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个最后的机会

    君娉婷笃定的话语脱口而出，卫琅嬛不仅没有丝毫欣喜之色，一张俏脸反倒是微微发白。
   “婷姐姐，我与少府大人仅仅只见过三面，或许，他甚至不曾记得我。”她说，“卫府与少府大人身份悬殊天壤之别，我有自知之明，又怎会生出这般痴心妄想？姐姐就不要安慰我了，我明白的。”
   “琅嬛，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愿意娶你，便说明了一切。”
   卫琅嬛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神色，转瞬又消失：“我见过爹娘琴瑟和鸣的时候，也看过我爹厌弃娘亲，让娘亲整日郁郁寡欢的时候，即便是曾经的伉俪爱侣亦会如此，我又怎会生出多余的奢望。如果不奢求太多，只是想要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少府大人已给我太多太多，已经让我感激不尽。琅嬛不敢再贪求。况且，我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了。”
   君娉婷一晃神，卫琅嬛仿佛也知晓自己的言论太过惊世骇俗，哪有身为妻子不一心依恋夫君反而生出这般疏离想法的呢？
   她瞥见扛着糖葫芦架子走过的手艺人，笑着岔开话题道：“婷姐姐要吃糖葫芦吗？我去买两串！”
   君娉婷却并非是被卫琅嬛的这番话给惊到，而是有些感叹于她的冷静与超脱，以如今这般男尊女卑的世界来看，能够生出这样的想法，已然是极为了得。
   她顺着卫琅嬛的身影望过去，正好与一道灩蓝色的身影擦肩而过，蓝衣人身后跟着一个身形佝偻之人，头上戴着斗笠，穿着一身灰袍，手里抱着个昏昏欲睡的女童。
   原本即将交错而过，蓝衣人却仿佛有所感一般转过头，惊鸿一瞥那艳丽的面容，“昭羽”二字下意识呼出。
   君娉婷忽地回头，身后人群来来往往，挑着担子的、牵着孩童的、三两成群摇着折扇的……人们擦肩而过，依旧同之前一样。
   可她分明——听见有人唤“昭羽”的声音。
   “婷姐，喏，这个糖葫芦很甜呢！”卫琅嬛递来糖葫芦，大眼睛望向君娉婷望着的方向，“在看什么呢？有熟人吗？”
   君娉婷下意识接过糖葫芦，一直到外面的糖衣融化都没想起吃上一口。
   她之前听霜序唤过这个名字。
   昭羽，昭羽，这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那道声音，很明显是男人的声音，而且，竟然有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耳熟，简直就像是——长柳公子的声音。
   不，那就是孟柏石的声音。
   “婷姐，你又出神了？那件事还没有办完么？是很严重的事吗？”
   “是。”君娉婷点头，“琅嬛，我们下次再聊吧，今日我便先走了。”
   “嗯，婷姐注意安全。”卫琅嬛体贴地目送她离开，然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两个人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
   君娉婷在路上走了没多远，没能看见任何类似于孟柏石的身影，反而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孤僻桀骜的少年就像初次出现那般，靠在一棵大树下，手中把玩着银色的刀丝，有一下没一下看着某个方向，在看到君娉婷的一瞬间，他收起了刀丝，缓缓走了过来。
   “主人有请。”
   “哦？”君娉婷道，“如今，你这位神秘的主人愿意见我了吗？”
   只是，见或者不见，这是个问题。
   如今，她可没有这个空闲。
   “他在哪儿等我？”君娉婷问。
   “跟我走。”少年郎又说出了这句话。
   “不如你跟着我走？与我一起等你的主人过来，你看如何？”君娉婷给出了与最初极为相似的回答。
   少年郎听得眉头一皱，他听唐昭说过，若是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故意的戏弄了，他不通人情世故，对于这般戏弄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道：“跟我走。”
   “哎呀，看来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君娉婷确实是在戏弄他，因为这少年郎耳根泛红脸上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实在是太有意思，她说，“今日真是不巧，我没空，你下次再来吧。”
   “你故意……”少年郎憋了许久，只吐出这三个字，其他的话像是说不出口。
   君娉婷忍俊不禁，揉了揉他的发顶，朗声道：“就是故意的呢！你就同你那位主人说，让他自己来见我好了，何必大费周章。”手指动了几下，这少年发丝看着毛毛躁躁的，手感居然很不错呢！
   少年郎避如蛇蝎一般后退了几步，露出一副受不得别人太过亲近自己的惊恐表情，竟然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
   君娉婷也不为难他，同他道了声“告辞”，便融入了人流之中，很快离开。
   少年郎怔忪了许久，一只手在之前被胡乱揉过的地方摸了摸，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没多久，少年便离开了这里，一如他到来时一样突然。
