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伊人狐面，芳踪邈邈

    这老头的神色变化，分明是没有将批命的话说完。
   “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旁人的命是旁人的，您要打听什么？若是您要来算上一卦，我倒是能将您的批命说与您听。”老头目光熠熠的盯着吴穹，也不管他是否同意，直接上下打量起来，“观之公子的面相……”
   他神色忽的一变，硬生生要将自己说的话给吞咽了回去。
   “你倒是说呀！”吴穹的嘴不受控制的呼喝起来。
   这梦境中，吴穹并不能完全的控制自己的身体，眼前的一幕和已发生过的记忆交替产生，此刻的呼喝，却是吴大少爷在记忆之中的行动，他急切的抓着老丈，老头年迈体衰，几欲摔倒，此刻是在梦中回溯记忆，吴穹也没有打算重新控制身体，而是默默注视着眼前一幕的发生。
   “住手！”身后一声轻柔的呼喊，吴大少爷循声回头，那算过命的书生去而复返，见吴穹纠缠算命老头，看不过眼，大声喝止。
   “你是哪根葱？”吴大少爷皱了皱眉，“滚一边去！”
   书生冲上来想要拉住吴大少爷，却被他抬脚踢到一边去。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书生眼见吴大少爷的富贵公子打扮，以为他也是读书人。
   吴大少爷根本没有理会眼前的书生，而是目光泠泠的盯着算命老头：“你倒是说呀！”
   “我说我说！”老头受不了这纨绔子弟的推搡，“但是你可别着恼！”
   “我观你面相，今夜恐有血光之灾，黄泉归乡无觅处，奈何桥头不见人。”
   “我呸！”听闻丧气话，吴大少爷自然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抬脚将老头踹倒。旁边有人认出了吴大少，呼喝着他的名头，大姑娘小媳妇听到了他的名字，各自吓得逃散，其他人也不愿惹祸，各自遁走，只剩下旁边的书生，义愤填膺的瞧着吴穹，蹒跚起身，迅速扶起倒地的老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敢伤人？老丈！你没事吧？”他怒目看向吴穹，“我要带你去见官！”
   算命老头一旁呼痛，低声摆手让书生不要多事：“小相公……你没听旁人呼唤他的名字吗？吴大员外的独子，吴家大少爷，有名的浪荡公子，老朽没事……你不必管我，回家去吧……”
   吴家少爷？书生嘴角嗫嚅，微微有些惊异，望着吴大少爷骄狂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生怯意。
   “手无缚鸡之力，还想强出头！”吴大少爷哈哈大笑，书生撇下老丈，有些害怕的捂着头，吴大少爷提溜着他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拽起来。
   “这老头嘴没个把门，说话恶毒，敢咒本少爷，你说他该不该踢？”
   书生原本的心气似乎让吴大少爷的身份吓没了，语气也软和下来：“命数之语……做不得数……”
   吴大少爷冷笑一声：“那你刚刚说要拉我去见官？做不做数？”
   书生有些茫然的抬头，如玉面庞闪烁为难之色，吴大少爷却很干脆，一把将他扔在地上，抬脚就要踹过去：“我倒要瞧瞧，你要怎么拉我去见官！”
   一旁围拢看热闹的，有看不过眼的，有面带忧色的，可就是无人敢上来帮衬书生。
   书生慌慌张张的看着即将落在自己面皮上的靴底，吓得面如土色，闭目以为自己要被这纨绔一脚踹翻，却听见“啊呀”一声，吴大少爷突然骂骂咧咧起来。
   “哪个王八蛋拿石子砸了本少爷？”
   “许是你做坏事，老天爷瞧不过眼，故意扔了颗石子在你头上？”忽然听得一声娇笑，银铃般的声音在耳畔轻响，书生晃晃悠悠睁眼，却瞧见桥头站着一位清丽脱俗的姑娘，言笑晏晏，一时之间看的酥醉了。
   吴大少爷也微微回头，见到说话的小娇娘，不由得愣住。
   “小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色相外露，不由得痴笑起来，眼前的狐女小伊眉头一皱。
   “谁是你的小娘子！？”这吴大少爷急不可耐的扑了过去，小伊一个闪身，香风如裹，人影恍惚，小脚轻抬，直接将吴大少爷绊倒在地，后者一个狗吃屎，直接滚到了水中。
   小伊捂嘴看着狼狈落水的吴大少爷，抬手做了个鬼脸，一旁的路人眼见纨绔子弟吃瘪，也不由得为这位漂亮姑娘叫好起来。
   “你的小娘子许是美人鱼，你在河里捞捞……”小伊顾盼生姿的样子，叫书生和水中的吴大少爷看痴了。
   她回首转身。玉手纤纤伸向了书生要拉他起来，后者反倒脸红了起来，一旁的小豆子拉扯着小伊的衣角，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那个……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小生自己能起来……”书生跌跌撞撞的起身，拍打着灰尘，“多谢姑娘搭救……小生这厢有礼了……”
   “你这人……倒是真有趣……”小伊望着人面如玉的书生，竟然也露出羞赧的表情，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书生微微愣神，随即小声应答：“小生穆云之……”
   穆……在水里一阵扑腾的吴大少爷游上了岸，狐女书生俱不见了踪影。
   落汤鸡般的吴大少爷，大声呼喊着小娘子。
   忽然间，他瞥见远处的小巷口，小娘子白衣如雪的翩然背影一闪而逝。
   吴穹下意识的察觉到古怪之处，可记忆中的吴大少满脑子都是小娘子的娇俏模样，一身湿漉漉的直接追了过去。
   他呼唤着小娘子，跌跌撞撞的钻进了小巷之中。
