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狐妖小妙

    空宅之中，决意要找到姐姐的小伊从人群中打听到妖狐夜入吴宅的消息，登时无法坐定下来，打算去吴宅问个清楚。
   小豆子拼尽全力也拦不住她。
   “你现在去吴宅，会被当成狐妖抓起来的！”小豆子被小伊拖动的平移，他依旧奋力的大喊着，“那吴家大少爷请了专门对付妖魔的道士，原本还需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到你姐姐，此刻你一去，人家抓住了你，就可以逼迫你姐姐献身了。”
   小伊终于放松了力气，小豆子气喘吁吁的看着一意孤行的少女：“想通了？”
   后者目光湛然的看向小豆子：“我必须找到妙姐！”
   小伊的目光无比的坚定：“我不能再让她害人了！”
   小豆子叹息一声，完全不知道该拿这执拗的少女怎么办。
   “我想亲自质问她！为什么要吸取那老人的魂？她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有十年前……”
   小伊脱离了小豆子的拉扯，飘然如蝶，飞身跃上了房顶，朝着吴宅的方向去了，她心焦如焚，也顾不上隐匿自己的行迹，如同轻灵燕雀穿过闹市街角，被不少人目击到她疾驰飞掠的身影。
   忽然间，小伊察觉到一丝异常的气息。
   妖气。还是……令人熟悉的味道！
   小伊心头微震，此刻她正要穿过一条狭长小巷，茫茫然张望四周，小巷尽头一团妖雾掠过，裙摆在幽暗潮湿的角落翻飞，小伊大惊失色。
   “姐姐！”她立刻追了上去，脑子里瞬间变得混沌起来，既期待兴奋，又茫然疑惑，追随着墙角消失的雾气，身形如电的拐进了小巷的另一头，在街道上追捕小伊的差役们此刻也转进了巷子，一前一后的追赶过来。
   雾气中，婀娜倩影若隐若现，小伊一面追赶，一面呼喊着小妙姐姐。
   后者包裹在妖雾之内，聚散无常，行动飘忽，转出巷口之后一下子散开，又在清冷街道的尽头聚拢，似乎刻意远离小伊，又似乎是要将她引到另一条路上，蒙蒙雾气弥散，露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她堪堪回头看了小伊一眼，微微摇首，随后又提纵身形，妖体若有若无，倩影再次消散，向着远处飘飞，一下子越渡城墙，出城而去。
   小伊一直在不停追赶，此刻两人一前一后，已经远离了拥堵人群，眼见姐姐驾着妖气散出悬河城，她也咬牙轻点脚尖，飞身而起，轻飘飘如倒卷雪花，一并出城追随而去，只留下身后那些追赶不停，气喘吁吁的差人，望着高大城墙叫苦叹息。
   吴宅。
   烈易风在院子里抓耳挠腮的走来走去，吴穹却老神在在的端坐屋子里，小丫鬟捏肩捶腿，惬意至极，看起来，吴大少爷已经充分融入了自己的纨绔子弟身份，满脸安然自在，乐不思蜀。
   “哐当”一声，按捺不住的烈易风推门而入，将伺候着吴穹的小姑娘们吓得花枝乱颤。
   “守株待兔？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说那只小狐妖会自己找上过门？眼下日头西落，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入夜了！”
   “既然她姐姐昨夜同我们交过手，她若是真操心她姐姐的下落，自然会来。”
   小伊当日找到老龟公，自然是为了寻找云妙仙，可云妙仙不愿意被她找到，出手杀掉了老龟公。
   不过，云妙仙这么做，反而让自己暴露在追查吸魂妖女的另一拨人的视线之内。
   “可……”烈易风还想在说话，院子那头的吴阿大鬼鬼祟祟的钻了进来。
   “少爷！”他小心翼翼的瞄了烈易风一眼，欲言又止。
   “无妨……说就是了。”吴穹微微睁眼，示意他不用顾忌烈易风。
   昨晚面临狐妖女的生死一战，双方多少建立了点战友的信任。
   “官差们发现了那位小伊姑娘的踪迹。”
   烈易风瞪大眼睛，吴穹微微点头，示意吴阿大继续说下去。
   “她当时朝咱们的大宅狂奔而来，许多人都瞧见了，可是到了闹市边缘的一处巷子口，她却突然转道进入了巷子之中，随后又转向西边城墙，最后出城去了。”
   “那帮子县衙的废物发现了她的踪迹，不被甩掉才怪。”烈易风冷笑一声。
   “不！”吴穹摆摆手，嘴角扬起微笑，“妖狐本事出众，哪用得着理会跟踪？她原本是冲着我来的，此刻却变道出城……烈兄，你没发觉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烈易风恍惚回神，“她撞见了……云妙仙？”
   吴穹没有接话，微笑默认。
   “烈兄的鼻子能探寻妖气……”他忽然似笑非笑的看着烈易风，“既然守株待兔不得，接下来的行动，还得仰仗烈兄的……”
   狗鼻子。
   吴穹话没说透，调笑的戏谑之色闪过，烈易风面皮抽搐，狠狠的剜了吴穹一眼。
   山林之中，阴气森森，不见日头，寥落的余晖穿透树木细密的缝隙，化作赤金零碎，晃动人眼。
   小伊紧盯着眼前穿梭林间的雾气，不停的呼唤着姐姐的名字，后者并没有迟滞身形，而是一直不停的鼓动妖风，朝着密林深处前进。
   倏忽间，妖风抖开了眼前的掩映的树丛，一条许久无人经过的林间小路出现在小伊面前，雾气一路弥散，最后消失在小路尽头，小伊停驻身形，微微抬眼。
   林间道路杂草从芜，高过人腰，许是多年无人踏足，若不是被妖风吹开，小伊断然不会想到这样的深山密林中还有路可走，向后延伸，是走出密林通往城外乡野的道路，往前延伸，能看到层层递进的旧石台阶，沿着石阶伸张视线，能见到幽暗光影下，一座无人的庙宇，破败寂寥，不知多少年无人祭拜过了。
