛苦王座，又有什么理由觊觎你的恐惧位格？”
   “因为你在撒谎！晨星，相比痛苦，你明显更适合当一个谎言之王！”
   巨大的阴影叫骂着，也没理会对方这话是否有什么更深层次含义，反而蓦地咆哮了一声，其浑身因此立即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暗红色火焰，将那已然蔓延到腰部的蚂蚁们全部焚烧一空！
   与此同时，大地上蔓延四方的那一条条熔岩裂缝，也倏地升腾起道道火光，将这处精神世界笼罩的如同一片庞大的火海！
   密密麻麻，仿佛无边无际的干尸们霎时被清理了个干净！
   然而令密德尔顿感到恼怒的是，没一会，那空出的位置就复又被一具具重新爬出来的干尸们所填满了！
   这种无穷无尽一般的数量是不可想象的，甚至超出了密德尔顿的理解，因为它们每一个似乎都是独立的存在，而不是什么力量演化出来的！
   然而处于直面双方灵魂的战斗当中，明明不可能有第三者甚至更多灵魂的存在……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鬼东西！？”
   巨大的阴影此时已经忍不住从王座上站起身来了，并且开始四处踩踏周围那些令他感到恶心的干尸。
   然而这就如同一位家庭主妇面对潮湿房间内不断冒出来的蟑螂，不论她如何的努力，也都扫不干净！
   “它们是法洛斯人。”
   面对密德尔顿暴躁的举止，虚无之处的安吉莉亚缓缓说道：
   “法洛斯王国全境的痛苦正不断在你面前汇聚，密德尔顿，如果我是你，我会放弃抵抗，因为除非你能脱离目前的困境，并且跑出去将数以千万的法洛斯人杀干净，否则他们内心中的痛苦就始终会源源不断的向你袭来。”
   “全境？这怎么可能？！”
   “以王室的血脉为媒介，以贵族们的效忠誓言为管道，以他们的领主权力为入口。”
   安吉莉亚轻声道：“这是一个与现有体系完全不同的超凡之法，你是第一个见识到的，密德尔顿，你应感荣幸。”
   巨大的阴影闻言给气笑了，但它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怒吼了一声，动作上看起来愈发狂暴。
   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它身上不断有干尸攀附并且进行撕咬。
   这种撕咬是对灵魂的损害，也属于一种最简单而直接的对抗手段。
   正常来说一位魔王的灵魂是无法被轻易损伤的，然而由其肉身所化作的陷阱正以各种方式来形成对她不利的对抗环境，这所谓的秘法也实在出乎意料。
   密德尔顿灵魂所化的巨大阴影因此逐渐缩小，似乎被完全吞噬已经不可避免。
   然而在那阴影面部猩红色的双眼内，隐含着的却并不只是愤怒。
   还有着一层压抑的忍耐。
   ……
   某位少女体内的风云激荡并没有对外界造成什么影响，国王的宫殿当中，两位黑发少女看起来依旧在静静对视着，只是其中一个身体不断在颤抖，另外一个则非常平静。
   而在她们头顶云端之上，天使们保持原本姿势之余，一个个都在紧盯核心处那愈发弯曲的银色天秤，心情或茫然或忐忑。
   因为这种现象他们实在是没有见识过，同时对此也非常不理解。
   “难道下边那两位的重量在不断加重？”
   常人无法听见的心灵之语正于暗处激烈交汇。
   “不可能，她们的重量在一开始就应当是固定的！”有天使反驳。
   “也许她们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增加了自己的重量。”
   “这更不可能，除非短时间内她们一起迅速提升了位格。”
   ……
   ……
   “所以它果然是坏掉了吗？”
   “应该是这样。”
   “真不幸……我们会不会因此受罚？”
   “这种宝贝都能弄坏，肯定要受罚啦哈哈。”
   “……我没听错吧，他好像在笑？”
   “他竟然还在笑？”
   天使们不可思议地将目光看向他们中的一员，就连蹲在天秤上的天使队长也不例外。
