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稳稳的幸福

    和穆笛通完电话，江美希想了一下又打给了叶栩。
    此时叶栩正在外出差，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听得出对方还在忙碌。
    叶栩的声音有点嘶哑：“怎么了？”
    江美希一听就有点心疼：“还没结束？”
    “快了，最后一稿，希望顺利。”
    江美希问：“累吗？”
    叶栩笑：“现在不累了。”
    江美希也笑：“做IPO项目就是辛苦点，其实我偶尔还会想起咱们在芯薪做项目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我每天觉都不够睡，可是你看着就不怎么累，有一次加完班你还不回去，在办公楼外溜达，后来咱俩一起回宿舍时天都快亮了。”
    叶栩想了想说：“做了这么多IPO项目，现在回想一下，确实只有那次不觉得累。”
    江美希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为什么？”
    “你说呢？”似乎是怕惊扰到别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连日的熬夜，声音更加哑。
    此时他这么问她时，就好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靠在床头耳语一样。
    江美希愣了一下，很快猜到他要说什么。
    她难得地忸怩了一下：“说什么？”
    叶栩说：“那时候不累，是因为你就在身边，加班的时间越长，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越多。那天晚上我也不是没事干在办公楼外瞎溜达，我一直在门外等你，只是你不知道。其实你去之前，我也有过一次通宵的经历，在那条走廊尽头看到过日出，当时就想，如果身边有你就好了。可能心诚则灵吧，几天之后你就被送到我身边了。”
    江美希抬起头，面前光可鉴人的玻璃窗上正好映出自己满含笑意的脸。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笑起来是这样。
    心里早就甜出蜜了，但她嘴上还是说：“什么心诚则灵，熬夜熬昏头了吧？”
    被骂昏头的某人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笨？”
    江美希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叶栩说：“别的女孩子听到那些话不说感动得热泪盈眶吧，好歹也甜甜蜜蜜地回应两句，你这样……让我想到一个小时候的经历……”
    江美希有点不高兴了，但还是好奇心更盛，于是问：“什么经历？”
    叶栩说：“很小的时候在沈阳老家过年，听到家里大人骗小孩说外面那黑漆铁门是甜的，不信可以去舔一下……”
    听到这里，江美希想象着小叶栩舌头被粘在铁门上的样子，已经笑得不能自已了，但转念又想到不对，他这话什么意思？
    还不等她问，叶栩说：“每次对你说点甜言蜜语，就像三九天里去舔那铁门……唉，一腔热忱不敌冰雪严寒。”
    他语气轻松，意图只在调侃她，可是她非但不生气，反而真有点对不住他的感觉。毕竟他这样的人，想听女孩子说一句好听的，那还不容易吗？
    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电话里似乎有人在叫他。
    叶栩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又回头对她说：“行了，你也别瞎想了，还好我这人就爱冷冰冰的铁板。早点休息，明天顺利的话我就回去了。”
    甜言蜜语果然有奇效，江美希还没从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中缓过来，听到他突然要挂电话才想起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她说：“对了，穆笛那小男朋友想约我们见面，定在周日中午，你回来的话就一起去吧？”
    电话里突然沉默了，片刻后，叶栩问：“小男朋友？还是她之前那个男朋友吗？”
    江美希被他问得有点摸不着头绪，仔细想了一下说：“好像没说过换人的事。”
    叶栩笑：“行，我尽量一起去，见见未来的外甥女婿。”
    江美希总觉得他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叶栩是第二天下午赶回北京的，在家里休整了小半天，周日中午和江美希一起赴约。
    出门前，江美希替叶栩挑好了衣服。叶栩只是看了一眼，又去衣柜里找出相对更舒服的T恤和牛仔裤穿上，然后不管江美希提前准备好的连衣裙，也替她找了身舒服休闲的衣服。