   街市中还是一贯的热闹，并没有因为这段小插曲产生任何改变。
   “果真是找不到了。”君娉婷失望地在街中晃哒了许久，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乞讨的乞儿，便回了宫中。
   凤阙阁中，黑猫毕休一见到她就泪眼汪汪，哭嚷着撒娇：“尊神大人离开好些天，竟然都不带毕休一起，是不是已经根本不爱毕休了！呜呜呜……”
   君娉婷无奈望天，心道你一介魔将何至于撒泼打滚到这种地步？
   你不能仗着自己是一只猫的可爱模样就这般没羞没臊啊！
   更何况，“从来都没爱过，谈何‘已经不爱’？”
   “呜呜呜……尊神大人太过分了！”毕休哭得更伤心了，几乎泣不成声，小小的身子在花丛中滚来滚去，哭泣的时候还不忘祸祸花草。
   对于毕休这种光打雷不下雨的大哭威胁，君娉婷毫无任何心理负担，道一声：“鸡腿吃不吃？”
   毕休果真瞬间收声，屁颠屁颠小跑过来，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大声道：“吃！”
   辰幽橐回了凤阙阁，依旧找了株花枝停留在上，用尖锐的喙梳理自己的羽毛，饮下几滴花中的露水。
   君娉婷正与毕休说着话，留意到有脚步声过来，顿时噤声。
   片刻之后，霜序端着点心和茶水而来，放到君娉婷坐着的石桌上，轻声道：“娘娘用些点心，稍后给您送晚膳过来。”
   “嗯。”君娉婷点头，想起之前那声“昭羽”，心中泛起了疙瘩。
   “娘娘怎么一去好几日？前日太后娘娘派人过来，想要让您过去一同用膳呢！”
   “你怎么说的呢？”君娉婷一想到这里，觉得确实不妥，她本以为桑柘庄之事能很快解决，谁知道会耽搁这么久。
   “婢子道娘娘染了小病，请了杜太医来做了场戏，好不容易将这件事瞒过去了，太后娘娘本打算亲自前来探望，好在后来并没有过来。”说到这里，霜序吁出一口气，像是受惊不小。
   “辛苦你了，霜序。”君娉婷道，“本以为很快能回来，谁想到耽搁了许久。”
   “婢子不辛苦，倒是娘娘，看您风尘仆仆回来，可是受累了？”
   “还好。”君娉婷饮一口茶，突然问，“霜序，你可曾听过‘昭羽’这个名字？”
   霜序一愣，很明显地想了想，摇头道：“娘娘，婢子不曾听过，这个人很有名吗？”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无懈可击。
   君娉婷猝不及防诈出这一句本就是随口尝试，并没有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因此听到霜序的回答并不失望，只是道：“这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她应当是同我有些相像，才会叫人错认。”
   “能够与娘娘生得相似，必然也是绝佳的美人呢！这般美人，应该很有名吧！”霜序认真道，“娘娘是听谁说起这个女子的呢？”
   “一言难尽。”
   “既然如此，婢子会为娘娘留心这个女子的呢。”霜序给君娉婷续上一杯茶，道，“便让饮寒派人下去查一查她吧。”
   “好。”君娉婷眸子动了动，还是将这件事交给了霜序。
   正说着，便见得饮寒进来，行礼后低声道：“娘娘，国君御辇朝着咱们阁中而来了。”
   “唔，我知道了。”君娉婷想，那少年郎还真是腿脚便利，她回来时才想姜玄祁什么时候会到，这便已经过来了。
   不过，自己这几日不在宫中，跑得几乎没边儿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真是叫人头疼啊！
   老神在在捧着茶杯，君娉婷微微出神。
   正当天子御辇朝着凤阙阁而行之时，与凤阙阁相对的祈月阁之中，却降临了一位不速之客。
   黎姬身上披着一件轻袍，看着密室的方向呆呆发愣，马上就快到了君娉婷所说术法的发作时间了，她却还在阁中不敢出去，她有些怀疑，君娉婷真的会给自己解药吗？
   就算她给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黎月乃是堂堂抱狸山的强大妖族，难道就要从此屈居于一个人族的手中，任凭她差遣？这是何等的屈辱！
   正当她焦躁不已，想要化为原型的时候，两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房中，没有任何预兆，黎月一下子露出妖族的嘴脸，恶狠狠地冲着不速之客呲牙。
   “黎月，故人前来，何必这般警惕？”来者面容清隽温和，带着如春风朝阳般的笑意，声音温煦可亲，令人见之忘俗。
   黎月一见到他，反而更加警惕，收起了凶狠的表情，问道：“孟柏石，你不是要和我一拍两散么？现在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道什么故人前来，他算是什么故人？不过是利益相交罢了，正因为是他，才叫人更加防备。
   “我来这里，是要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孟柏石悠悠道，还是黎月最熟悉的神棍一般的口吻。
   黎月注意到他身后的老者，那青白的面色，带着微微的死气，她脸色大变：“你竟然将这种死人带到我的面前！”
   “爷爷不是死人！”突然之间，传来一个孩子的尖利声音。
   黎月这才注意到，那死人怀中还抱着个红衣女童，周身的气息更加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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