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五十步笑百步

    “啧啧啧啧！”
    “原来如此啊！”
    朱元璋话音落地，方世玉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方世玉在这一点上，倒是对洪武大帝感同身受。
    作为全家饿死，要饭都要不到，最后没办法，只得揭竿而起的朱元璋来说，此生最痛恨的是谁？
    那自然就是贪官污吏！
    地主恶霸！
    奸商士绅！
    而那些贪官污吏，又首当其冲！
    要不是元末极其腐败，老朱一家也不至于饿死，老朱也不至于被逼到要饭当和尚，结果发现这当和尚不过就是换身行头继续要饭！
    最关键的是，就连寺庙那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结党营私的！
    老朱原以为当个和尚敲个钟，就能不饿肚子！
    结果还是得去要饭！
    要饭就算了！
    老朱一穷二白，没关系，就连要饭都被老和尚分到穷乡僻壤的地去！
    因此老朱对这几类人，那是深恶痛绝！
    贪污？
    杀！
    不管贪多少！
    不管多少人贪！
    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杀无赦！
    可老朱都如此近乎残酷无情了，贪官污吏却依旧是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杀之不绝！
    这些贪官，能把老朱气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也着实是本事不小！
    “谁说不是啊！”
    “若非如此，何至于陛下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啊！”
    “别说陛下了，咱们也没想到，大明的贪官如此不怕死啊！”
    “陛下这皇帝的位置坐的，堪称史上最煎熬啊！”
    朱元璋附和着叹了口气，感叹起来。
    特么的！
    朕总算是把心里那些憋屈都给抖落出来了！
    快把老子憋死了！
    这皇帝，当的还真是憋屈啊！
    大臣面前，朕乃天子！
    秀英面前，朕只是丈夫！
    子女面前，朕就是父亲！
    朱元璋对于自己扮演的不同角色，那还是拎得清的！
    加上朱元璋对于面子，那又是看得极重！
    自尊心那叫一个强！
    很多话想说，又找不到合适得倾诉对象，最后只能自己烂在心里！
    放眼整个大明，朱元璋唯独能说上两句心里话得，也不过两个人！
    一个是结发之妻马皇后，一个是嫡长子朱标！
    因此，朱元璋最后走向黑化，实际上也是有迹可循得。
    马皇后跟朱标前后逝世，朱元璋自此封闭了自己，对谁都是一副铁血无情得表现！
    那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夕阳西下，哼着小曲，牵着老牛，带着儿子，扛着锄头，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农民朱重八！
    那一刻起，他彻底化身成为了洪武大帝，一怒之下，人头落地的九五至尊！
    他的人性，随着马皇后跟朱标的逝世，一起被带到了阴曹地府，余下的只有天子之威，不容挑衅！
    所有会危及大明江山的潜在威胁，都要连根拔起！
    斩草除根！
    对于这类存在，洪武大帝的办法，简单粗暴！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
    杀！
    但现在，他不是朱元璋，也不是洪武大帝，更不是农民朱重八！
    在方世玉面前，他只是一个四品的水师指挥使！
    他有血有肉！
    他贪财好酒！
    他喜说大话！
    他跟无数普通人一样！
    不爽就骂上几句！
    开心就放肆狂笑！
    夜半踹门，当中打嗝，做个俗人！
    除了方世玉偶尔会鄙夷的揶揄他几句外，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只有在方世玉这里，他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像那个躺在凤阳老家的破草席上，等着爹娘回嫁做饭吃的人！
    朱元璋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享受如今这个状态了！
    他不想揭穿自己的身份！
    为此，他甚至带着一帮大臣，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起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编造各种借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演戏，忽悠方世玉了！
    他觉得现在这样好像还不错！
    一切都刚刚好！
    实际上，不只是朱元璋这么想！
    在场的人，全都这样想！
    徐达！
    李善长！
    刘伯温！
    朱标！
    朱棣！
    马皇后！
    朱紫怡！
    ......
