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分娩

    聂清颜只想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看看他。
   即使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但却仍做好了今日会是最后一面的心理准备。一想到这，她不禁鼻头一酸。
   强抑住喉咙里涌出的哽咽，她垂下眸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将全身的压抑给吐出，腹中的重量却如一颗大石头般压在了自己心里，怎么都放松不了。
   不知不觉，她早已是满头冷汗，待江浊做好饭菜走出来时，见她满头的汗不禁眉头紧锁，“怎么还出汗来了？”
   她这才注意到江浊早已端好那盘莴笋站在自己面前，“也许，是披风太厚，闷的罢。”
   抬头望向他时，清颜不禁笑出了声，拿出手帕擦拭他脏兮兮的脸颊，边调侃道，“让别人看去，还会以为你刚打架回来呢。”
   “你看看，这莴笋做的可是有模有样呢。”他骄傲地扬起下巴，将莴笋递在她面前，“尝尝。”
   她淡淡一笑，接过递过来的筷子，拿起一块细细嚼着，发现真的还不错……
   聂清颜垂下眸，淡淡一笑道，“还真挺不错的。”
   “那是，”得到她的夸奖之后，江浊已经翘起尾巴来了，他将莴笋放在里头的桌中，随即转过身慢慢扶着她进了卧室。
   “你啊，少在外头待着，如今天气转凉，该在屋里待着。”
   她愣了愣，随即转瞬一笑，“你看我都压根没着凉，反而还冒汗，你还要拿这种机会来训我。”
   听到她委屈的语气，顿时语塞，他垂下眸，柔下语气来，“好了好了，最后一日我不说你。”
   只不过，他却是担忧极了，害怕他不在的日子里清颜会着凉、会受伤，他又不在身边……
   “你放心好了，”清颜神色淡淡，眉目藏着柔情，“我啊，是一定不会让您担心的，你啊，”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似是抓紧他才能感受到他的真切，“千万不能让我担心。”
   江浊微微一愣，只点了点头。
   *
   ……
   没有他的日子每一日都度日如年，每一日清颜都数着日子来过，在江府，曲老夫人会陪着她唠嗑，立冬那四位姑娘也会找些乐子逗她开心，日子过得也是悠闲。
   江浊果然信守承诺，每月给她寄一封信来，信中一切安好，但也不知到底是否只是将好的说给她听，不好的便也不告诉她罢。
   他说，同胡人打的那场仗进行得很顺利。一开始江豫知以退为进，选择剩下那批军队一同退回百里外，让胡人轻而易举攻占春陵，春陵一天攻占完，第二日胡人便将州来、源平一起拿下。
   却没想到，他们已得到春陵却仍是欲望不减，也得亏于敌军继续攻占，才让他们开始反击。
   很快，江豫知他们便成了上势，歼杀敌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后将敌军首领挂在春陵城墙上，逼得胡人前来投降。
   最终，春陵、州来、源平三城全部夺了回来，而他们也在阳春三月之际归来。
   如今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也即将要临盆，她的肚子……却是比别的怀孕的姑娘还要大，生孩子时，定是要比其他人更难些……
   越到临盆之日，心中越是闷得慌，甚至连遗书都已经偷偷准备好塞在只有江浊才知道的小柜子里……
   明知有可能是假的，却还是早已准备好了后事了。
   立冬察觉到自己主子的异样，便安慰道，“夫人不必如此恐慌，老夫人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最好的稳婆为你接生，一定能稳妥将孩子生出来的。”
   本想回应的，却是感觉小腹一紧，她紧咬着牙，疼痛地捂住小腹，说话时也略微艰难，“快，去找稳婆去。”
   没想到，她担心的迟早会来，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今天。
   立冬早已跑去找稳婆了，而自己默默走到屋子里头，自己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因腹中的绞痛而大口大口地喘气着。
   *
   清颜紧皱起眉，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来回踱步的立冬，轻声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立冬蹲在旁边握住她的手，焦急回道，“午时了，夫人您再等等，待会曲夫人就要来了。”
