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不要说爱我

    “袁琛！”她飞快地跑到他身边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还拍了拍他的头，焦急唤他一遍又一遍，“袁琛，你醒醒。”
   她看向王小二，“怎么回事？”
   “你出去那段时间，老板忽然醒了，吐了满地的血后又晕了过去，我去探他的鼻息，却发现他的鼻息微弱得很，便来找你了……”
   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郁青看得心头一紧，差点晕过去。
   望向床帐里的袁琛，只见他眼窝凹陷，面色惨白，高高的颧骨清晰可见，她从未见过袁琛如此虚弱过，定眼一看，倒是吓了她一大跳。
   惊吓过后是漫长的错愕，她心想着，明明昨日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今日却像一只被水沾上翅膀的白蚁，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
   “袁琛……”
   她忍住哭腔，在他面前强装作平静的模样，其实碰他的整只手都在颤抖，“袁琛，你醒醒，你不能有事。”
   ……
   你不能有事。
   似是听到她的叫唤一样，袁琛艰难地睁开眼，抬头对上她恐慌的眼神，费劲伸手碰了碰留到下颚的眼泪，安慰道，“我当然没事，你急什么。”
   骗人。
   她紧紧靠着他，下巴抵在他的头上，眼泪终是止不住，“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他如今就像是在一片孤舟中，前有惊涛骇浪，背后却有眷恋的港湾，像是不再害怕似的，他放松地闭起眼来，道，“好。”
   那声‘好’轻飘飘的，倒是更是感觉面前的人奄奄一息。
   真的好吗……
   怀里的人轻飘飘地说了声，“我爱你。”
   郁青神色一顿，明明是暧昧的情话，她却觉得格外刺耳。
   “你现在别和我说。”她低下头，碎发挡住她的视线，只感觉抱着自己的人整个人在颤抖，连哀求他时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音，
   “我求你了，我不想听。”
   总觉得说不够般，又总觉得现在不说以后便来不及再说，袁琛终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说出了那句，
   “我爱你。”
   *
   “比起喜欢，我倒是愿意听别人说爱我。”
   少年与心爱的姑娘并肩坐在一起，看着远处渐渐隐于山头的日落。
   暗藏着心事的少年疑惑不解，“为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他，用她很好看的笑容对着他，“对于我来说爱是比喜欢更重的，如果我对别人说喜欢也许只是心动，若我对一个人说了爱，那就是真真正正想和他白头到老的。”
   话不知不觉说了出来，“那，你对别人说过爱吗？”
   “……”
   旁边的少女忽然沉默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估计是真的在思考自己有没有说过爱吧。
   程郁青想了想，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书中，她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爱。甚至是亲生父母。
   “没有。”
   她眼睫低垂，心中竟有些好笑，活了这么多年竟连爸妈都没有说过爱。
   若是永远都回不去了，估计也一辈子不能对爸妈说了……
   “怎么了？”
   发现到她的异样，袁琛立马警惕起来。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见程郁青耷拉着脸，自己心中就开始紧张，担心她为何要难过……
   她抬起头，笑得有些牵强，“可惜了，我竟然从来没对我爹娘说过……”
   袁琛联想到她父母都双双离去，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但是没有听到温忻钰三个字，袁琛心中却有一丝窃喜。
   他扯开话题，“那你对温忻钰呢？”
   提他干嘛？程郁青微微皱眉，答道，“温忻钰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勉强。”