    江美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找出来的衣服。叶栩解释说：“用不着那么正式，况且你不是不爱穿高跟鞋吗，穿这裙子肯定要穿高跟鞋。”
    江美希没这方面经验，不太确定：“穆笛这次谈了这么久才让见面，看样子是认真的，我好歹也是长辈，穿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
    “你更随便的时候他也见过。”
    叶栩说话含糊，江美希一时没听清：“什么？”
    叶栩笑：“快换衣服吧，要来不及了。”
    吃饭的地方在什刹海附近，虽然停车有点困难，但算是闹中取静，据说以前是个王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饭馆。
    四合院里面曲径通幽，环境清雅。江美希一路跟着服务生走进去，心情也好了起来。看来这位未来的外甥女婿对自己那傻外甥女还是非常重视爱护的，不过想到自己和叶栩竟然穿得这么随便，她又有点后悔。
    王府的厢房被改造成一个个小包间，因为是夏天，院子里环境不错，所以包间门多数都是开着的。此时服务生在前面一个包间门前停下，江美希走过去，朝里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熟人。
    陆时禹明显也看到她和叶栩了，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江美希的态度还像往常一样不冷不热的，就是心里不禁琢磨——这地方什么时候这么火了，吃个便饭都能遇到熟人。抬头看到服务生已经走远，她正想再跟上去，却被人拉住手臂。
    她回头看叶栩，叶栩已经走进包间，她以为他们是有话要说，就站在门口等他。百无聊赖间就看见穆笛从前面一个小门里走了出来，看到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朝她小跑着过来。
    到了她面前，也不说话，就是一脸讨好地笑着。
    江美希的眉头渐渐隆起，过往经验告诉她，一会儿怕是没什么好事。
    正在这时，就听包间里的陆时禹招呼着：“人到齐了就快入座吧。”
    于是江美希就被穆笛拉着进了包间。
    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陆时禹和自己那大外甥女，江美希才意识到这事好像有点大。
    再看看完全不觉得意外或者不妥的叶栩，她进门前那点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了。
    叶栩回头招呼她：“过来坐啊。”
    江美希没好气地扫了眼对面的两个人，一个一脸讨好，一个战战兢兢。
    她无语地冷笑一声，走到叶栩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被端上来，江美希看向战战兢兢的那位：“介绍一下吧。”
    穆笛挤出一个笑容：“其实我和Kevin……也不是不想说，就是考虑到你的承受能力……”
    “考虑到我的承受能力你还这样？”江美希平时就算是训人，也都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像今天这么激动，的确是因为气大了。
    穆笛一脸委屈：“我本来也没想到真能谈这么久……”
    她话没说完就听到旁边某人没什么温度的笑声。
    她不禁抖了抖肩膀，鼓足勇气说：“反正现在我俩是分不开了。”
    她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让江美希又是一阵猛气。
    憋了半天，她说：“谁都行，就他不行！”
    穆笛都快哭了：“为什么不行？”
    陆时禹也一脸无奈：“美希，我们之间的误会是不是太深了？”
    江美希没理陆时禹，而是对穆笛说：“撬我客户、挖我墙脚、骗我外甥女，这种人品，你说为什么不行？”
    陆时禹立刻替自己辩解：“那叫公平竞争。”
    穆笛也说：“他没骗我。”
    江美希自有自己的道理：“他没骗你，那么多好小伙子你不选，你会选他？”
    陆时禹低头扫了自己一眼：“我怎么了？”
    叶栩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少安毋躁。
    江美希对穆笛说：“吃完饭赶紧回家。”
    这次穆笛也不高兴了：“小姨你讲点理……”
    江美希一听这话，饭也不想吃了，直接站起身来作势要走，还好被身边的叶栩一把拉住。但江美希还在试图掰开叶栩的手。
    陆时禹也慌了，本来他这小女朋友就一直因为自己和江美希的关系摇摆不定，这次要是这么不欢而散，那分手也指日可待了。
