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尾声

    油渍、血迹、散乱的箭矢……
   如同常规攻城战一般留下的痕迹遍布伊莱城堡宽敞的城墙各处，其中混杂有许多冰霜凝结的斑块以及凝固尚未融化的冰凌，那是海族超凡力量参与战争的结果。
   这种力量代替了投石车弩箭等机械器材，表露出的破坏力在外看来并不怎么起眼，但如果能够刨开墙皮去观察内部，就能发现其主体结构已然被破坏的稀烂。
   幸运的是，城堡在建造时同样掺杂有超凡力量，因此虽说有很多部位处于坏损状态，但大部分地方却仍旧是完好无缺的。
   寒风冷冽，雾气潮湿、站在城墙头处的赫斯特伯爵可以感受到下方不断有一阵阵浓郁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这些味道的源头是墙根下河流中飘荡着的大量鱼人尸体，它们的死相千奇百怪，纵横交叠于本该汹涌的河流中，数量多的已然将这片宽敞河流堵塞了住。
   这会带来一定的工作量，不过相对于战争的残酷，这种工作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幸运了……
   默默倾听着周围瘫倒在城墙各处的士兵们或感叹或哈哈大笑的情形，赫斯特原本紧绷的心神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场防守战争持续时间并不长，但在鱼人以及那凶残的海巨人威胁之下，他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整年一样，每分每秒都是那么的难熬与压抑。
   身处其中还能勉强挺着，但眼下事情已经结束，一阵深深的疲惫感却不由自主地从身体内涌现而出，接连催促着他去歇息，去睡觉。
   只是身为脚下这座城堡的领主，他想要休息，短时间内可是做不到的……
   “可以告诉我，这场战斗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吗？”
   耳畔突然有一道缥缈的声音传来，让正琢磨收尾工作的赫斯特伯爵愣了愣，随后他摇头苦笑道：“敌人似乎突然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就匆匆撤退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战场上有没有出现某种特殊的异常？”
   “我当时只顾着关注城堡的防守情况了，所以如果你问的是这方面的事情，我会说没有。”
   “那么你认为在这期间，有谁会看得更远一些？”
   “可以去红石哨塔找桑代克男爵，他负责观察敌人整体动向然后对我们进行通报。”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如此说着，那声音悄然隐匿而去。
   赫斯特因此神色恍惚了一下，莫名就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些什么，转而继续思索起了战后的收尾工作。
   然而不久之后，另外一种声音悄然降临……
   不断自言自语的状态显然很奇怪，但赫斯特伯爵这种异常并未引起周围士兵们的注意，因为在他们的视角当中，自家领主大人此刻只是在沉思罢了。
   同样的，这也并不影响士兵们正在议论着某件事情。
   “我的确看到过天上不断有金光降落到周围很多地方，不信你去问那些哨兵，他们肯定也都看见了！”
   “这会是那些海族突然撤走的原因？”
   “谁知道。”
   “我倒是没见到有什么金光，不过却见到过一些海族突然大吼大叫的，很奇怪。”
   “也许有一伙幽灵帮忙打退了它们？”
   “幽灵？得了吧，这种离谱的猜测你都能想到，怎么就忘了城堡里之前来过谁？”
   “那位屠龙者？”
   “没错，我猜这事肯定和他有关系。”
   “不可能吧，他又没有出来……”
   ……
   修补城墙、收敛死尸、安抚遇难者家属、充当斥候到各处警惕敌人去而复返……
   战斗虽然结束了，但战后的扫尾工作却一点也不轻松，只不过少了生命的威胁，本地人们的情绪没那么紧绷了。
   于是在一片忙碌之余，他们渐渐听到了一种未曾得到证实的传言——
   不久之前赶来这里的那位屠龙者其实是一位降临到人类世界中的天使，而突然停止的战争则是这位天使见人们死伤惨重于是忍不住出手的结果。
   这传言最初来自于城堡内的小教堂，由领主的私人神学老师芬克修士大肆宣扬而出，随后又接连获得了守卫队副队长拉尔夫、城堡教头菲利蒙与厨房女帮厨贝琳达等人的证实。
   他们声称自己曾亲眼见到过那位屠龙者化身天使的整个过程。
   然后没多久，这场战争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单独一位教堂修士如此声称倒也不能完全取信，但那些其他人在日常中却属于本地人们非常熟悉的存在。
