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远秋凝恒华发生

    君娉婷已经有些熟悉这种抽离的感觉，等到她再度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树林之中。
   这是一片丹枫林，红枫如血，映照着夕阳。
   秋日。
   君娉婷心中想着，自己最开始落到这里，是冬天，紧接着是夏天，然后就是秋天。
   会不会跟秋意深说得那白幡有关系。
   如果真的有关，这里会不会指的是“远秋凝恒”？
   若是“远秋凝恒”，那么按照秋意深的话来说，应该会有个白发老妪，她走着走着，在丹枫林的尽头，真的看见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背对着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慢慢的走着。
   君娉婷心头一跳，来了这里这么久，终于让她遇见一个线索，有了解决的思路了。
   秋意深当时说，若是遇见这个老人，就假装不认识他，只说是自己迷了路，求庄主借宿一宿。
   那么想来这个老人家要么不喜他，要么性情不太好。
   这该怎么开口呢？
   君娉婷只是想了片刻，便见老人家快要走远，她连忙大步跟上去，扬声道：“老人家，您好。”
   老人顿住步子，并没有回头。
   君娉婷快步走上前，看着老人，暗自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老人眼瞳发白，突然间看见，竟然分不清这是活人还是死人，而且，这老人的模样有些像……像极了温峤第二任续弦夫人将死之时她看见的那个老人。有一种相似的死寂。
   唯一的区别就是，眼前这位老人，要苍老许多。
   君娉婷忍住惊悚的感觉，扬起微笑道：“老人家，您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好像迷了路。”
   “这里是，故人庄。”老人用发白的眼睛看着君娉婷，声音有些刺耳，带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你最好快点离开。”
   君娉婷感觉到这个老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于是又道：“可是，现在太晚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了。敢问老人家，不知道能不能在庄中借宿一宿，等到第二日我便离开。”
   老人发白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虽然老人并没有做出看的动作，但是君娉婷就是能够感受到，她被上下扫视了一番，冰冷的视线像是刀子一样。
   “你没有听说过这里的传闻么？”苍老的声音犹如午夜的呜咽声，丝丝缕传入耳中，“都是真的。”
   君娉婷道：“什么传闻？”
   故人庄鲜有人知，若不是秋意深说希望她来到这里，她也不会过来。
   来到这里之前，她让霜序打探过这里的消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传闻。
   老人似乎在思忖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君娉婷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于是她转身，将篮子往上拉了拉，压低声音道：“那你跟我来。”
   走在路上，君娉婷看见老人的动作，老人时不时就要往上拉一下篮子，像是里面的东西很重似的。
   “老人家，这东西提着是不是很辛苦，我帮您提着吧。”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但有一句话要忠告你，不要随便跟人搭话，也不要好奇心过重。”说着，老人将篮子里的蓝色布巾往边缘扯了一些，将露出的部分盖住。
   其实君娉婷什么也没看见。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又是作为谁出现在这里，目力有限，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并没有看清里面装着什么。
   一路跟着老人走上去，君娉婷这才发现，现在的这条路，应该就是自己最开始走上诩居山的路，因为景致不同，最开始她并没有认出来，还是看见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她才明白过来。
   现在经过的这里，就是她当时遇见丈夫与女儿失踪的施翠翠的地方。
   原本该是一片荒坟，入眼满是坟头，但是现在看来，这里还是一片荒田，种着一些大豆之类的谷物。
   “这些庄稼是您种下的么？”君娉婷又问。
   “你的好奇心真的很重。”老人语气越发不善。
   “老人家，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您老一个人种这么大一片地，也是不容易。您的家人呢？”
   “快到了。”
   老人佝偻着身子，慢腾腾的往上走。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后，她们就到了故人庄。
   君娉婷抬头，庄上的匾额还是她当初看过的样子，庄子旁的大树一如当时，树梢上挂着一枚木牌，上面似乎刻着字，她看不太清。
   老人将她引到一个客房，在她进去之后，冷冷说道：“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关好门窗，不要留下缝隙。门栓关紧，不要忘。如果有人敲门，你就当没听见。”