   明明是她生孩子，怎么立冬看着比她好着急似的？
   她轻笑道，说话却是间断，“我，生孩子，你，慌什么？”
   立冬早已满头大汗，略微焦急地看着门外，看着都快要哭出来了，“哎呀，怎么还不来啊！”
   *
   江府上下手忙脚乱，侍女进进出出，而曲荷便在清颜门外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晃得江钰眼睛都疼了。
   江钰摆了摆手，嫌弃道，“你别转了，我看得头晕。”
   她只剐了他一眼，“我之前生豫知的时候你不也一样？如今还笑起我来了……”
   可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言至此处，江钰也不说话了。的确如曲荷所说，之前生豫知的时候，他就在门外来回转悠，自己爹也说过这样的话……
   待一稳婆出来后，曲荷立马跑过去问，“怎么样了？”
   房间里头的叫喊声惨烈，让曲荷也为清颜捏了一把汗。只见稳婆脸色特别难看，对着她鞠了一礼，懦懦道，“夫人，少夫人情况不妙……”
   “怎么个情况不妙？”
   她抬眼看了曲荷一眼，战战兢兢道，“少夫人是怀了两胎，如今两个时辰都过去了，一胎的头都没看见……”
   这下曲荷慌了，“那，那怎么办啊？”
   稳婆微微一顿，欲言又止些许终于把真相说了出来，“老夫人，这……生两胎的风险，比生一胎的风险肯定大些，您可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还要什么心理准备，母子都必须给我平安！”她紧锁着眉，表情凝重，“若是出了事，也必定要保大的。”
   稳婆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称了句，“是。”后便立马走进屋子里去。
   几个稳婆急匆匆地进出，拿着干净的水和毛巾进去，拿着带着血的毛巾和血水出来，来来回回十几次，终是有了孩子的哭声。
   一听到孩子的声音，曲荷立马走了过去，此时稳婆已经拿着一个孩子出来，欣喜地给曲荷看，“夫人，是个男孩……”
   曲荷立马接了过去，伸手触碰那小小的手，心中顿时欣喜不已，“还，还有一个呢？”
   “清颜呢？”她看向稳婆，只觉大事不好，“清颜怎么样了？”
   稳婆为难地看着她，“还，还有一个它……”
   还没出来。
   如今少夫人已经没了力气再生第二个，若是强要那个孩子，定是要开腹的……
   而且按照目前的情况下，也就只能保住第二个孩子了。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惊恐道，“老夫人，目前只能保住小的了，若，若是保大的话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啊！”
   曲荷心中大惊，连忙将孩子交还给稳婆，急匆匆地进了房，一进房间，便见到那满是床单的血，而那盆盆血水，触目惊心。
   她连忙握住清颜的手，用手帕给清颜擦汗，见着昏迷不醒的清颜，“清颜，你醒醒，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将那孩子生出来。
   她如今早已含着泪水，摸着她凌乱又被汗淋湿的头发，轻声哄道，“清颜，你再坚持一下，将孩子生出来，也努力活下来。”
   “乖孩子，你辛苦了，乖孩子……”
   越说却越是止不住眼泪，她看着那垫子上的血，如今情况倒是比她生豫知还要严重些。
   那时她也是第一次，也险些难产，还好最后使了一把劲将豫知艰难生了出来，之后调养了整整半年才调养好，如今清颜这种情况，倒是没一年都好不了了。
   若是她再不使把劲，出这么大的血，后果也难以想象……
   听到曲荷的叫唤，清颜微微地睁开眼，反握住她的手，用自己最后力气对着曲荷说，“娘……孩子，得留。”
   “乖孩子，孩子会留，你也能留下来，”她哄着她，“你再使把劲，不要慌，你和孩子都能活的，你和孩子都能活的……”
   曲荷口中一直喃喃着，‘你和孩子都能活……’可清颜却如一潭死水，脸上早已没有希望。
   随着痛感继续传来，她紧紧握住曲荷的手，咬着早已泛白的嘴唇，一使劲，终于，又听到一阵哭声……
   而她，却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地躺在床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球泛白，侧头看着曲荷极力挤出笑容。