   因此那位处于天秤左边的纤细天使忙收敛笑声，随后严肃地道：“我觉得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好时候，所以就委婉地打断了你们的议论。这是一个不会令你们感到尴尬的办法，所以你们就不要这么看着我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天使队长，于是他准备联系上面汇报这个情况，同时命令队员们盯紧目前局势。
   然而还没等他真的将变化汇报上去，下边那座人类城市当中就突然发生了异变！
   一道尖叫于某处黑暗角落倏然响起，声音凄厉而又响亮，甚至清晰传达到了寂静的云端之上。
   与此同时，地震般的晃动随之从下方地表某处诞生！
   随后，还没等这阵晃动停下来，又一道诡异的尖叫猛地诞生，这声音处于另外一个城市角落。
   继而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本就因为天秤洒下银色瀑布而热闹无比的法洛斯王都，此刻已经无法掩盖其混乱滋生。
   而当民众们发现一头又一头如同黑熊般狰狞的巨大魔物从四面八方虚空中凭空走出时，强烈的恐慌更是因此蔓延开来！
   “伏恩！？”
   云端上空的天使们见此也不由大惊失色。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级别的恶魔？”
   “没见到任何召唤仪式啊！”
   “魔王们已经能够在人类世界随手召唤恶魔了吗？”
   “怎么办，要不要停下来？”
   ……
   所谓的伏恩是一种瘟疫领域中存在着的奇特恶魔，它们力大无穷，无惧世界上大部分物理或者魔法伤害。
   然而这并不是天使们惊慌的原因，或者说单单如此的话，他们随便一个下去都能将这陆续出现的六头巨熊处理掉。
   然而这种恶魔有着一种特性，那就是“繁殖力”特别强。
   它们这种繁殖力表现的地方并非是肉体上的触碰，而是灵魂上的接触。
   或者说，是视线。
   人类只要见到了伏恩，就有可能受到污染，继而身体扭曲成为一个新伏恩！
   所以与其说它们是恶魔，不如说它们是瘟疫。
   还是那种传染性非常凶猛的瘟疫。
   瘟疫的个体也许并不恐怖，但当它们传播开来时，却没有谁能够忽视。
   而天使们清楚了解的是，在下方那座古老城市当中，所居住的人类数量不会少于五十万！
   ……
   必须要阻止它们。
   这是天使们的共识。
   但此刻他们并不敢随意脱离命运天秤周围，因为下方还有着两位魔王的存在。
   虽说那两位看起来很安静，但谁也不知道她们这种安静是真的安静，还是在谋划着什么。
   因此天使队长毅然发出了求救信号，连带着天秤变化一起汇报了上去。
   事实上，他身上升腾着的白色烟雾所代表着的，是他始终保持着与天国之间的联系。
   这种联系能够让他借来天国之力维持脚下命运天秤，同样也可以让他迅速沟通到上界，继而借来更多的力量。
   这也是单凭他们一队就敢跑来盯紧两位魔王的原因。
   不过与恶魔们降临人类世界所拥有着的限制差不多，天使们想进入人类世界也并非随便就能做到。
   所以尽管发出了信号，但他所求来的并非是其他天使，而是一束光——
   一束凭空从身前浮现，并且逐渐延伸开来的光！
   这光远比天使们身上的圣光要闪亮的多，乍一出现甚至如同太阳般将下方黑色云海渗透的一片斑斓，不过随着它延伸成一柄金色长矛，这种闪耀就缓缓收敛了起来。
   “你们先稳住天秤，我来投掷。”
   天使队长如此吩咐着，随后抬手握向长矛。
   然而还没等他将这柄武器握在手里，另外一只佩戴着白色手铠的手就猛地将这柄金色长矛夺了过去！
   然后，没等天使们阻拦，夺取长矛的手猛地将手中握着的长矛投掷甩向下方那国王宫殿所在方位！
   “罗伊，你在干什么？！”天使们因此而骇然。
   只是那位叫做罗伊的天使并没有回应同伴们的质问，反而在甩出长矛后抱头挣扎尖叫了起来，身体飞快开裂，最终轰然化作一片强光爆炸而开！
   强光瞬间将周围天使们炸飞，于是维持银色天秤的仪式被猛地打断，由其挥洒而下的银色瀑骤然被中止。
   下方那被凝固着的城堡因此立即恢复了“活力”。
   ……
