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回溯后的结果：脑炎？
其实在看到交警大队存下的穆恒行车视频后，祁镜脑海里就已经有了好几个备选答案，其中常见的各式脑炎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
只不过这些脑炎看似顺理成章，可细推敲起来还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脑炎被误诊为抑郁并出现自杀倾向的情况并不多见，因为大多数脑炎发展迅猛，症状非常明显。而且角膜移植术后还需要常规使用免疫抑制剂，在这种情况下，脑炎症状会变得更重。
高热和大量神经系统症状是脑炎的基本特征，根本不可能用脾气差来掩盖掉。
常见的脑炎显然满足不了那么多条件。
去掉常见的，那剩下就是些不太常见的，最有可能的就是移植带来的粗球孢子菌导致的真菌性脑炎。特点就是发展缓慢、潜伏期长，只不过这种情况看似合理，但条件要求太高了些。
因为大脑只是这类真菌散播的其中一个地点，发生几率不超过10%。要保证传染链中很大一部分人存在脑炎脑膜炎，其实是件很不可思议的怪事儿。
所以当祁镜听到接受了角膜移植的小姑娘因为情绪失控而自杀的时候，他的判断就出现了点变动。
原本占据主要地位的各类脑炎，占比急剧萎缩，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种可能性。当然现在仍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一些猜测罢了。
祁镜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所有移植病人的情况拿到手再说。
上京的肺移植、明海的肝移植和角膜移植、丹阳本地的胰腺移植，接下去的就是广云的骨髓和江城的心脏了。
广云的血液治疗和骨髓移植中心没法和上京相比，但因为是沿海重要经济区，每年的病源数量也有不少。2年多前的那次移植并不容易，术后并发症频发，甚至在大半年后还出现了复发的情况。
“然后呢？”祁镜对着话筒问道。
“然后？然后就放弃了呗，上一次移植用了家里太多钱，所以复发后连孩子自己都说不要治了。”广云那位当值的值班医生说道，“听说没两个月身体就垮了。”
“怎么死的？”
医生听了这话有点奇怪：“我刚才都说他复发了，这个问题就不需要再问了吧。”
“复发而已，没说一定是因为白血病才死的吧。”祁镜打了个比方，“万一出去没走好路摔了磕脑门了呢？蛛网膜下腔出血了呢？万一被车子撞了个内出血......”
“这......”
“所以我还是想再问一句，这个病人是怎么死的？”
值班医生还真不知道病人最后两个月的确切情况，一时语塞，后来还是一起值班的护士小姐姐给接上了话：“是那个移植后大半年复发的中学生？我知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身旁的医生很奇怪，毕竟都两年前的事儿了。
“我那会儿在急诊轮班呢，正巧那天我夜班。”小护士说道，“送来的时候胡言乱语的，还有点呼吸困难，嘴角歪在一旁直流口水，上了氧气和镇定剂都没什么用。”
“头颅ct的结果呢？”
“才刚推进ct室人就不行了，抢救还是在ct室里做的。”护士说道，“刚开始就是血压不停往下掉，心率呼呼地涨，没一会儿可能是氧气跟不上，人直接就晕了过去。就看到一群医生围了一圈，那场面......”
祁镜要听的不是这些，连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死了啊。”
“死亡诊断是什么？”
“应该是感染吧，他这个病一旦感染会很麻烦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小护士想了想又说道，“我猜可能是脑炎，听说刚来的时候体温还挺高的。”
......
相比善谈的广云值班医生，江城胸外科就没那么好忽悠了。
从78年国内最早一例心脏移植在明海成功完成开始，国内开始步入心脏移植的快车道。明海、上京自不必说，一直以来都是移植的主力军。而江城，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一直紧随其后占据全国老三的位置。
江城心脏移植中心全国闻名，发展到新世纪其实规模也只比上京的心血管中心略逊一筹而已。再加上它的地理位置优越，面向的是国内广大的中部地区。
因为心脏移植手术数量本来就少，样本少，手术水平就很难评价，相对而言还是手术次数更容易量化，也更容易评价移植手术的能力水平。
单从手术例数来看，江城心脏移植手术比明海还要多，硬生生挤到了上京的身后。
在这样的背景下，值班医生就不可能得空。
祁镜这个电话也打得也不凑巧，医生刚好在做急诊手术，硬生生被护士给挡了回来。而当他要问有关两年多前的那次手术时，回答更是干脆：“有事儿请打电话给医务科，我们这儿还要工作......”
“我也是医生，只是想问问那个病人的情况而已，不是来闹事的。”
护士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什么病人？叫什么名字？”
“病人手术那年应该有68岁，终末期心力衰竭，至于名字嘛......”祁镜看着名字有些犯难，“名字叫濮知平，濮阳的濮，就是三点水再加......”
“哦，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护士笑了笑，“这个姓很少见，还和一个演员一样，所以看一眼就忘不了。”
“他手术后情况怎么样？”祁镜问道。
“可惜啊，术后半个月人就没了。”护士收起了刚才的笑容，“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他走得太快太突然，所以才能一直记到现在吧。”
“怎么死的？”
这已经是今天祁镜第三次问这句话了，可是回答也是千篇一律：“突发的脑炎吧，发病的时候有些体温和神经系统各项症状，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脑炎。”
“做过头颅ct吗？”
“做过的吧，不过好像没发现什么东西。”护士对于这方面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我也记不清了。”
“那最后下死亡诊断了吗？确定是脑炎？”
“下的死亡诊断就是脑炎，只是......”