   曲荷将她的手放在脸上，身子不停地颤抖，连声音都带着一些颤音，“清颜……”
   清颜却将眼神瞥向床外，动了动手指，弱声道，“给我……看看孩子……”
   曲荷赶紧抱来孩子递到清颜身边，笑道，“看，他们还等着你明日抱抱他们呢。”
   “娘，”清颜却是眼含着泪，微微一笑，“哥哥叫团团，妹妹叫圆圆，名字，就等着阿浊来起……”
   曲荷一滴泪落在她的手上，“你得等着阿浊回来啊，可别睡下去了，再坚持一下……”
   “娘，我……活不下去的。”清颜抚摸着她的脸，安慰道，“你，你让阿浊少哭些，他正高兴着呢，可别，给他太大的打击……”
   曲荷点头如捣蒜，嘴里还是喃喃着，“你可以活下去的啊，可别睡下去了……”
   ……
   可怜的小清颜，最后还是睡了下去。
   曲荷呆呆地看着面前全身冰凉的她，倒硬是没有反应过来。
   稳婆侍女们全部跪到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生怕下一秒老夫人发飙便往他们身上撒。
   而一向彪悍的老夫人，却只是在老爷来之时瘫倒在地上，脑袋埋在老爷的臂弯放声大哭。
   哭声凄厉，却格外让人鼻头一酸，眼眶发红。
   像是感受到难受的气氛般，两个小娃娃也哇哇大哭起来，只留下游离于身体之外的魂，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红了眼眶。
   果然如梦中一般，她死在了孩子出生的那一日。
   很快，京城便传来江家夫人去世的消息，一日之内轰动全城，也传到了还未回到京城的江浊的耳中。
   得知这一消息的江浊正坐于马之上，脑子嗡嗡作响，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砰得一声坠下了马。
   再次醒来时早已到了江府，他慌乱跑到正堂，看着全府上下的人穿着丧服，而眼前巨大的水晶棺中，装着的，便是他心爱之人。
   他先是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嘭得一声摔在地上，膝盖上的痛感让他一瞬回归到现实里去。
   旁边的江豫知立马将他给扶起，“阿浊，你起来。”
   他却发疯似的甩开江豫知的手，飞快跑到冰棺前，伸进去的手还在剧烈颤抖着。
   “小颜，别睡了。”指尖感受到她冰冷的脸颊，“你起来看看我……”
   “你起来看看我……”
   “起来看看我……”
   江浊嘴里一直喃喃着这句话，眼角发红，整个人如癫狂般想要将里头的人抱起，却压根感受不到人的体温了。
   他的挚爱，却是离他而去了。
   江浊跪在水晶棺边，哭声越来越大，心中的那一根弦终是崩断，而自己也早已成为被骆驼压死的那根稻草。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的梦全部重叠。
   聂清颜也如自己梦中一样，成为一缕魂魄跪在他的旁边，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抚摸着他的背，却是早已是无用功。
   他也感受不到，内心也接受不来。
   一瞬，只觉千斤重的秤砣压在自己身上，他终是被压垮在了地上。
   ……
   他又看见了小颜，顶着一屋烛火，眼眸却是无比慌张，她握住自己的手，告诫自己道，“阿浊，若是我真的走了，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太伤心。”
   我走之后，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太伤心。
   “我会在旁边看着你的，我如果真的死了，你颓废成废人一样，我，我肯定会找你算账的。”
   他一愣，终是明白了当时聂玲珑死后，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来。
   因为从那时，清颜便早已预知到她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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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副线的剧情会更快一点，只会像坐火箭一样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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