   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那时的他心中却是想知道，她会不会对自己说爱……
   “那我呢？”
   “什么？”她压根没听清。
   袁琛垂下眼睫，掩饰眼中失落，小声说了句，“没什么。”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他，“那你呢？愿意听别人说喜欢你还是爱你？”
   袁琛顿了顿，认真回答她，“若是我喜欢的人，无论是喜欢还是爱，我都是欢喜的。”
   程郁青想了想，觉得也是有理。若是不爱之人对你表达爱意，无论是喜欢还是爱都是会介怀的，若是爱的人，只要对你表示出一点点关心，无论他有没有说爱，你都是欢喜的。
   所以，她不该去等着别人说爱她以证明他对自己的衷心，而是去找一个值得说爱的人。
   “大师我悟了。”
   袁琛只觉她莫名其妙，“谁是大师？”
   少女展颜一笑，“我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即使是温忻钰对我说爱，我心中也是不欢喜的。”
   少年听到心上人这句话时，心中莫名窃喜，却还要隐藏自己的心思，淡定问道，“为什么？”
   程郁青转过头去，笑吟吟地看着他，“因为，若是不喜欢的人对自己说喜欢或是爱，我都会觉得是负担。”
   所以，若是温忻钰对她告白，她只会觉得负担。
   “那……”袁琛眼睛灼灼地盯着她，“你会对谁说爱呢？”
   程郁青并未感受到他那闪烁目光，眼睛望向远处，大脑也飘向了天边。
   她忽然展颜一笑，“那就等等以后吧。”
   以后，她会有一个值得她说爱的人，值得她欢喜的人。
   以后如果回到家的话，她一定也会和爸妈说，我好爱你们啊……
   没有得到答案，袁琛也没接着问下去，只小声应道，“那就以后。”
   而袁琛却是想着他们还有以后，还能等着她对自己说爱，也能等着那一刻的欢喜。
   心思各异的两个人对视而笑，随后望向远处的夕阳。
   落日正搭在不远处的屋顶上，余晖洒向每个角落，柔和日光洒在她的脸上，连脸上小小的绒毛也温柔得不像话。
   光跳跃在她的脸颊，从鼻梁到鼻尖，微风轻轻吹起她的头发，眼睛微眯了眯，感觉到目光后便往旁边看去。
   霎时，袁琛转过头去，故作自然地欣赏着美景。而程郁青没觉得什么奇怪，也就转过头继续等着太阳落山。
   *
   那时的她，正沉浸在对爱情的美好向往，也暗暗期待着总有一日袁琛会对自己说爱。
   如今袁琛倒是对自己说爱，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更是恐慌，这是否会是告别。
   “我爱你。”这句话，不仅是相爱之人爱慕的倾诉，也是白发夫妻的生离死别。
   他们也不是即将生离死别的白发夫妻，他们还年轻，即将要成为夫妻，在最相爱的时候却要面临失去。
   ……
   沉睡在梦中的袁琛渐渐勾起唇角，似是十分幸福般，手渐渐垂了下来垂至半空中，没有半分力气。
   她滚烫的唇吻在他的冰凉的额头上，待到眼泪逐渐冰凉，泪痕干涸在脸颊，她才将他放回床上，细心为他盖好被子。
   魔气攻心，他被黑化的浊气反噬，慢慢击入肺腑，到最后呼吸困难，窒息而死。
   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呼吸，郁青神色复杂极了，让温忻钰帮忙定是不可能，可让其他郎中医治，或许也只能看得到表面，却无法根治。
   少女抿紧唇，随即推开门去，看着王小二道，“招呼完这批客人咱们便打烊，你往西边寻郎中，我去东边请，无论多少银子都要将其请来看看。”
   其实直接找温忻钰不就可以了么？王小二本想开口说门口不就有一个现成的郎中么？可今早看到她写的那放夫书，他也不吭声了。
   他自是明白，郁青姑娘是找谁，也不会再去万木堂了……
   他点点头应道，“是。”
   *
   待温忻钰回到万木堂后，在门口发现荣娘在外焦急等着，似是站了许久，他走过去，便听她舒了口气，“诶，温大人，您原来没事啊……”
   他皱起眉来，问道，“怎么了？”
   荣娘甩了甩帕子，关切说道，“我今日见您夫人可寻遍了整村的医馆，我还以为是您有事儿呢。”
   “……”
   见他一声不吭，荣娘好奇问道，“那您没事的话，您夫人可是替谁找郎中呐？”
   温忻钰紧抿着唇，眸光忽明忽灭，想起刚才她一听到袁琛出事便焦急跑过去，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也是，都将放夫书给他了，他又怎能妄想呢？
