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须佐之男

    草稚京用从咖啡店顺来的薄毯将怀中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还有挪用巨额公款罪……即使不算公司发没发觉，相比昨晚的命案，也算不得什么了。
   朝阳渐上。站在大街上看着朝气蓬勃的行人，他恍若隔世。他该何去何从？突然，他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阴暗的角落，被东京繁华所遗忘的地方。
   东京的下水道系统。
   草稚京所属的政府机构正是管理这个系统，而他很久以前曾经负责过秋叶原这块。他凭着印象，抱着薄毯沿着下水道走到尽头。那里有一张生锈的铁门。
   就是这里了。他想。
   他用力一掰，铁门伴着刺耳的嘎吱声打开了。里面是一间配电室，除了轰隆作响的换气扇，所有仪器都锈得不成样子，墙壁上一片湿绿，长满了青苔。旁边还有一张小床，虽然潮湿不堪，边角还起了霉，但勉强还能用。那是他十年前留下的。有时候心情不好，他就会到这里来，一个人安安静静，谁也找不到。后来，职位越来越大，应酬越来越多，他也遗忘了这个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将薄毯放到床上，铺开来。
   里面是一个美得不似人类的女孩。她身材瘦弱纤细晶莹剔透，头发、睫毛，甚至身上的绒毛都是银白色的。完美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么静静地沉睡。草稚京肯定她不是人类。在她赤裸的身体上，覆盖着蛇一般但柔软的鳞片，背后还有着一对奇怪的像是昆虫的翅膀。在阴暗的手电下，她浑身向外逸散着洁白的星光，如此美丽而圣洁，只是胸部、腰部、腿部那巨大的刀剑创口看上去那么触目惊心。奇怪的是那些创口并没有血液流出，里面也看不到肌肉结构而是一片莹白。
   草稚京将她放下后，又出门到垃圾桶里寻找生活物资。还好日本对垃圾分类要求严苛到病态，他找到自己需要的也没费多少时间。
   草稚京拍了拍应急灯，这个用得报废的破烂闪了闪终于亮了起来。他松了口气。坐在一张小椅子上，端起一碗杯面吃了起来。
   小床上，那名女孩不知何时侧着头，睁着眼睛看着他。
   那双眼睛是那么摄人心魄。金黄色的竖瞳，上面还布着一层银色的六边形网格。野性、神秘，迷人。
   “你醒了？”他问。
   女孩张了张嘴，小巧的舌头在无措地在晶莹如玉的牙齿间打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草稚京凑过来，想摸摸她的额头。但手刚伸出来，却被她一把抓住。他疑惑地看着女孩，却发现她的手指变成长着绒毛的触手，顺着他的手蔓延到他的胸口，绕上脖子。
   他惊恐地张开口，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因为触手顺着他的嘴巴钻了进去。
   当他醒来时，正躺在那张破旧的床上。旁边，那个奇怪的女孩正双手撑着小巧的下颌，定定的看着他。
   他感觉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隐隐作痛的肺部一阵清凉，呼吸也从未有过的畅快。
   发生了什么？他疑惑地看向女孩。无论看多少次，还是那么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又圣洁得让人不敢亵渎，但记忆中发生的又是那么可怕邪恶。
   女孩张开了嘴，声音如他最爱的声优钉宫理惠般悦耳，让他瞬间失神。
   “谢谢你救了我。”她目光盈盈，昏暗的蜡烛下金黄的竖瞳明亮照人。
   “你会日语？”
   “我从你脑袋里提取了需要的知识，并复制了它。”她轻轻说道，语气没有平仄，却意外地有趣：“你们，人类，大脑，有趣。”
   “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疑惑了一下：“你们的，理论，另一个，世界，位面，相悖。”
   “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她的疑惑更深了：“本能。重要的，东西，在，你们的，世界，必需，找到。”
   “那……”草稚京头脑一冲，脱口而出：“我能帮你吗？”
   “可以。”女孩展颜一笑，昏暗陋室明亮得如同天堂。
   易晓林和小虞姬在秋叶原逛了一整天。各种动漫看得他目不暇接。虽然觉得奥特曼多拉A梦和足球小将挺有意思，但日本料理更让他感兴趣。
   出门前父母要他去拜访一位故人。故人之家位于东京最繁华的地带的一栋别院，在两栋高楼大厦间是那么渺小，却又如同涛天巨浪中的磐石般坚不可摧。
   易晓林跟着小虞姬推开破旧得吱呀作响的木门，穿过一座有着草地假山水池的园林。面前是一座优雅的茶庭，里面只有一个精神矍铄的古稀老人，在简洁干净的室内就地跪坐，闭目而禅。老人慈眉善目，须发皆白。奇特的是两缕垂至耳前的白眉，让易晓林很有捏一捏真假的冲动。他面前茶盘里，三盏清茶茗香袅袅，伴着院内鹿威鸣响，别有禅意。
