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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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阴雨连绵，山路有些不太好走，误了与大师约定的时辰，是路汐失礼了。”路汐道。
    “阴晴变化乃是天意，非常人可控，路施主倒不必因此自责。”
    智云大师面上一向无甚表情，却能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亲和之力，路汐心下有些迟疑，他不会能看出些什么吧。
    她此前不信神佛，只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倒教路汐不得不信上三分了。
    “一年未见，路施主变化甚是不小。”
    路汐眯了眯眼，心下有些紧张。不过老者好像也没有非要路汐回答，他转身看向正殿中央的佛像，问道：“路施主以为这佛像如何？”
    路汐抬头，注视着这尊高达近二十米的金身佛像。
    桃花寺的传承，至少已有千年。百年前，先祖帝突发奇想，要为桃花寺打造一尊史无前例的佛像，给琉璃国，还有桃花寺的以后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时紫燕太平，琉璃国国库充盈，这个提案便顺利通过了。
    先祖帝下旨，遍寻紫燕能工巧匠，耗费无数物力财力，用了十年时间，铸成了这样一座惊艳了整个紫燕朝的金身佛像。
    路汐凝神望着它，佛祖慈眉善目，金身闪烁，但是史书却不会忘记，它这一身辉煌，是用人肉白骨所堆砌出的。
    史书载，桃花寺金像打造的十年间，琉璃国边境处曾发生过一次大型旱灾，河湖干涸，颗粒无收，遍地饿殍，何等惨烈！
    即便如此，先祖帝也不肯放缓金像的打造进程，他年事已高，且时日无多，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看到金像落成。
    可是先祖帝还是在金像落成的前一晚去世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宁愿背负着历史的骂名，也要坚持打造这尊金像。
    路汐久久未语，智云大师也未出声，只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半晌，路汐移开视线。
    “不知路施主看到了什么？”智云大师笑道。
    路汐怅然，这金像让她不禁想起了隋时大运河与秦时万里长城，同等壮烈！
    她答道：“此像乃是紫燕千百年来闻所未闻之壮景，数国来朝，琉璃国子民也皆以此为傲。但当年先祖帝为了打造此像，不顾旱情，也是事实，此像身下也不知积累了多少白骨。”
    “但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桃花寺给琉璃国带来了至高的名声。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路施主所言不错，世间万事万物，因果相生，循环往复，并无对错之分。对于这尊金像，百年间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个问题，是老衲问的不妥了。”智云大师道。
    “不过路施主刚刚的话，倒是让老衲想起了一位故人，当年老衲问她这个问题时，她的回答与路施主一模一样。”
    路汐有些惊异：“有机会倒是想见见智云大师口中的这位故人。”
    智云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会有机会的。”
    闻言，路汐轻轻一笑。
    闲聊结束，智云大师对路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禅房已经备好，路施主这边请。”
    约定的棋局，这才刚要开始。
    “智云大师请。”路汐也道。
    下棋最是容易让人忘我，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下来，智云大师眼中闪过一抹惊叹：“看来这局棋，怕是要留到明天了。”
    路汐看向棋盘：“自当奉陪。”
    禅房门口，路汐与智云大师告别，落苑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披在路汐身上，初春的夜难免寒凉，路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同落苑一起回到了西院。
    “小姐，可要用晚膳？”落苑问道。
    “不了。”路汐摇头，思绪还沉浸在棋局之中：“我想出去走走，你先休息吧。”
    “是，小姐。”落苑迟疑着应下了。
    桃花寺位于半山腰，往下是山路，往上是峭壁，路汐一路朝着后山走去，桃花寺寺如其名，放眼望去，方圆百里都被栽满了桃树。
    三月初，半山的桃花大都已经盛开，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迷离，路汐独自漫步在山间，突然心念一动：不知从高处俯瞰，又会是何等的风景？
    说去就去，路汐瞬间飞身而起，足尖轻点桃花枝头，用了十成的力量向高处飞掠而去。
    让路汐讶异的是，她明明是第一次尝试这个世界中的轻功，身体竟对这功法运用的如此自如。
    路汐从未有过这般体验，很快，她抛却心中的杂念，将《伏羲天下》运转到极致，在空中来去自如。夜风起，吹落了大片大片的花瓣，路汐流连在这桃花源之中，恍入无人之境。
    身心完全放松下来之时，路汐脑海中涌现出一个白衣女子跳舞的画面，她看不清那人是谁，却依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应当是云阡了。
    路汐放下心中最后一丝戒备，随风而动，照着记忆中那个白衣女子的动作翩翩起舞。
    何所谓一舞倾城，也不过如此！
    路汐一路向上，停下来时已经到了峭壁旁，此处是桃花寺后山的最高处，路汐一回身，便被周身美景所震。
    她忽而又抬头看到了天边的明月，一丝愁绪涌上心头，望月思乡。
    山顶寒意皆集聚而来，路汐垂眸，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心道，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这种感觉吧。
    月色虽美，桃花虽艳，但只有站在最高点时才能将一切尽收眼底，凄美而孤独。
    路汐在心底叹了口气，准备回去，余光瞄到一条藏于峭壁之下的小径，小径窄且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
    她没打算下去一探究竟，但是转身的瞬间，脑海中蓦地一阵刺痛。
    路汐一时气息不稳，功力散尽，就要从桃树枝头掉下来。
    就是这个时候，一道白影踏枝而来，单手环住路汐的腰身，稳稳地接住了她下落的身影。
    风起，一股淡淡的药香传来，脑海中的刺痛渐渐缓和，路汐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一袭白衣，超俗凡尘，果然是他。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温而润也。
    大琉皇六子，容贵妃所出，苏长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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