“只是怎么了？”
“只是除了这个之外，医生还特地打上了呼吸中枢抑制。”护士说道，“当初主任还开讨论会研究过，后来还是打上了这条。为了这件事儿家属还来医院闹过几次，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
两个长途电话后，所有线索全摆在了祁镜的眼前。
接受穆恒脏器移植的一共有六位病人，有完备病历的只有三位，剩下都是询问得来的东西，只能当作参考。而在这些人中，已经死亡的有四位之多，活下来的是肝移植的宁忠天，和万国朝接手的那位肺移植病人。
虽然02年移植术后死亡率不低，可才2年多的时间竟然死了2/3，还都和脑子有关，这就不正常了。
晚上11点，高健刚交完班就遇到了来急诊的祁镜，马上又投入到了鉴别诊断中。
“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很大可能就是移植引起的感染。”祁镜把三份病历全推到他面前，“现在6个里死了4个，要是算上穆恒，那就是7死5，剩下两个也基本确定有粗球孢子菌，但那个导致‘脑炎’的凶手还没找到。”
“我觉得还有漏洞，因为杜默的死亡诊断里没脑炎。”高健说道，“我记得是肾衰和低血糖。”
“肾衰无所谓了，很多死亡诊断里都有。”祁镜直接忽略掉了其中一项，“至于低血糖嘛，这和脑炎还是挺有关系的。”
“有关系吗？”
高健马上联想到了脑炎导致的脑脊液改变，进一步想到了全身的化脓性感染：“祁哥，我记得有文献报道过一个病人经常低血糖，最后查出来是绿脓杆菌的尿路感染。上了抗生素治疗后，低血糖也就没有了。”
“你意思是细菌分解了糖分？”
“有可能。”
“何天勤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连个全身感染都查不出来。”祁镜坐在休息室的桌子上，“现在看来这个脑炎会改变病人的认知和性格，而杜默是个需要定时定量注射胰岛素的病人。”
祁镜直接掐准了杜默和其他病人的不同，但高健却摇摇头：“何主任知道他是胰腺移植术后，特地查过血液里胰岛素的量，是正常的。”
“病历我也看过，我当然知道胰岛素量是正常的。”祁镜说道，“但糖尿病人除了每天要打胰岛素外，还需要定时定量地保证饮食均衡。”
“额......你意思是吃饭出了问题？”
祁镜点点头：“很有可能是‘脑炎’影响了他的判断或者食欲，可胰岛素还是按正常的量去打了，最后打成了低血糖。”
被这么一说，高健思路被完全打开：“低血糖只是杜默特有，肾衰却应该是所有感染的人里共有的。”
“对。”
祁镜在记录单上写下了所有可用的症状：“性格改变、胡言乱语、嘴角流涎、体温可有可无、肾衰、炎症会影响呼吸中枢，大概就是这些了。”
“还要算上超长的潜伏期时间。”
“对，潜伏期确实比绝大多数脑炎要长。”祁镜说道，“来来，现在老纪和胡东升都不在，靠你这个专攻神内科的了，快说点有意思的鉴别诊断出来。”
“结核性脑膜脑炎？”
“几个死亡病人都没做过头颅ct，唯一做过的那例心脏移植的病人似乎没发现特殊病灶。”祁镜说道，“结核性脑炎的影像特点还是很明显的。”
“新型隐球菌！”
高健忽然想到了一个，继续说道：“发病都是亚急性和慢性，影像学上的表现也很不明显。有精神异常、低热、单侧偏瘫、躁动不安......”
祁镜听了还是摇摇头：“新型隐球菌对脑神经会有损伤，最明显的就是视神经，很多隐球菌脑炎的病人都是先看的眼科。”
“但也不绝对是这样。”
“当然不绝对。”祁镜说道，“可现在我们手里有6个病人，其中没有一个出现了失明，就连做了角膜移植的病人的视力也恢复得很不错。”
“弓形虫脑病？虽然大多数的弓形虫脑病都发生在艾滋病人身上，可那些移植术后的病人也和染上了艾滋没多大区别。”高健说道，“免疫抑制剂可以让弓形虫在大脑里肆无忌惮地繁殖，其他症状也和弓形虫脑病非常相符。”
“可弓形虫脑病也会在大脑里留下明显的病灶。”
“这可真够麻烦的，寄生虫和其他感染都能看到影像学改变，都可以排除掉，剩下的就是这两个吧。”高健咬了咬嘴唇，“祁哥，现在并没有确切的ct报告，说不定那边脑ct里有病灶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祁镜并不反对这个观点，但在考虑这些之前，他觉得还是需要把没病灶的脑炎全部排除干净才对：“还有一个你没想到，虽然说起来挺魔幻的。”
“还有一个？”高健想了想，摇摇头，“没了吧。”
“有......”祁镜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这个虽然没有脑炎两字，可侵犯的也是神经系统。”
高健看着记录单，愣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我还真没想到还有这个......”
“从发病的突然性和病程症状来看，是不是符合？”祁镜有些得意，“在我脑海里，这个的可能性超过了8成。”
“看起来确实挺像的。”高健想了想说道，“不过穆恒有既往史吗？”
“这就需要好好问问了。”
祁镜拿出了手机，翻了通讯录里的名单，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华阳大酒店，请讲。”
“我想找1608号房的穆小姐。”祁镜笑着说道，“就说是丹阳医院的一位急诊医生已经找到病因了。”
“行，请稍后。”
这句话对穆晴有极强的吸引力，没一会儿电话就连上了她房间的座机：“祁医生，我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突然出车祸？”
“你先别急，我还要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祁镜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家养狗吗？如果没狗的话，猫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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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镜并不反对这个观点，但在考虑这些之前，他觉得还是需要把没病灶的脑炎全部排除干净才对：“还有一个你没想到，虽然说起来挺魔幻的。”
“还有一个？”高健想了想，摇摇头，“没了吧。”
“有......”祁镜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这个虽然没有脑炎两字，可侵犯的也是神经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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