    等等等！
    这些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那都是流芳千古的存在！
    可他们跟朱元璋的想法如出一辙！
    只要走进了方世玉这小王八蛋的院子，君臣之间就再无区别了！
    不用勾心斗角了！
    不用尔虞我诈了！
    不用担惊受怕了！
    不用贪婪权力带来的荣耀了！
    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大家畅所欲言，有说有笑，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回到了那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并肩作战，拥有崇达目标，伟大理想的日子里！
    所以他们愿意陪着朱元璋演戏，更多的实际上是他们也很享受这种状态！
    而这群人里，却有两个例外！
    那就是老罗跟老吴！
    他们不是来矫情享受什么往日快乐的！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追求真理！
    “实际上，不是陛下低估了贪官污吏的贪婪，而是陛下忽视了人性！”
    方世玉也不由得感叹起来。
    此时朱元璋的所作所为，在方世玉看来，多么像是唐吉可德啊！
    他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的朝着风车发起挑战！
    壮烈无比！
    甚至可以说是惨烈无比！
    但结果呢？
    却早已注定会失败！
    “恩人，何出此言？”
    方世玉话音落地，太子朱标就皱起了眉头，这话有言外之意啊！
    “方公子此话怎讲？”
    “人性是什么？老夫为何从未听过？”
    “方公子此言定有深意！”
    ......
    不只是朱标，其余人也都纷纷好奇起来。
    这群人，此时宛若街坊上的市井小民，哪有半点君臣的样子。
    朱紫怡还是首次看见这种场面，因此早就震惊的合不拢嘴了。
    老爹平日里到底怎么教导大哥跟四哥的啊？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都能背出来了！
    什么泰山崩于前却面不改色！
    什么麋鹿兴于左而目不转睛！
    虽然大多没人做到了，但大哥却是实打实的做到了啊！
    所以大哥向来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跟他的年龄一点都不匹配！
    虽然自己是女儿身，但娘也一直这么教导的啊！
    告诉我不要毛毛躁躁，要淑女，要端庄，要贤惠，以免有损天家威严！
    可是你看看！
    他们教导我的时候，一个个一本正经的！
    现在像什么？
    娘也不管管爹跟大哥？
    还有那几位叔叔爷爷！
    品时候走个路，那都是昂首挺胸，眼睛放在头顶的人啊！
    今儿个怎么一个个勾肩搭背，活脱脱成了市井小民的样子？
    察觉到妹妹朱紫怡的震惊，朱棣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告诉了她大案！
    勿6！
    基*******你就是没见过世面！
    你要是跟你四哥俺一样，见识过那么多的大场面！
    你也会跟俺一样，处变不惊！见怪不怪！司空见惯！淡定从容了！
    “咦？”
    “不对呀！”
    “老祝头？”
    “本公子一直都觉得很奇怪！”
    “这案子再大，那也是户部的事情，跟你们水师有啥关系？你们至于这么操心吗？”
    “就算你们心系陛下，也不至于这么心系啊！这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
    “你们这样，本公子不得不怀疑你们......”
