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难眠

    酒足饭饱过后，娘俩各自回房睡下了。
   没过多久，郝安全就隐约听到郝母房间内传来了呼噜声。躺在床上的郝安全，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思绪翻飞下，郝安全想到了很多事情。
   郝安全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爷爷。一直反感花钢子弟称号的他，终究还是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过不多久，他也要进入祖辈曾今工作过的单位，成为一名钢铁工人了。
   自打他爷爷起，这份工作，传了三代。
   接着，郝安全又想到了花钢。
   花钢的历史，差不多得从郝安全他爷爷那一辈说起。
   根据郝母的说法，当年郝安全的爷爷从战场退下来之后，又是响应国家的号召，投入了祖国的建设工作当中，成为了一名钢铁工人。
   那个时候想要成为一名钢铁工人，可没有现在这么困难，大抵有着为祖国事业做贡献的心，差不多就行了。
   或许是因为在那天寒地冻的战场留下了病根，或许是工作的时候太过拼命，总之郝安全的爷爷退休之后，没过几年也就溘然长逝了。
   到了郝安全父亲这一代，由于顶职制度的存在，郝父被自己的父亲硬拉着，不情不愿的成为了一名钢铁工人。
   郝安全对于进入花钢工作的反感，有可能还得追根溯源到郝父身上。
   郝安全上一辈，家里可不止郝父一个男丁，郝安全还有一个叔叔，至今生活在老家。
   明明是两兄弟当中选一个人，怎么偏偏进厂工作的机会，轮到了郝父的头上。当然不是因为郝父是家里长子的原因，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郝父当年被自己兄弟套路了。
   郝父兄弟两人，从小到大跟着母亲在老家长大，陡然听到要去陌生的城市工作，两兄弟谁也不愿意丢下身边的玩伴，独自一人去城里生活。
   对于父亲的强硬，兄弟俩表现出了宁死不屈的态度。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终郝安全的爷爷拗不过两儿子，想出了一个公平的法子，给兄弟两人一天的时间，任由两人往大山里躲，谁要是被抓住了，谁就去城里工作。
   对于父亲的提议，两兄弟谁也没有反对。
   那一天，郝父却是耍起了小聪明，心里想着，家里老头子不是让我们俩往山里躲嘛，我就给你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平时二叔最为疼我了，我去二叔家躲上几天，二叔绝对不会出卖我的。
   郝父自鸣得意自己几年民兵不是白当的，就投奔二叔家避难去了。
   哪成想，一山还有一山高，郝安全的叔叔也没往山里躲，而是跟在了郝父的身后，摸清郝父的去向之后，就找人给郝安全爷爷报信去了，你大儿子躲在他二叔家了。
   于是，郝父美滋滋坐在自己二叔家，还没等到二叔宰杀的老母鸡端上桌，就被自己父亲一把拧住了耳朵，一路提着塞上了去往城里的拖拉机，自此在城里安了家。
   离开生活了二十来年的老家与一群从小长到大的玩伴，独自一人在城市里生活，这些年郝父在城里过的开不开心，郝安全从来没问过，也就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在郝安全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两人之间这么多年，交流的次数并不是很多。郝父离开十多年后，郝父留在郝安全心中的形象，也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接着，郝安全想到了自己，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他，自觉还是很幸运的。别的不说，对比留在老家的表兄弟姐妹，他向来是不馋肉的，肉食，家里饭菜就没有哪一顿断过。甚至，多的时候，郝安全会因为家里天天吃肉挑嘴嫌弃。
   顿顿有肉吃，郝安全知道，身在老家的那些同龄人，小时候大多是没有这种待遇的。身处的环境不同，童年也是天差地别的。
   郝安全不必去山水田间撒欢，而是放学后三五成群写完作业，各自回家吃过晚饭之后，然后再一齐奔向电游厅，用省下的早饭钱，买上几个游戏币，游走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之中，找准机会抢上一台空闲的游戏机。
   诸如三国战记，拳皇，释厄传，这些热门的游戏机，长年被人高马大的社会青年霸占着，郝安全是指望不上的。如果非得往上蹭，说不得好不容易省下的几个游戏币，多半得跟着遭殃。
   正是如此，郝安全练就了许多相对热度低一点，众多街机游戏一币通关的本领。当年在游戏厅，郝安全总能吸引一群人在背后围观。这种不足对外人道的成就感，让他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城里人声鼎沸的游戏厅，已然吸引了郝安全全部的心神，哪还顾得上郝父心心念念的老家。
   逢年过节被郝父硬拖着回老家一趟，郝安全心里总是不情不愿的，时常暗自嘟嘴，除了坐在奶奶家门前望着水坝等落日，还能做点什么，还不如城里的游戏厅有意思。
   尤其是盛夏时节，跟着一群同龄人往山上钻，去捡漫山遍野成熟落地的板栗，郝安全是更加不敢的。
   山间小路两边草丛不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足以让他两股战战了。因为他早就从婶婶口中得知，那是蛇在草丛里游走传来的声音。
   难得有一次郝安全耐不住无聊，跟着表哥去田间电黄鳝，网上一条红黑相间的毒蛇之后，郝安全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奶奶家门前半步了。
   关于老家的记忆，郝安全就此打住了。
   自从郝父离世，没几年奶奶跟着离世，郝安全娘俩，渐渐与老家少了联系，没人再逼着他回老家了，郝安全自然是能不去就不去了。
   这些年，遥远的老家与那些同龄人有了怎样的变化，郝安全就不得而知了。
   工作与家庭的琐事缠绕，他也没有精力去知道了。
   因为他知道，那里是父亲的家，不是自己的家。
   娘俩所在的老旧家属小区，这座不算繁华的小城，才是自己的家。
   虽说记事之后生活艰难，郝安全还是对从小生活的城市，有着无尽的留恋，他只想留在这里。只有在这里，他不必重新熟悉身边的一切，强行融入别人的故事里。只有在这里，郝安全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身边一家小商铺的出现，一座商城的兴起，一颗树木的茁壮成长，又一群小孩的长大，他都有幸见证着。
   不知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多久，等到天蒙蒙有了亮色的时候，郝安全才沉入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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