   阴冷雾气遮蔽狭窄巷口，地面湿腻打滑，内里光线阴暗，远离人群，萧索寂寥，一眼望不到头。
   吴大少爷微微眯缝着眼睛，雾气吹拂，冷风贴着濡湿的衣衫，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朦胧间，白衣少女的背影在小巷尽头飘然而现，吴大少爷瞪大眼睛。
   “小娘子！”他跌跌撞撞的追了过去，周身的阴冷雾气如有实质，穿行之间，伊人芳踪仿佛溶於雾中，似有还无，茫茫然走到小巷尽头，冷雾撩动青石砖，佳人无觅处，忽然间，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吴大少爷匆忙回头。
   小伊清冷的身影驱散蒙蒙薄雾，远处灯市的光亮映在她的背影上，吴大少爷抬手试图抓住伊人香肩，后者却微微回过头来。
   吴大少爷吓得跌坐在地。
   原本妙目含情，凝脂胜雪的小脸，此刻披盖毛发，鼻头尖细，眉眼狭长，还生就了一双兽耳。
   “狐狸！啊！”此刻惊变，吴大少爷三魂七魄都要被吓掉，当时就脑袋一歪，晕倒过去。
   吴穹却从床上醒了过来，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微微定神。
   吴大少爷晕倒在深巷之中，等到被吴阿大找到的时候，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看起来，唯一的解释是，身为狐妖的小伊在吓晕了吴大少爷之后，捎带连着他的魂魄也给吸走了。
   不过这个结论经不起推敲，整件事也疑点重重。
   第二天一早，吴阿大等大少爷吃过早饭，贼头贼脑的探过脑袋来，面色兴奋的说道：“少爷……您要的小伊姑娘，我给您找了六个……都是姿色不错的……您……”
   吴穹摆了摆手，狐妖少女必然是放纵难觅，吴穹打一开始也没有在吴阿大身上寄托多少希望，既然梦中的记忆揭示了许多东西，自然也不需要吴阿大漫天撒网了。
   “你认不认识画师？”吴阿大抬头，思忖着少爷的意思。
   这少爷当真是一天一个想法，之前想要找大姑娘，眼下又想看春宫图了。
   “画师……画师认识……您要哪种？有画半脱半露的，也有画赤条条的……”吴阿大面容猥琐的看向吴穹，后者撇了撇眉眼。
   “能画像的那种……”吴穹对此人颇为无语，“我昨晚梦见小伊姑娘了，我想把她的样子画下来，你们就照着画像按图索骥。”
   吴阿大会意的点点头。
   “还有……”吴穹看着吴阿大压低声音，“你得帮我找到一个姓穆名云之的白面书生。”
   吴阿大有些愣神，我了个乖乖，少爷一觉睡醒，口味都拓展了？
   他有些紧张的点头，看向吴穹的眼神暧昧难明，仿佛探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吴穹有些哭笑不得，脸上的轻浮之色微微收敛，他的眼神骤然冷寂，吓了吴阿大一跳。
   “我要找此人，不为别的。”吴穹眼神之中的阴邪一闪而逝，“当日就是他，对我下的毒手！”
   吴阿大面皮抽动，愣了愣神，看来少爷的记忆恢复了，竟然想起了向他下毒手的凶徒，吴阿大那双猥琐飘忽的眼睛也开始显露怒意：“小的明白了……”
   “找到他之后……”吴穹嘴角浮现冷笑，吴阿大抬头目视，见大少爷两眼凶光湛湛，吓得立马低头。
   薄暮之时，人声鼎沸，车马如流的街道上。
   穿着旧盘领长衫，头戴方巾的穆云之从私塾步出，忽然发觉一阵桂花甜香扑鼻而来，抬眼瞧见不远处的桂花糕，他眉眼挑动，想起了寄居在他家的小伊姑娘，便面露微笑的朝糕饼摊子走了过去，买了五两桂花糕，刚要转身离去，旁侧忽然闪过一道矮小的影子，冲撞到了他身上。
   “哎呀！”穆云之站立不稳，刚要扶正衣冠，却发现腰间的钱袋不见了。
   那影子穿过人流，在小巷之中消失，人潮涌动却不见巡逻捕快，若是阻拦不及，那小偷可就带着月钱逃得无影无踪了，穆云之来不及捶胸顿足，迈开两腿朝着小偷追了过去。
   “小偷！快抓小偷！”他的体力有限，一边追逐一边呼喊，上气不接下气，旁边一个身形粗壮的大汉听到他的呼喊，应声四顾，正好瞧见了小偷的踪影，当先一声大喝，钻进了小巷。
   旁人想要帮忙，瞧见这大汉行动，自然也偃旗息鼓，等到穆云之追赶到小巷尽头，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大汉一脚踩踏着偷钱的小贼，一边喝骂不止。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呀！这银子我还了便是，还求您不要带我见官！”小偷不住求饶，那大汉才微微松脚，小偷抬手将偷窃到手的钱袋交给了大汉，后者一把抢过手。
   穆云之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看到大汉降服了小偷，这才心思大定，朝着大汉一阵拜谢。
   “小相公……出门在外可要当心呢……”大汉将钱袋递过来，穆云之却一阵愣神。
   大汉手中鼓鼓囊囊的锦绣钱袋，却不是自己的那只破布兜子。
   “怎么？”大汉似乎明白了什么，直接将钱袋打开，里面金灿灿的很是晃眼，穆云之一时呆愣，里面全是金叶子。
   “数数有没有缺漏的……”
   “没……没有……”穆云之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吞咽着口水，“恰好是它，不多不少……”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离开小巷的时候，两腿都在哆嗦。
   丢了月钱，却挣了一袋金叶子。天降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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