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譬如朝露

    小女孩听了，无奈轻轻点头，脸儿不禁红了红。
   心里想道：这些年门派都是在吃老本，全靠老祖宗留下来的护山大阵罩着，才暂时还没被歹人算计。
   照我看来，咱门内有几个冷静一点的怪物是不错，五师兄大约就算头一个。
   可人家门派就没有点怪物吗？
   师兄这么说，不过是要安慰我罢了。
   想了想，觉得此事正是派中诸人老大的一块心病，此时倒也不好强自分辨。
   只得低头应道：“嗯嗯，我记着了。”
   师兄却恍然大悟似的一拍大腿，嘴里嚷道：“啊也，你不问这些我还差点忘了。”
   “这段时间，你除了精研【素女心经】，我还传你几样小手段，你可别小瞧，必须勤加练习才是！”
   “别学某些人，比如你四师兄鲍如黑之流，整天大道大道挂在嘴边，却总是只知道坑蒙……嗨，不说他了。”
   “且不论人间多少盖世英雄，最后都只落得寒鸦社鼓，枯骨孤茔。咱们小屁修，如果没有点保命的手段，轻易就嗝屁，没了卿卿性命，还大什么道？”
   说完，他径直打开一道伪装得很巧妙的暗门，进去摸索了好一阵，才又走了出来。
   随手塞给小女孩几个小布包，一个小皮袋，还有些看起来像是机括一样的东西，连带使用说明书之类一应俱全。
   严肃地交待道：“这些东西，通统收进戒指里面去，不可显露于人前，练习的时候也注意避人着点。”
   小女孩点头道：“诺。”
   心里暗暗想道：五师兄这人，在门中许多人看来荒诞不羁，其实……
   也有几分道理。
   他就是喜欢鼓捣这些精灵古怪的玩意，让人不耻。而且他……
   后山那片灵田，总是让他瞎倒腾，桃子树上接枇杷，枇杷树上嫁山楂；天麻种在水塘里，荷花偏在旱地里爬……
   这不，去年他将葡萄嫁接在苦楝树上，终于惹祸了不是。
   至于田里那些灵草毒药，那就更让他折腾得没个模样了。
   虽然这样一来，他确实也弄出了许多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玩意儿，放倒毒翻了同门师兄妹无数。
   但他的名声可就……
   更加坏了。
   他今日传了我这些，我倒是多了些自保的手段，不学白不学，不让师父知道也就是了。
   师兄似乎想了半天，才终于下了决心似的说道：“这次去中山派，比试的时候，你若能赢一场，我教你拉胡琴。”
   “如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能赢两场，我就答应教你唱【忐忑】。”
   小女孩听了，顿时笑意盈盈，高兴地叫道：“真的么，师兄你可说话要算数！”
   ……
   心情愉快地从五师兄那里出来，小女孩独自蜿蜒下山。哪知这贼老天突然就变脸，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小女孩急忙运起还不甚熟练的飞行身法，如一缕轻烟一般向山下狂飙。
   【山雨阁】外的那座不熟悉都不行的草亭，很快就映入眼帘，惊讶地发现：师父冲天道人正飘摇地站在亭中。
   似乎是在避雨。
   半老的道人远远地一眼瞧清来人的窘态，牦牛尾精制而成的雪白拂尘甩了一甩。小女孩只觉身上如有微风吹过，顿时落水无痕，雨不沾衣。
   心里不禁吃了一惊，想道：原来师父不是避雨啊，想想也是，他哪还用得着避雨？
   才堪堪一步踏进亭中，冲天道人满脸不悦地说道：“看你看你，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
   “【凌波飘渺步】何等高妙，哪能像你这样如同小脚丫环走碎步？”
   “咳咳，你五师兄他，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小女孩听了，不由一阵忸怩，吱唔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幸师父叹息一阵，却又换了一副面孔，不咸不淡地口气问道：“他都对你说了？”
   小女孩一怔，急忙答道：“哦呀，师父是说这次去中山派赴蟠桃宴么。说了说了，师兄说这次让我和他一起去。”
   老道人听了，脸上笑得有些古怪，问道：“他都交待你些什么了？”
   小女孩更显惊愕，不由皱眉道：“也没什么啊，他让我修炼【素女心经】，还传了我……些练功的窍门。”
   “这次可没有教授什么其它得……”
   哪知小女孩说话时略略这么一犹豫，老道人察言观色，脸上顿时就有些难看了起来。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唉唉，你五师兄那人，咳咳，虽说他修为还算马马虎虎过的去，但为人可就真不咋的了。”
   “长期以来，一直苟着，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只要是派内之事，山下之争，他是啥都不肯出手，连问都不问。就算是这个蟠桃宴，他进门已十有余年，今年才头一次答应去参加。”
   “作为我青鸾峰排行第五的弟子，他出了名的，不是和山下那些小混混，比如那李小鱼之流喝酒逍遥，就是在山上鬼哭狼嚎。
   再不就是一些旁门左道的暗器毒药、骗人术法之类。”
   “若论剑法修为，道行高低，不但在大陆上籍籍无名，便是在本门派，那也没排上号。”
   “甚至，在青鸾峰半山阁同班同学中，他都差不多要敬陪末座！”
   小女孩不禁睁大了眼，心里大谬不然。
   只听师父又冷哼道：“总是苟着么，哼哼！大道之争，往往你死我活，不争上一争怎么行？”
   “不争便无缘啦。”
   “还有，他做初级弟子的时候，晨练基本迟到，晚课多半早退，很少按时‘打卡’，学习很不认真啦！”
   “原本基础就没有打好，又总是醉心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何能够修成大道？”
   “你可千万别学他！”
   小女孩听了，想点头却点不下去。
   心里想道：师父对五师父的抱怨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可五师兄是这样吗，不是吧。
   虽说他平日里总是太淡定，也确实有那么点荒诞。可谁说他就不争了？谁说他就敬陪末座了？
   他懒懒散散得就能在白云之上高卧，翻侧如意，轻如鸿毛，试问我青鸾峰上有几人能做到。
   大师兄我不知，怕是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都不能够吧？
   咱北山一派，无涯、云隐、飞来峰上，像五师兄这样的弟子很多吗……
   不过，一转眼她又想到了师兄一直奉为圭臬，并暗中传授给自己的所谓【修仙三字经】。
   那什么：稳如狗，不出手，绕道走；不过问，不承认，不怕丑；来阴的，不硬怼......
   心里不禁暗自吐槽不已：师兄啊，这都是......嗨！如此说来，师父倒也没有完全冤枉你.....
   哪有高年级的同学还这样谨慎和胆小，又这样卑鄙无耻的？
   小女孩发呆半晌，失魂落魄地对师父说道：“哦，我…我…”
   “我”了半天却没有下文，她心里不禁感到奇怪：我今天怎么，老是替五师兄着想？
   “啪哒！”
   雨中猛然掉下来一只乌鸦，巧不巧地滚落在老道人脚前。
   看了看，这鸟是死了，却不见伤口。
   老道人着实吓了一跳，拂尘轻轻甩了甩，乌鸦翻了个身。
   还是没见伤口。
   这下他终于不淡定了。
   一手如鸟爪伸出，轻轻将乌鸦抓了起来，反复探看了半晌，亏他心细，总算在翅膀下找到了一处微不可察的裂纹。
   他好像吃了一惊，嚷嚷道：“竟是分光捉影？卧草，好高明的分光捉影！”
   然后眯了眼睛，抬头望天，举目四顾，似乎在找人，嘴里喃喃说道：“何人在天上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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