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魏央点了点头,脚下却又是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央儿,我将你送回去吧,”苏晋也是一脸的担忧,“你别担心,都到了晋阳城外,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魏央点了点头,也不敢再去想其他,只能咬着下唇,拼命不叫自己哭出来。
   魏央到了魏府的时候,冀镡也已经到了晋阳城外。城门处一大堆人围在一起,见是冀镡前来,还有几个小兵拦了一下,冀镡抬手便推了过去,一直快走到了人群中间时,镇南王爷身边的副将才听见了声音满手是血地迎了上来,看见冀镡前来也是有几分慌乱,颤抖着说了句:“世子……”
   “王叔……”冀镡的下唇抖得更甚,整张脸上是半点血色都无,脸上神色却是轻松得很,仿佛不过是寻常时候的聊天,“你们怎么还不进城?”
   王副将满手的血,想要擦擦脸上的泪水却是不能,于战场之上厮杀而面不改色的铮铮汉子终于是在此刻流下泪来,“世子……是属下保护不力……”
   “王叔,”冀镡仿佛看不见王副将面上神色一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父王呢?”
   冀镡的声音好像还如从前一般温润,在王副将听来却像是寒冬大雨一般叫人心寒发抖,他以手捂面,大颗大颗地泪水落了下来,终究是泣不成声,身后的士兵自发散开,露出了人群中间的光景。
   那一刻仿佛天地之间的空气被人一把抽尽,冀镡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般张大了嘴巴不能呼吸,那一瞬间全部的泪水涌到了他眼眶处,却是哭不出来,生生涨得他眼睛疼。
   镇南王爷躺在众士兵脱下的铠甲上,还有士兵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不过冀镡还是瞧见了他身上伤口渗出的血,直接将整件衣裳都染得猩红。
   “父王,”冀镡面上的笑太过勉强,以至于瞧着比哭还要难看,“都已经到了晋阳城外了,您还在这里躺着做什么,咱们回家好不好……”
   王副将上前扶住了踉踉跄跄的冀镡,满面血水混着泪水瞧着骇人得很,“世子……叫王爷……安息吧……”
   “王叔,你在胡说什么……”冀镡伸手推开王副将,跪倒在镇南王爷身边,颤抖着揭开了他身上的衣裳,一时间旁边的士兵皆是不忍地闭上眼睛,那伤口触目惊心,直接从镇南王爷脖颈处划到了小腹,镇南王爷面上还带着笑,一看便是一刀致命,“我父王,为国征战十余载,一朝归国,于皇城门口遭此大祸,王叔,你说,是谁干的?”
   “世子……”王副将压住哭声,说了句,“王爷已经三年不曾归京,此次回来开心得很,自己策马上前扣了城门,谁知道一开门就被守城的士兵举刀砍了下去,王爷来不及反应……当时末将阻止了兵将们将那人砍杀,打算带到御前叫圣上好生查探一番,谁知道那守城的士兵举刀自尽……兵将们心疼王爷,气愤不已,直接将他的尸身砍成了肉泥……”
   冀镡偏头去看,正好瞧见一堆红白之物,瞧着令人作呕,冀镡轻声一笑,挥手怒吼了一声,“抬上我父王!我要叫整个晋阳城的人看看,我父王一生为国,是怎么,在他保护得周周全全的国家的皇城门口,被人所害!”
   “世子,不可啊……”王副将尚存一丝理智,“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可知,您这样做,万一惹恼了圣上,才真是叫王爷死了个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冀镡冷笑一声,“我父王征战多年不曾有事,就这么死在了皇城门口,还要怎么样不明不白,难道就这样悄悄运了回去,对天下臣民说他战死在沙场,才不叫不明不白!”
   王副将阻拦冀镡不得,镇南王爷素日里与各兵将关系极好,见镇南王爷死得如此憋屈且不明不白,也是气愤不已,当下便怒吼了一声,将镇南王爷的尸身抬在肩上,浩浩荡荡地往城里去。
   晋阳城中的百姓刚刚才看了冀璟被斩首,现下却又瞧见镇南王爷一身是血地被人抬进城来。不过不同于正午时分的大快人心,镇南王爷保护边关数年不曾归京,已经是整个北汉百姓心中的英雄,现下瞧见镇南王爷这般惨状,心中无限酸涩不可名状。
   冀镡带着众士兵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走去,正好此时遇见了元武帝接到消息后派来的人,来人翻身下马对冀镡行了个礼道:“世子,皇上已经知晓了此事,还请世子节哀,王爷如此惨状不宜再叫旁人看见,不如先行回王府,待到皇上将此事查明,定然会给王爷和世子一个交待。”
   众兵将停下脚步,看着冀镡不知如何是好。冀镡冷嗤一声,一脚将那人踢开,冷冷说了句:“我父王,一生为国,现在受此惨祸,无论如何,我也要让我父王再看看他保护了一辈子的国家!”