   君娉婷点头，心里觉得这些叮嘱真是奇怪，就好像夜里会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一样。
   老人对她有些不放心，又道：“你夜里睡得沉吗？”
   “沉得很，一般睡下就直到大天亮。”
   “那你早些睡吧。”老人面朝着君娉婷，一步步后退，退出房中，然后将大门带着关上，在还有一丝缝隙的时候，最后一声吱呀声没有响起，老人叮嘱道，“记得我的话。”说完，她才关上了门扉。
   “真是奇怪的规矩。”
   这故人庄确实危险，君娉婷是知道的，可是如果危险到连在庄子里的人都要这样再三再四的叮嘱她，那这个老人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夜里的时候，君娉婷将烛火掐灭，一个人躺在床上，并没有入睡。
   这房间里并没有任何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唯有知道的就是自己现在的身体只勉强算是一个虚弱的成年女子，不说同一个普通人相斗，哪怕是个羸弱的男子，只怕也很难胜过，因此，她并未冒险，按照老人的要求一一关好窗户。
   三更天时，门口传来细微的走动声。
   君娉婷警觉的看向门口，弓着身子悄悄走到门边。
   门外的人走来走去，忽然停在什么地方不动了。
   四下寂静，内外一片黑暗，今夜无月无星，暗得十指都看不清，君娉婷忽然觉得这屋子里空旷得吓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转头一回身，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门外依旧没有声音，君娉婷舒了一口气，准备回到床上躺着。
   念头刚起，便听见极其微小的有人尝试推门的声音。
   后颈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君娉婷想，还好自己听了那老人的话，关紧了门窗。
   门外的人并没有放弃，接着推动窗户，几乎每一个能够进来的地方都被尝试过，全都无功而返。
   于是，君娉婷听见了敲门声。
   一下，又一下。
   催命一般，急促又仓皇。
   君娉婷没有开门。
   于是门外的声音停了下来，但是君娉婷知道，那个人并没有走，一直等在门外。
   那个人好像知道君娉婷没有睡，像是在享受门里的人内心的煎熬，静静的等着她受不了的那一刻。
   如果眼下的君娉婷真的是一个寻常的迷路的女子，那么，很有可能会承受不住，崩溃之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这样一想，君娉婷忽然觉得自己的境地有些不妙。
   一个贸然来到故人庄的女子，真的能够活着离开吗？
   如果她现在寄身的这个女子真的遭遇不测，那么按照已经发生的既定的故事来说，自己岂不是也会走上同样的路？
   过了不知多久。
   鸡鸣三声。
   天边出现鱼肚白，霞光透过窗户落入房中。
   君娉婷察觉到门外的人已经走了，于是等了一会儿，走到门边。
   她推开门扉，心头一紧。
   老人静静站在门口。
   “你醒了？很好。”
   君娉婷硬着头皮回道：“嗯，早上好。”
   “看来你昨夜里听了我的话，既然无事，那你便离开吧。”
   “若是我没有听那些话，会发生什么？”君娉婷忍不住问。
   老人低头看着自己的鞋，然后抬起头，看向君娉婷道：“没什么，送你回家。”
   君娉婷遍体发寒，眼下才知道，这庄子里没一个善类。
   “老人家，我既然在庄中住了一宿，好歹也要拜会主人家，感激主人家的收留之恩。不知您老可否通禀一声？”君娉婷想要见到那位故人庄庄中，无论会发生什么，好歹都得找到一些线索。
   谁料她说完这番话，老人的表情变得尤为怪异起来，泛白的眼睛对着君娉婷：“主人家，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
   见到了？
   君娉婷心想，说的是昨夜里想要闯进来的那个人，还是说，她指的是……
   老人低声道：“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真是见笑了，小女子见识不深，竟没能认出您就是，多谢您好心收留我！”君娉婷连忙道，可心里却明白，这老人分明是在撒谎。
   故人庄的主人，另有其人。
   无论是她进入时在府中看到的字迹，还是偶然间见到的茶具、花艺各种布置，跟这位老人的行为举止都完全对不上。
   “好了，谢也道过，我就不留你，你快走吧。”
   老人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喜悦的表情，只是催促君娉婷快点儿离开。
   君娉婷心想她得寻个法子留在这里，可走到了门口，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借口来。
   老人将她送到门口，挥挥手让她快点儿走，然后就回了故人庄，关上了大门。
   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君娉婷实在没法子，只能摇头，背对着故人庄往外走。
   她走了约莫十几步，忽然听见故人庄的大门重新打开的声音。
   一回头，老人站在门口，此时居然露出一副笑模样。
   这笑容展露，叫老人满脸的褶子都皱在一起，发白的眼睛愈发浑浊，泛黄的牙齿张开，更让人生出一种危险的感觉。
   君娉婷静静驻足，并未贸然开口。
   老人此时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倚在门口道：“怎么还不进来？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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