   再加上他们本来对于这场战争突兀的结束现象就很茫然，这么一听，基本上都信了。
   于是尽管身具各种战后扫尾工作，但汇聚在这处城堡内的本地人中却接连有人违背领主命令跑去围观、膜拜甚至跪地朝圣，一些死了亲人的对此更是热泪盈眶。
   他们觉得既然有圣灵存在于这场战斗当中，他们逝去的家人们必然能够更容易地进入那天上的国。
   ……
   “很难保证这些围上来的人中有没有不怀好意的潜伏者。”
   望着窗外以脚下塔楼为核心不断聚集而来的人群片刻，一位高瘦的老人转身看向房间中正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什么的年轻人。
   “所以接下来你最好不要露面，有什么事情我们去处理。”
   “发生了什么吗？”
   正用双手捂着茶杯的伯尼闻言后抬眼看了看这位第一次出现在面前的守护者之一，“还是说发现了什么？”
   “敌人目的不明，也许会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入侵过来。”
   对方严肃回应，“同时我们还察觉到了一些窥伺的目光。”
   “这样啊……”
   伯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手抿了口杯中茶水后，没再多说什么。
   窗口位置的高瘦老人于是将视线重新转移回到了窗外，开始扫视起了外面有无什么危险存在接近——
   他们几个之前虽然已经得到了教皇口头上调离的通知，但目前正式命令还没下达过来，所以在这期间，他们仍旧需要执行守护伯尼的任务。
   虽说对方看起来好像并不需要被保护……
   身为一位资深超凡者，站在窗口的老人能够清楚听到外面一些议论的内容，而尽管他们当时不在现场，但这边的动静却多少有所感知。
   因此，对于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他其实比较了解。
   快如闪电的飞行速度虽说很夸张，但与他曾经接触过的几位天使基本一致，并未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传言中的金色倒是与他曾经所见不太相同，但考虑对方在天国中可能身居高位，这却也不算是一种意外。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位身份独特的神眷者，是怎么让敌军退去的？
   “据说现场有一些海族被刺瞎了双眼？”
   兀自琢磨了半天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一般都是单独一只眼睛。”伯尼坦然回答。
   “这与它们的撤退有什么关联？”
   “不太清楚，我只是认为这么做会让他们离开。”
   如此回答让高瘦老人一时哑然，感觉这很夸张，仔细一想却又发现这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尤其是他之前还了解过对方已经获得了一个名为奇迹缔造者的超凡称号……
   “也许背后驱使那些海族进攻的正是纽卡斯尔的盲神教会。”一道沉稳声音突然响起，接过了双方刚刚的话题，紧接着窗外就飞进来了一只灰扑扑的麻雀。
   “这个邪教团体在钉锤岛时就已经与伯尼有过冲突了，他们背后那个伪神显然得到了更多的线索，所以跑来试探。”
   这种猜测似乎很有可能，不过却没人能够肯定，高瘦老人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落在窗沿上的麻雀则将目光看向了屋内的年轻神父。
   “刚刚接到消息，王国整体上的战局出现了一些变化，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在这里等候一段时间。”
   “我们？”
   “教皇冕下虽然判断你已经不需要守护者保护了，但空行赶路与防备意外仍旧需要人手驻留。”
   麻雀回答道：“所以我会留下来继续与你同行，我的其他三位同伴则会离开去执行其他任务。”
   伯尼闻言点了点头。
   麻雀遂将注意力放在了一只正趴在伯尼脚边眯眼打盹的白色胖地鼠。
   “这是什么？”他略显警惕地问。
   “一只老鼠。”
   不用伯尼回答，窗口那位老人就开口解释了起来，“很有灵性，但没什么异常。”
   “它是怎么出现的？”
   “也许是被神圣力量吸引过来的，大家都知道，这种力量会让一些身上有小问题的生命感到很舒服。”
   “考虑那些奇奇怪怪的恶灵，我认为它可能是一个安全隐患。”
   “我之前也这么想，不过仔细观察之后，我发现它就是一只老鼠。”高瘦的老人道：“所以说，没什么意外的。”
   麻雀闻言没再说什么，显然对同伴的判断很信任。
   坐在椅子上的伯尼因此瞥了他们一眼，随后面不改色地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双手中捧着的木杯上。