   “世子,”那人爬起身来,轻声在冀镡耳边说了一句,“您这不是给皇上施加压力吗,微臣劝世子一句,事情已经这般,还是别做得太难看。”
   冀镡如何不知,若是镇南王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城门口,为了稳定民心元武帝定然是要将此事悄悄解决,最后了不起是给镇南王爷一个封号,就将此事压了下去。只是镇南王爷一生为国,怎么可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冀镡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又是一脚直接踹了过去,仍唤众人上前。
   冀镡带着一行人直接到了皇宫门口,于正午门外长跪不起,整个晋阳城中的百姓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抓着一点苗头窃窃私语。最后是整个晋阳城都知晓了镇南王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晋阳城门口的事情。元武帝在宫中勃然大怒,径直摔了数个花瓶,才缓了口气叫一旁的人上前。厉声说了无论如何也要将冀镡劝了回去。不然这镇南王爷的尸身就堵在皇宫门口,叫不明真相的百姓还以为是他派人杀了镇南王爷。
   被唤了前去劝说冀镡的官员面露难色,元武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告诉世子,朕会给他一个交待。”
   那人这才领了命退下,慌忙到皇宫门口好生劝说了冀镡一般,听元武帝说是会给一个交待,冀镡方才点了点头,朝着皇宫方向叩了首,朗声说道:“我父王一生为国,多谢陛下肯替臣查探此事,也算叫我九泉之下的父王安息。”
   说罢便是起身。唤了身后的几个士兵将镇南王爷送回王府,其余的士兵皆是回军中待命。冀镡一路上不曾言语,只是面无表情,仿佛又是从前冷情世子的样子。
   待到到了镇南王府,庄叔迎上前来的时候。冀镡方才进了门去,踉踉跄跄扶住了桌子便是再也迈不动一步,泪水大颗大颗滑落下来。溅了自己一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镇南王爷已经三年不曾归京,因着此次归京冀镡已经高兴了好些日子,他终于可以和自己的父亲把酒言欢,终于可以将魏央带给自己的父亲瞧一瞧,终于可以告诉父亲自己心里也住进了一个人,开始懂得了欢喜的感觉。
   如今,一切都没了……这茫茫人世,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庄叔处理完了外面的事情,遣人将镇南王爷的尸身放在了祠堂,方才进了门,瞧见冀镡这般样子,心里也是疼得难受。
   “世子,事情已经这样,还是……节哀顺变吧……”庄叔拍了拍冀镡的肩,也是禁不住泪如雨下。
   冀镡勉强缓了缓气,擦了面上泪水坐在桌边说了句:“庄叔怎么看此事?父王尸骨未寒,说什么也不能叫他就这般不明不白……”
   冀镡尚未说完,又是泣不成声。庄叔叹了口气,尔后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冀镡说道:“依属下看,此事定然不会是皇上做的,王爷驻守边关多年,与西夏交恶也不是不可能,二皇子今日刚刚被斩首,若是乱党余孽作祟,也有可能。只是世子到底不该做出今日之事来,虽然说是给皇上施加压力,但是将希望寄于此上,到底是渺茫得很。”
   “那也不能叫父王这般不明不白地去了,”冀镡双拳紧握,青筋毕露,“若是我今日不给皇上施加压力,他定然是要将此事瞒了过去,将这晋阳城中的百姓都蒙在?里。”
   庄叔眼角含泪,轻轻转了转眼睛望向了别处,也是实在不能接受今日之事,“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坚强。王爷已经去了不可挽回,世子更要将咱们的大业放在心上,若是大事能成,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王爷一个交待。”
   “我父王虽然征战一生,但是我想,他心里最期盼的还是和平和安宁,”冀镡呼了口气,压住眼中泪意,“有时候我想,我父王这么多年来一直驻守边关,是不是在逃避些什么,庄叔,我甚至怀疑,我们这么多年来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事情,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世子!”庄叔勃然而起,面上青筋毕露,俨然是已经气极,指着祠堂的方向厉声说道,“王爷尸骨未寒,世子怎就生了这般退缩之意!若是王爷九泉之下有知,怕是要死不瞑目!”