   云妙仙化身的妖雾渗透进了破庙之中，消失不见，小伊拾阶而上，一点点朝破庙走进。
   香风从庙门中吹拂出来，恍惚间，小伊瞥见周边荒芜的小路，杂草焕发新绿，无数姹紫嫣红的花朵从地头突兀钻出，雾气漫卷，仿佛春风在周边打转，荒芜消散，片刻间百花盛开，缤纷如雨，周遭枯树老枝也抽出新芽，远处破庙熠熠生辉，幻变成了一处珍奇洞穴，洞口非旦不是昏黑幽暗的模样，反倒露出五光十色，如同仙人洞穴，奇妙难测，洞口旁边立着柱石，柱石上书“狐月洞”。
   小伊知道这不是狐月洞，这是姐姐营造出来的幻境。
   微微定神，仙人洞府消失，百花凋零，春色尽褪，眼前恢复了破败苍黄的颜色，香风也成了寂然冷风。
   云妙仙孤高绝美的背影站在庙门口，身前是无底的昏黑。
   “姐姐！”小伊朝云妙仙缓缓靠近，真正和姐姐面对面的时刻，她反而没有这么急切，内心的疑惑让她有些举棋不定，“你……你终于肯见我了？”
   云妙仙轻轻转身，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我没想到你会下山来找我。”
   小伊脑子里翻转着许多的疑问，现在见到云妙仙，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你想让我跟你会狐月洞是不是？”云妙仙没等小伊说话，面露笑意，“可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妙姐姐了。我杀了许多人……十年前，十年后，数也数不清……这些年，我发觉人间并非我想象的那般美好，可是很奇怪，此间欲念深重，我却舍不得离开，沾染了俗世凡尘的欲念，我就没想过再回狐月洞。小伊，我已经是邪魔了。”
   听到“邪魔”二字，小伊愣了愣，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为……为什么？”无数的问题，最后还是盘旋成了最简单的问句。
   小伊对于人间的向往，就是来自于这位二姐姐，在她尚未修成人形的时候，二姐姐就离开了狐月洞。
   “日复一日的修炼苦不堪言，哪有人间自在逍遥？”云妙仙微微一笑。
   十数年前，小妙在山中误中了猎人的陷阱，恰巧被一个路过的书生所救。
   狐女思凡，本就对人间的风花雪月，海誓山盟心向往之，书生人如美玉，身长玉立，算是小妙见到的第一个人类，翩翩身姿契合着少女脑中的俊秀少年模样，自然让小妙一见倾心。
   回到狐月洞，小妙整日昏昏沉沉，脑子里满是书生的模样，情思翻转，终究按捺不住红尘凡心的侵染，独自一人悄然下山，寻觅书生踪迹去了。
   小妙在悬河城中找到了书生的踪迹，她身化人类少女，自称家中遭逢灾劫，一人流落城中无依无靠，书生一来感念小妙可怜，二来也被她清丽脱俗的相貌吸引住，于是鬼使神差的让她寄宿下来。
   郎有情妾有意，更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日久生情干柴烈火，最终共结连理。
   有情饮水饱，两人初为夫妇，书生慕恋小妙，小妙也甘为普通人随侍书生，举案齐眉，柴米油盐中仍然能品得恩爱真味，三载幸福时光堪堪而过，随后书生中举，光耀门楣，事情却有了些变化。
   书生中举，身份立时显贵许多，不必忍受清贫，前途坦荡，四方来贺，结交了许多自号文人雅士的狐朋狗友，整日做一些酸腐文会饮酒作乐，更有甚者要带他要去烟花柳巷寻觅诗情文思。
   书生一开始还些排斥，他向来洁身自好，知道所谓的诗情文思不过是拈花惹草，寻欢作乐，再家有贤妻，貌若天仙，不必去外头寻觅婀娜女郎，狎妓行淫。
   可随即有人指出，郎君家中妇美则美矣，粗鄙不闻，糟糠之妻而已。那云中馆花魁红玉姑娘，色艺无双，才貌双绝，那才是值得我辈中人追慕的人间绝色。
   书生被说的心动，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去云中馆目睹红玉姑娘的绝世风采，谁曾想到了云中馆，红玉被书生的才学样貌折服，书生也被这浊世佳人的色艺倾倒，两人竟然生出情愫来，当晚书生就在云中馆夜宿。
   一开始，小妙并不知道书生在云中馆和红玉姑娘相会，直到她发现家中用度入不敷出，书生又不肯交待钱花在了哪里，一来二去，小妙心生警兆，入夜暗中跟随书生踪迹，竟然发现他和云中馆的头牌花魁睡在了一起。
   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瞬间崩塌，小妙终于知道人心易变，情不可久，只是这代价太大。
   不知怎么的，听闻姐姐的遭遇，小伊竟然联想到了穆云之。
   一样的俊秀少年，一样的翩翩公子，可扒开皮囊之后藏得是什么？小伊心绪混乱，一时难以平静。
   “直到他变心那刻，我才恍然明白，世间之情爱，如烟花易逝，繁华过后只剩虚无缥缈……”说道这里，小妙的脸上再次浮现微笑，“凡人寿命短浅，尚且朝秦暮楚，我修妖长生，又何必在这花花世界里独守一人？”
   “姐姐……你……”小伊看着自己的姐姐，露出紧张的神色，“你后来……”
   “我将他连着那红玉一并杀了。神不知鬼不觉。”
   小妙的脸上浮现出诡谲的微笑，小伊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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