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大明的岁月

    公元一五六七年，也就是明隆庆元年，那位给自己封了一大串道号，整天就炼丹修道，要么就建建新宫殿折腾老百姓的嘉靖皇帝，在万民庆贺的声音中嗝屁了。
   据说当各地士子读了徐阶等大臣给这位死人代写的遗诏后，看到里面骂他的一大串文字——当然，是以嘉靖的名义，让宾天的皇帝“自己骂自己”，无不欢欣鼓舞，胸中出了一口恶气。
   如果他再活长几年，怕是张居正也没有力气接过徐阶、高拱的旗帜，重振大明了。
   此时倭患初平，北边稍歇，新皇上盘削起来也没有那么厉害，说是乱世也叹不上，但说是治世也差点意思，只能说是乱势之末，治势之初。
   这段时间妖鬼反复地弹起，仿佛在享受着最后的狂欢，又仿佛是为下一次无可遏制的乱世奏响前奏……
   赵扬管不了国运更替，治乱循环，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料理妖鬼，这半年来倒是闯出了不少名头。
   “这道长虽然看起来年轻，却是个有本事的……”
   “可他上次为十八里铺的钱员外驱邪，要价是真真的高，足足要了几个元宝……”
   “胡扯，那他为那丐帮的小米驱邪，却只收了三个铜板，那又是怎么回事？”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赵扬走入这间宅院里。
   此时他的灵觉已经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甚至掌握了一些探气的法门。
   一闻，满屋子都是腥臊气……
   “赵师父，您是否是出马弟子？要不要请个大仙，给我媳妇看看？”宅主人焦急地问向赵扬，此刻他的正妻躺在床上，高烧不退，满口都是胡话。
   “稍安勿躁。”赵扬摆了摆手，周围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不用请大仙了，我也不会请大仙，而且你妻子身上就背着个“大仙”！”
   赵扬语出惊人，周围人顿时间便是一抖，害怕地退了两步，就连苦主的丈夫也不能免俗。
   “别装了，别扮了，说好听点叫你句黄大仙，说难听点叫你声黄鼠狼精，你想要什么？”赵扬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妻子”。
   “妻子”突然双目暴瞪，直勾勾地盯着赵扬，然后口吐人言：“江湖方士，你混哪的？”
   “别管我混哪，你就说你想要什么？！”
   “这些人拆了我家，我要他们重塑我的房子，用金玉……”
   赵扬露出一个笑容：“金玉是吧？”
   宅主人面露惊恐，他虽然家底殷实，但用金玉塑造一栋房子……皇上都未必办得起，他哪可能办得起？！
   “拘魂符！”赵扬撒过一张符纸，顿时间，那张符纸牢牢地贴在了那妻子的身上，冒出一道黑烟。
   一个黄鼠狼的身影窜了出来，周围人皆是吓得跑出了房中，赵扬一道瞬发的掌|心|雷，精准地打在了这畜生的脚上。
   “这次先打断你一条腿，还要金玉不？”赵扬一把按住它。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那黄鼠狼止不住地磕着头，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
   “我会按规矩，让他们重新给你家盖个窝，你可满意？”赵扬抚弄着它身上的皮毛。
   “满意，当然满意！晚辈不知仙师天威，坏了规矩，冒犯了仙师！”那黄鼠狼的头都快磕出血来了。
   “那你便去吧，记得替我向你家老太爷问个好。”赵扬点了点头，随即放开了这只黄鼠狼精。
   那黄鼠狼精一瘸一拐，消失在了门槛附近，躲起来的人群眼见事了，又渐渐聚了起来，妻子也渐渐苏醒。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小小谢礼，不成敬意！”宅主人恭敬地递过来几两银子，赵扬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
   “今天的事就算了了，不过你们得记得，给这黄鼠狼搭个草窝，别弄坏了，好歹也是你们的邻居。不做的话，下次它再找你们闹，我可不管！”
   赵扬把银子收入袋中，懒洋洋地说道。
   “一定照办！一定照办！”宅主人亲自送赵扬出了门口，捏了一把汗，对身旁的家仆吼道：“愣在这干嘛，还不去搭草窝！”
   一件法事，就这么办了。与要命的厉鬼不同，妖怪与人类的关系不像是你死我活的种族仇敌关系，更像是居住在同一片土地的共生关系，就算是起了冲突，也是同一个社会的内部斗争。
   普通老百姓就像是老实人，修行者就像是警察，妖怪就像是黑社会。
   除非有天大的冤仇，处于黑社会生态位的妖怪很少把事情做绝的，多半是闹两闹，让处于老实人生态位的普通老百姓给些好处。
   妖怪也怕把事做绝了，引来天道的报应，或是肉眼可见的公愤追砍。
   别说修行者，把处于老实人生态位的普通老百姓往死里逼，一个村几百上千号的人拿着火把和农具来“犁庭扫穴”，这谁受得了啊。
   而处于警察生态位的修行者，也少有见一个妖怪就杀一个妖怪的，把事做绝了，名声坏了，同样容易引来妖怪的公愤围攻。
   甚至有些妖怪还能被“招安”，成为修行者的助力，或是地位较低的灵宠、坐骑，或是地位与修行者平起平坐，乃至高到师父辈的“出马大仙”。
   为什么出马弟子要叫弟子啊？就因为他有个妖怪师父嘛。
   正是因为这样互相忌惮，互相交融的情况，才能形成口口相传，乃至写入明文流传后世的规矩——如果一方能毫无顾及地屠杀另一方，那也就没什么规矩可言了。
   赵扬轻车熟路，拿着银子进了烟柳巷，在美人和酒肉的抚慰下快活了一番，然后把剩下的钱用来采购山中的生活物资，背着重重的背篓上山。
   在愈发熟练的缩地成寸法门的运用下，他赶在三更前，便回到了山中的道观里。
   “好快活！为师已是等候多时了！”然后，然后就撞上了守株待兔的玄清道长……
   “罢了罢了，你生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为师算了算时日，你也差不多快归去了，而且又要历经一道杀劫……”玄清道长叹了口气，这幅严厉的表情，已是吓不住赵扬了。
   “师父……”赵扬听闻此言，也不禁低下头来：“的确如此。”
   “我回房，给你取三样宝贝，你务必小心收着，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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