    “在场的每一个人！”
    方世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脸颊！
    众人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一脸后怕！
    卧槽！
    露馅了？
    穿帮了？
    被发现了？
    “跟郭桓有一腿！”
    但随着方世玉的话音落地，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没发现就好！
    没穿帮就行！
    “也许是你们还没有跟郭桓到穿一条裤子的份上，所以暂时是安全的，陛下还没查到你们头上！”
    “你们这大张旗鼓的来找本公子，目的就是想让本公子帮你们出谋划策，赶紧撇清跟郭桓案的干系吧？”
    方世玉压根就没理会这群人脸上复杂至极的神情，自顾自的问到。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不是有被牵连的风险，老祝头他们怎么会急成这样？
    这群人，一定有问题！
    再说了，这群人可都是阔绰的很！
    比如自己前一次升官的时候，这群人，那是一个个大包小包拎进来啊！
    随便拿一件出来那都堪比好几个‘爽’的收入啊！
    按照他们送礼的价值来看，仅仅一个四品武将，还是水师之列，就算把军饷都搬空，那也凑不齐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礼物啊！
    方世玉那是一早就怀疑，这群货肯定有别的办法捞油水！
    但是方世玉那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群货捞油水的路数，竟然是跟郭桓一起！
    而油水正是大明的粮饷！
    郭桓案贪污了多少？
    那是两三千万啊！
    这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甭管他们出了多少力，随随便便给个零头，也够这群人余生花天酒地了！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大胆子，肯定是觉得法不责众！
    那么多人都贪了！
    俺们贪一点也没啥关系吧？
    陛下也不可能全都杀了啊！
    这群人啊！
    还是不知道洪武大帝的能耐！
    洪武大帝可不管有多少人贪！
    贪了多少！
    所谓的法不责众，洪武大帝字典里压根就没这几个字！
    因此方世玉此时算是断定了，这几个人的下场，那除了死还是死！
    甚至就连自己，怕是都有被牵连的可能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俺行得正坐的端，岂会跟郭桓那**佞小人狼狈为奸？”
    见方世玉怀疑，朱元璋顿时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有！
    那是一脸的气愤填膺，那是一脸的不屑鄙夷啊！
    你个小王八蛋看不起谁呢？
    你怀疑老子跟郭桓一丘之貉就算了！
    咋这语气听起来，老子还是郭桓案里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你凭啥就这么看不起老子？
    就连特么的贪污老子都赶不上热乎的吗？
    不只是朱元璋，其余人闻言，那也是一个个的气愤填膺！
    甚至就连这里身份最低的蒋瓛，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一脸的鄙夷不屑！
    郭桓算是个什么玩意？
    给老子提携都不够格！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们这些银子哪来的？”
    “大街上抢的？”
    “大山里捡的？”
    “解释解释！”
    “银子他妈的哪来的？”
    听见这群人鄙夷的反驳声，方世玉也疑惑了！
    看这样子，这群人那是压根就看不起郭桓啊！
    这都看不起了，自然不会跟郭桓同流合污了！
    可不是跟郭桓同流合污，那他们哪来那么多银子送礼？
    这个问题，瞬间又被丢回给朱元璋他们了！
    而朱元璋他们对于这个问题，却是瞬间哑口无言了！
    他们为了今天的这场戏，确实是集思广益，花了一整夜！
    但是他妈的，彩排的时候没涉及到这个问题啊！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这小王八蛋咋不按剧本来呢？
    这他妈的怎么回答？
    总不能告诉这小王八蛋，老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洪武大帝朱元璋吧！
    朱元璋束手无策了，只得转头去看其余人！
    但其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朱元璋这脑袋还没转过去，其余人的脑袋就已经纷纷低下了！
    臣办不到啊！
    这事，陛下你还是自己想辙吧！
    “方公子，所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咱们作为水师，那自然就是靠着水道做点小生意啊！”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的时候，朱元璋的贴心小棉袄，李善长终于灵机一动，缓缓说到。
    “祝大人的职位，方公子很清楚，因此临时调用一下水师的船只，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这货物运输途中，徐千户都会亲自看押货物！”
    “而且还有蒋小旗殿后！”
    “至于一路上所需要的边防印信，老夫可是五府经历，这又不是白坐这个位置的，因此一早就准备好了！”
    “所以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的！”
    “吴大人则又刚好是市舶司的副提举，所管辖的港口正好就是宁波的对外贸易港口。”