   “我瞧她挺着急的，我还以为……”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赔罪道，“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温忻钰瞥下眸，淡淡道，“无事，她的故友生了病，于是便急着去找郎中呢。”
   荣娘就觉得奇怪了，按理来说不是最应该找的便是他么？
   “那也应该找您呐，您可是华佗转世，可比他们都强。”似是意识到了应该是小两口吵了架，她立马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顿了半晌，终是叹了声气，“她如今，求谁都不会来求我的了。”
   袖中的放夫书被他攥在手心，他借过一步进了万木堂里，随即缓缓关紧大门，明明赤日天，却是莫名觉得带着秋日的萧瑟感来。
   荣娘想着，明明上次来都是热闹非凡的，转瞬间却是莫名萧瑟荒凉，甚至还带着丝丝孤独。
   这两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呢……
   *
   疑惑走在路上，正好碰到在医馆门前观望的郁青。
   她趴在抓药窗口前，苦苦哀求那位郎中，“先生，您就再去看看，不管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的。”
   “夫人，这不是老朽能够帮忙的呀，”老郎中摸了摸白花胡子，爱莫能助道，“老朽已经看了，但也没看出什么来，这，再去又有何办法？”
   “夫人，您家相公不也是做郎中的么？您去找他呐，有再世华佗在身边，非得来找我们这种医疑难杂症的作甚？”
   她愣了愣，可袁琛身上的伤就是他伤的，何况自己刚才还将放夫书递给他与其决裂，她又怎可能反过去求他？
   拉不下面子还好，怕就怕在他不仅不救反而加害于他，自己又怎可能找他？
   这是他们找的最后一位郎中了，也是最后一个拒绝他们的郎中了。
   找遍全村的郎中来看，都说他无碍，可是他脸色惨白还咳出那么多血，又怎么可能无碍？
   她耷拉着头往回走去，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救袁琛时，却是碰到愁容满面的荣娘。
   已是许久没看见她，再次看见她莫名鼻头一酸，她吸了吸鼻子，唤了她一声，“荣娘。”
   “诶，”她走上前握住郁青的手，将她垂着的碎发整了整，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明明刚才并不觉得委屈的，却在荣娘问自己时，泪水如崩塌的决堤倾注而下，她哭得满眼通红，“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荣娘边拍着她的肩边安慰道，“好了好了，我都听说了。”
   她吸了吸鼻涕，抬眼看着她，“什么？”
   “温大人都跟我说了，你的故友生了病，你焦急。”感觉他们二人情况都不太对，荣娘劝道，“郁青，你就服个软，哄一哄温大人，温大人肯定不会生你的气也肯定会帮你。”
   荣娘还以为他们二人只是闹了别扭，一时也不好开口，只听荣娘继续道，“我今日瞧温大人的神情哦可是失魂落魄，可是后悔得紧，你就松松口，原谅他罢。”
   “……”
   眼眸带着七分悲伤与三分复杂，她垂下眸，沉默许久，终是说道，“荣娘，我们已经和离了。”
   听到这句话时，荣娘看似十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怎么就和离了呢？”
   “你们可别把这事当玩笑啊，”她眉头倒竖，仍觉得他们二人和离过分冲动了些，“你们俩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也一直恩爱如初，怎么说和离就和离呢……”
   是啊，在外人面前他们二人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实际上却是各爱各的，彼此都对对方并没有情感。
   郁青淡淡笑了笑，“荣娘，结束了便结束了，以后也不想再牵扯了，所以啊，我先告辞了。”
   还未多说几句，那个同样失魂落魄的小姑娘便离开了，背影却亦如刚才的温忻钰般，悲伤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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