   “所以我才说需要大主教本人亲自到场，而不只是派来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停滞状态解除，端坐于王位上的国王继续与下方一位主教交谈，手部无意识扬起，那扩张开来的鼻孔分外明显。
   同时宫殿内的打喷嚏、交谈、咳嗽、脚步走动等声音也迅速恢复。
   他们一时间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因此当一道汹涌的金光骤然刺破宫殿穹顶降临而至后，所有人都不自觉发出了一阵错愕地惊呼。
   而当他们发现这道金光化作一柄长矛，被一位只裹着一层亚麻斗篷的窈窕少女握在手中后，这种惊呼瞬间转变成了惊疑不定。
   “她是谁？”
   “我从未见过她！”
   “卫兵，卫兵！”
   ……
   杂乱的吵闹声连绵不断，但当有一队护卫靠近少女却又猛地尖叫着四散奔逃开来后，此处勉强存在着的秩序立即被打破了。
   无声的气息散发开来，莫名的恐慌因此而蔓延，不过瞬息之间，所有人都仿佛见到了自身最惧怕的东西一般纷纷四散奔逃！
   踩踏、破骂、哭嚎、推搡、哀求……宫廷华丽的穹顶下，是乱成一锅粥的现象愈演愈烈。
   没有谁在这期间站出来维持秩序，就连之前与国王交谈的那位老主教都在哆哆嗦嗦地呆在原地不敢乱动，而国王本人更是屁股撅起钻到了王座后的缝隙中去瑟瑟发抖了起来。
   一切混乱之中，唯有那位窈窕的持矛少女以及其不远处另外一位黑发少女保持平静。
   只是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气氛微妙。
   精神世界中的激烈斗争因长矛的降临戛然而止，转机诞生，本来处于颓势的一方，则因此瞬间“翻盘”。
   “身为一位魔王，总是要做多手准备的，晨星……”
   静静看了对方片刻后，持矛少女嫣然一笑，语气已经不见阴影状态时的愤怒，反而略显愉悦。
   “你以为我白天时所做的那一切是为了蒙蔽你们？实际上那是我散播出去的恐惧之种。而现在，它们已经开花结果了。”
   “真是个可笑的举动。”
   打扮中性的贵族少女闻言后脸色似乎不是很愉快，“这又有什么必要？反倒让我觉得你像是个跳梁小丑。”
   “谁知道你又有什么稀奇的手段。为了不再踩上你的陷阱，我只好多扮丑喽。不过……”
   说着，她脸上笑意收敛，语气幽幽地道：“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晨星，你如此算计我，可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了。”
   她说着，也不等对方回答，握着金色长矛的手就倏然一颤。
   一阵玻璃破碎般的声响倏然浮现，密德尔顿身上的禁锢由此被解除——
   命运长矛是天国中一柄独特的圣物，它能够赋予人独特的命运，也能用来打破某种命运。
   这种打破可以用来针对某一事件，比如外面城市中那些作乱的“瘟疫之熊”以及它们散播出去的瘟疫，同样也能够用来挑开身上一些与长矛同源的限制。
   所以从一开始，密德尔顿打的就是这柄长矛的主意！
   而现在，尽管在之前的战斗当中她损失不小，却已然获得了自由。
   因此密德尔顿心思一动，就准备离开这具充满恶意的身体，回到地狱中去伺机报复。
   然而正当她顺着相应的联系脱离肉身但还未彻底离去的这一刻，其手中长矛倏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金光！
   与此同时，云端上依旧漂浮在那里的银色天秤同样有变化发生——
   它那本就因为之前“称量”而弯曲到了极限的秤杆，于此刻蓦地断裂开来，其两侧秤盘随之朝着云层之下坠落而去，并在期间爆发出一阵闪亮的银色光辉！
   高空上的银光与大地处的金光相互呼应，同时地表城市各处也连绵亮起一层层圣洁光辉，如同一张大网，隐隐笼罩着整座城市！
   随后，大天使降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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