    “因此，咱们的船到了那里，可以直接出发！”
    “出发后，就由刘大人负责了。”
    “刘大人可是鸿胪寺丞，跟外邦的关系素来熟络，刘大人只要在，咱们的货物那可都是抢手货！”
    “方公子大概是不知道吧？”
    “咱大明的货物，在外邦，那可是抢手的不行！就连劣质的茶叶，都可以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所以啊，咱们赚点钱，属是不容易啊！”
    “不过跟郭桓那个奸佞小人比起来，咱们这也算是光明正大，赚外邦的钱！回国内花！促进进出口贸易，刺激国内消费，两全其美的事情！”
    “郭桓那个奸佞小人，贪污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岂能跟咱们相提并论？”
    老李在大明的地位，那就是萧何在大汉的地位！
    作为主管后勤的扛把子，分分钟就把所有人的职位，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咦？”
    方世玉再次好奇起来。
    “既然如此，祝夫人跟小祝干啥的？”
    方世玉的眼光，缓缓落在了后面马皇后跟朱标的身上。
    卧槽！
    这群古人，了不得啊！
    自己到大明这么久了，原来认识全特么都是走私F啊！
    只是好奇，这祝夫人跟小祝，又是扮演啥角色啊？
    “这个嘛！”
    “你也知道，外邦经常穷的拿不出钱，再加上咱们也不能空船回来不是？”
    “所以为了节约成本，咱们有时候是允许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存在的，如果回来船太空了，也会挑拣一些稀罕物件带回来。”
    “这些东西里面，很多都是深受女性喜爱的。”
    “祝夫人在一群女眷中，人缘那是一等一的，因此会帮着卖一卖稀罕物件！”
    “小祝年纪还小，因此还没有给他分配什么具体的任务，跟着咱们这些老一辈的多看多学罢了！”
    这个问题，在李善长面前，那还算是问题吗？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再次安排的明明白白！
    朱元璋听的那叫一个满意！
    暗地里给李善长竖了个大拇指！
    不错不错！
    不亏是俺老朱带出来的小弟！
    当年满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忽悠别人跟俺砍人的本事，那是一点都没落下啊！
    想当年，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头目，多少人，都是被老李这张嘴给忽悠过来的！
    李善长得瑟的看了看刘伯温，又点了点头。
    陛下谬赞！
    都是陛下教的好啊！
    咱坐臣子的，就应该替陛下分忧解难啊！
    除了刘伯温，其余人那也是纷纷赞赏有加的看着老李。
    不愧是开国第一功臣！
    韩国公，属实牛逼！
    刘伯温懊恼的拍着大腿！
    可恶！
    又让他装到了！
    唯有朱紫怡，一脸发现新大陆似的！
    这李伯伯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
    方公子都被这李伯伯给忽悠住了？
    方世玉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合理啊！
    懂了！
    这特么的，说白了，不就是一个家族式的，以老祝头为首的，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特大型武装暴力走私犯Z团伙吗？
    最重要的是，别人要想干这行！
    那还得上下打点关系，还得绞尽脑汁准备货物！
    但放在老祝头这里，完全不需要啊！
    从头到尾，那就是在薅羊毛，割大明得韭菜啊！
    难怪这群货这么有钱！
    送个礼都是随便一出手，就价值连城！
    这特么一本万利都不足以形容了！
    这特么得是压根就不需要任何本钱！
    就能万万万万万利了啊！
    大明第一首富沈万三？
    跟这群人比起来，那就是个弟中弟啊！
    “啧啧啧啧！”
    “高！”
    “实在是高！”
    “也难怪你们看不起郭桓！”
    “要说捞银子，郭桓确实算个屁！”
    方世玉也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没错！”
    “老夫只不过是做买卖！”
    “郭桓那个奸佞小人哪能跟咱们相提并论？”
    朱元璋再次重申了自己对郭桓一流的鄙夷！
    “你这买卖也不咋合法吧？”
    “你这理直气壮的鄙夷，打哪来的底气？”
    “脸呢？”
    方世玉翻了个白眼。
    这群人，那是打心里，就看不起郭桓那群人啊！
    只是方世玉好奇的是，这群人凭啥鄙视郭桓啊？
    郭桓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确实是个奸佞小人，活该被人唾弃！
    可你们也属于违法走私啊！
    这要搁二十一世纪，那跟贪污比起来，甚至罪行更重！
    基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存在！
    方世玉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到大明的人，实在没想明白！
    作为走私F，这群人是如何做到义正言辞，义愤填膺，大言不惭的鄙视郭桓呢？
    贪污影响的最多也就是一两个项目，个人或者某个群体的行为！
    但是走私，那影响就大了去了！
    你们走私就走私，咋还走出了风范！走出了气势！走出了优越！
    走出了正义感来呢？
    你们脸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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