   易晓林学着小虞姬跪坐，端起一杯茶轻轻品了一口，攸地睁大眼睛。茶香满溢，唇齿留香。良久，老人才睁开浊翳的眼睛，微微一笑，满怀歉意道：“上了年纪，难免贪睡。让两位小友久等了。”他居然说的是纯正的中文。易晓林倍感意外。
   “不妨。母上送来问候。”小虞姬中规中矩地道。
   “有劳。九六零可还好？上回见她，还是个调皮的小丫头片子。”
   “已有归宿。改名柳依依。”
   “呵呵，那真是可喜可贺。”
   “这是她的儿子，易晓林。”
   “是，或不是？”上村岭看似不经意地问。
   小虞姬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头。
   老人一拍大腿，喜形于色：“天大的好事啊！无数年过去，终于……”他突然大声咳嗽起来。正张着耳朵听得认真的易晓林慌忙过去扶着他，小虞姬却无动于衷静静喝茶。
   老半天老人才缓过神来，他给两人续上茶，道：“区区一个低级种，这回日本任务可不是轻轻松松。只是不知道有何事要找我这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
   “这次的任务，失败了。”小虞姬惭愧道。
   “失败乃兵家……你说什么？”他又开始大声咳嗽起来：“不可能！就算你们放着不管，虚空恶魔也会被现实世界湮灭！若能够在现实世界长时间生存的……”
   小虞姬看他脸色大变，连忙安慰道：“确认是低级种。”她惭愧道：“让它逃走是我的过失。虽然它是低级种，但有精英种才能使用的虚空外壳，我们疏忽了。”
   “低级种，会使用虚空外壳的技巧？”上村岭眼睛一眯：“是龙种？”
   小虞姬点点头。
   “龙种吗……”老人喃喃，陷入了回忆之中。
   易晓林这才确认这个老人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顿时感觉特别地亲近。
   “这个老人家是谁？”易晓林悄悄问小虞姬。
   “现在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称我上村岭就好。”老人耳朵不似这个年纪般的灵敏。
   “上村岭爷爷好。”易晓林觉得这是个地名还差不多。
   “好孩子。”老人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会动用我在日本的所有能量，来协助你们。”喝完茶，老人带着他们穿过地板吱呀作响的长廊，来到大厅。
   这里早已有丰盛的饭局迎接他们了。
   日本料理要求色自然、味鲜美、形多样、器精良。寿司和三文鱼刺身，配上山葵酱，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他突然想到，山葵酱那么刺激，能不能放在‘好吃的’里面调下味？用它入口的那份刺激感，掩盖掉那恐怖的死亡般的味道？
   小虞姬已然了解他的想法，掏出伪装成电话的通讯器联络了某些人，邮了大批材料回去。
   “味道怎么样？”老人和蔼地问。
   “还行，不过没我妈妈做的好吃。”易晓林很干脆地答道，但心里想‘好吃的’除外。
   老人笑笑没说话。
   餐毕。易晓林与小虞姬同老人道别，便离开了院子。
   在离开前，老人叫住了易晓林。
   “孩子，我问你。”他看着易晓林的眼睛，缓缓说道：“如果你有世界无敌的力量，你会干什么？”
   “世界无敌的力量？”易晓林茫然。他还真没想过。
   “不想着改变世界吗？不想着得到更多的力量吗？万人之上的生活？”
   易晓林觉得这爷爷可能年纪太大老糊涂了，也没跟他计较：“改变世界？世界上数十亿人，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我改的万一大家都不喜欢怎么办？吃力不讨好，不如过自己的日子。”
   老人捧着一杯茶，孤零零地坐在草地上，看着旁边假山下的鹿威一点点注满，倒下，发出咚的脆响。
   “多少年了。我看着这里从一片荒芜到繁华似锦。”老人喃喃道：“可惜所爱已逝，一切皆虚。”
   “三师傅。”易云龙鞠躬致礼。
   “知道吗？刚刚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杀了他。”
   易云龙不说话。
   老人抿了口茶，沉默半晌。
   “如果他没说出那番话。”老人缓缓道：“我会与他同归于尽。”
   “并不是所有的真龙，都那么极端。”
   “历届真龙，哪一个开始的时候不是正义守序？”老人嗤笑一声：“最后还不是一样视万物为刍狗？”
   “你若真那么爱世，为什么放任你国的侵略屠杀？”易云龙嗤笑回呛：“你父母妻儿死在上一任真龙手里，那是你与上一任真龙的恩怨，与我们何干？我敬你一声师傅，也只是敬你一声师傅。”
   空气开始凝重，青草被无形的力量压得低伏。两人身体上，金光和血光隐现。
   “你要看好他。如果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类的事，天丛云剑会插在他的心脏上。”
   “你老死都看不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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