   他看似在心不在焉地发着呆，实际上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脚边这只地鼠身上。
   而此刻，被判断为没什么特殊的小家伙，脑门上正接连有灰蒙蒙的细小字句飘来飘去。
   “不行就是不行，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好了！”
   “这事很重要，和你说你又完不成，说了也没用。”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完不成？”
   “大人的事情你能做什么？”
   “大人的事……”
   正瘫靠在伯尼脚边低头舔爪子的地鼠突然愣住了，随后脑门上飞快飘出一行字。
   “你……你竟然……？”
   “你在说什么？”
   “我说不行！”
   “你这小丫头可真奇怪，又不是在和你抢食吃，至于这么防着你姐姐我？”
   “因为你很烦人。”
   “我又怎么你了，烦人？”
   “现实里盯着人家那么紧不说，还想跑游戏里来监视人家，你说你烦不烦人？”
   “……你是不是害怕我发现你偷偷玩游戏？”
   “愚蠢的老女人，我才懒得搭理你。”
   地鼠耸了耸鼻子，试图转移话题，“外面还蹲着另一个蠢女人呢，我要琢磨琢磨该怎么把她赶走了，我时间很紧张，关于你的事情就说到这儿吧。”
   “另一个？”
   对面不知不觉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有别的玩家混到了你们身边？”
   “不怀好意的家伙实在是太多了。”
   地鼠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一头。”
   “一头？”
   “对的，我们老师说这是一个量词，可以用来形容动物。不过这个词还有其他多种更具体的用法，你要不要听啊？”
   “……”
   “……”
   有意无意地插科打诨下，话题渐渐偏转到了乱七八糟的方向，然而瘫坐在伯尼脚边的这小家伙显然察觉不到在它头上，正有一双眼睛若有若无地观察着她们之间的交谈。
   而从这些看似日常的废话中，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然了解到了许多信息。
   不过看了一会后，他就将注意力收敛了回来，心思转而飘到了其他方面。
   随着“游戏世界”越来越多的真实细节被玩家们所察觉，他们那种隔着屏幕的游戏心态也将一步步被削弱，现实中的道德观念会逐渐发挥效果，因此始终让玩家们站在海族那边是很不现实的。
   人族这个阵营在未来终将被开启，这既是一种契合伯尼想法的方向，也是一种符合发展的必然结果。
   对方提前了解到这个趋势，对双方来说都很有好处。
   不过最符合伯尼想法的其实是将地鼠这种思维降临的“虚拟现实”游戏方式扩散到所有玩家身上去，因为这会给这个世界造成更明显的冲击。
   可惜的是，这种方向游戏公司轻易不会选择尝试。
   其他问题不说，隔着屏幕玩游戏与身临其境根本就是两种效果，那些在现实当中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玩家想要让他们进来杀人，杀完人甚至还摸尸，明显很难做到。
   用规则去强制性让他们做，或者通过特殊手段去蒙蔽其感官，反而会引发一连串的心理问题。
   简而言之，这不利于游戏公司对玩家的操控，也必然会导致更深远的影响在对面世界发生。
   不过如果时间长了，某个藏起来的家伙始终没有达成目的的话，那么就算问题再多，这方面的选择也终究会被拿出来进行尝试。
   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大势……
   思索了一番未来可能形成的局面，伯尼最终闭上了双眼。
   那一切暂时来说还很遥远，所以倒是不需要过多考虑，眼下需要在意的，还是目前各项短期目标执行的现状。
   悄然来到黑雾世界小木屋中后，伯尼翻开身前书桌上那本黑皮书至使徒凯瑟琳的页面，一堆留言随之映入眼帘。
   【继西北部的乔舒亚伯爵领外，西格莉德、东格莉德、莫尔顿、怀德、特里维康……等一系列领土已经在海族全面入侵的威胁下相继组建了领主骑士团，至此，法洛斯王国东南部沿海地区的总目标已经顺利完成】
   ……
   【法洛斯全境其余地带的组建任务同样在有序推进当中，只是因为距离海族入侵的范围较远，这种推进速度始终缓慢】
   ……
   【王室的都城守备队初步组建完毕，新到任的大主教对此非常配合，这也许是出于一种补偿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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