   冀镡胸中一阵气闷,似乎是想与庄叔争吵一番,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我父王尸骨未寒,旁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元武帝虽是应承了冀镡说给他一个交待,但是那守城的士兵已经被众兵将砍成了肉泥,调查之后却发现他家中再无旁的亲人,一起守城的兵士也说平素里并未瞧出来他会做这种事情,那日也是愣在那里,瞧着他竟像是中邪了一般。
   可是元武帝到底不能昭告天下说是守城的士兵中了邪一刀砍死了驻守边关多年的镇南王爷,急得嘴上生了好几个疮,最后也只能说是那士兵里通外国,一时鬼迷心窍害了镇南王爷,具体的还在调查之中。天热存不住尸身,还是先给镇南王爷追封了个护国大将军的谥号,先行入土为安。
   魏央知晓了镇南王爷遇害一事之后便是心中不安,几度去了镇南王府门口想要去见一见冀镡,却都被门房以世子不见外人的由头请了出来。魏央心中焦急难耐,只得去了苏府去找苏晋,苏晋带着魏央去敲镇南王府的大门,却也是吃了闭门羹。
   苏晋耐住一拳打倒那门房的冲动,揉了揉魏央的头发说了句:“央儿,阿镡想来也是心中不好受,你便叫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魏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却是禁不住泪如雨下。
   三日后镇南王爷出殡,众大臣皆是前去吊唁,本来此种场景魏央前去并不合适,魏成光一早也是同魏央说了,自己将心意给魏央带去,叫她过几日再去看冀镡。
   魏央深知自己定然是劝服不了魏成光,便轻轻点了头,待到魏成光出了门,却是吩咐春晓快些给自己梳洗一番,准备出门。
   春晓赶忙给魏央梳了头,立夏又去后院叫了佟大,待到魏央急匆匆地往外走的时候却撞见了夏菡。
   “见过夏姨娘。”魏央匆匆忙忙行了个礼,就要径直向前走去。
   夏菡却是伸出手来,轻轻拦了魏央一下,魏央微微一愣,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夏菡。夏菡如今皮肤白得透明,仿佛一戳即破,这么细细皓白的一支胳膊拦在身前,魏央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二小姐,”夏菡声音极轻,仿佛刚出口就消散在了风中,几乎叫人听不清她到底说了句什么,“二殿下他……去了吗?”
   魏央不知夏菡为何会问起这个,下意识答了一句:“二殿下三日前就被斩首于菜市场,姨娘不知道吗?”
   夏菡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强笑着说了一句:“近日不曾出门,市井之间的事情也不曾知晓,大公子,现下也怕也离了晋阳了吧?”
   “恩,”魏央应了一声,“大哥现在应当已经走到灵州附近了。”
   夏菡扯着嘴角笑了笑,伸出的手又尴尬地收了回来,“妾身……耽误了二小姐的事情,二小姐且请去吧……”
   魏央心中记挂着冀镡,并没有再与夏菡多言,只是在上马车之前回头看了夏菡一眼。失了孩子之后夏菡整个人都没有了精气神,身子也是一天天地瘦下来,如今虽是青天白日,可是太阳拖着夏菡的影子,没由来地叫人生出了满心的凄凉。
   给镇南王爷入殓的礼仪虽然多得很,但是魏央到了的时候,镇南王爷也已经着了玉衣含了璧琀,停柩于殡堂之中,等着众人拜祭。
   冀镡披麻戴孝,一身素服望着来来往往的人面无表情。四公主今日特地求了元武帝出了宫来打算安慰冀镡一番,冀镡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多谢公主关怀。”
   四公主几乎是要哭出来,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身白衣走进来的魏央。镇南王爷入殓,按理来说仅一些大臣和皇亲国戚前来拜祭即可,不是亲属的女眷是不宜前来的,便是四公主也是求了元武帝,方能打扮得素净一些前来吊唁,如魏央这般一身白衣,倒是胆大得很。
   冀镡没有兄弟姐妹,遇着这种事情只能叫苏晋帮上一二,是以虽然冀镡跪在一旁不曾瞧见魏央,苏晋却是赶忙迎了上去,叫一旁的侍卫将魏央放了进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怎么打扮成了这副样子?”
   魏央没有回答苏晋,只是怔怔地瞧着偏过头来的冀镡,目光迎了上去毫不闪躲,终究是冀镡叹了口气说了句:“央儿,你来了。”
   四公主已经是嫉妒得快要发疯,嗤笑着说了一句:“魏小姐穿成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魏小姐是前来为自己的父亲吊唁呢。”
   魏央只做不理四公主话中的夹枪带棒,同苏晋一起走上前来,端端正正给镇南王爷的灵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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