    陆时禹试图叫住她：“Maggie！美希！小姨！”
    最后这一声“小姨”让在座几人都惊呆了。
    陆时禹不自在地低咳一声：“来都来了，先坐下吃饭，就算没有我和穆笛的事，我们这么多年的同学了，就像往常一样，一起吃顿饭也行啊。”
    她犹豫了一下，刚才也是一时冲动，但现在台阶都递到脚下了，她也就顺水推舟坐了下来。陆时禹见状很高兴，亲自端起茶壶替几人加水。
    茶端到叶栩面前时，他才注意到这小子要笑不笑的表情，又想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管江美希叫小姨，那以后岂不是比这小子也矮了一辈？自己在他面前本来就端不住老板的架子，以后更是如此了！
    想到这一点，陆时禹没好气地把茶壶往桌上一放：“自己倒。”
    叶栩依旧似笑非笑地，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替自己添茶。
    穆笛见状也很高兴，夹了块刚上的鱼给江美希：“小姨你多吃点。”
    江美希抬眼看了对面的外甥女一眼，心里暗自叹气，看来穆笛是真的喜欢陆时禹，就是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刚入职的时候被陆时禹那老狐狸折磨得瘦了十来斤，怎么两人后来就好上了？
    陆时禹见气氛好转，对江美希说：“美希啊，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我和穆笛这事不该一直瞒着你，但这事不怪穆笛，就怪我。我知道你的看法在穆笛心里可能比她妈的看法更重要，也知道这事让你接受起来没那么顺利，我就自私地想拖一拖，等我们感情深一点，她的立场也更坚定点，不至于你一说不同意，她就先跟我闹。”
    这番话让江美希不由得有点意外，在江美希的印象里，陆时禹像今天这么坦诚还是头一回。
    其实就连穆笛都很意外。以前穆笛每次想和江美希坦白的时候，陆时禹就想尽办法拖着，理由也一大堆，只是没想到，真正的理由竟然是怕她动摇。
    不过现在回想一下，如果是两人最初谈恋爱那会儿，要是江美希坚决不同意，她可能也就真的和他分开了。而现在，要分，那必定又是一次伤筋动骨的痛。
    江美希看了穆笛一眼，什么也没说，但是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
    陆时禹接着说：“我知道我过去也没少胡闹，穆笛不清楚，你更清楚，你现在不同意我们交往，我也理解。但是我还是要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是真的很喜欢穆笛，也是奔着结婚去的，只要你们同意，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江美希还没说话，穆笛先说了：“谁说要跟你领证了？”
    陆时禹一听急了：“谈恋爱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难不成这一年多你就是玩玩的？”
    “没想玩玩，但也还没想结婚。”
    穆笛有点没底气，话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
    陆时禹彻底不淡定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穆笛偷偷瞄他一眼：“你不也没少耍流氓吗？”
    陆时禹深呼吸：“跟我翻旧账是吧？那都是哪年的事了？我都奔四的人了，没时间也没心情跟你闹着玩！”
    自从两人好了以后，陆时禹什么时候这样跟穆笛说过话？所以穆笛一见他对自己发脾气，心里的委屈也不压着了，大声说：“你奔四了，我还小着呢！怕我耽误你的大好青春，早点说清楚！”
    “唉，不是……”陆时禹无奈地抹了抹额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穆笛拉着小脸还想再说什么，江美希先看不下去了：“你俩到底什么意思？把我叫过来看你们吵架？”
    对面两人互看了一眼，都不再说话，明显是还有气。
    叶栩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行了，先吃饭吧，大家难得休息一天。”
    这话倒是说到几个人的心坎里了，眼见着忙季要来了，又是一年一度扒皮抽筋的时候。趁着现在还没那么忙，可不是要好好珍惜休息的时间吗？
    后来叶栩和陆时禹聊起工作上的事，气氛倒是好了不少。
    陆时禹一边聊着天，一边趁众人没在意，若无其事地替穆笛夹了只虾，本来刚才就是被不结婚那话气得一时冲动发了顿脾气，但是脾气发过了，也就过去了，就想着赶紧把小姑娘哄好了。总不能“敌军”还没攻陷，自己内部先瓦解了。
    谁知道小姑娘还不买账，直接把那只无辜的虾扒拉到了桌子上，完全不领情。
    陆时禹瞥了一眼假装没看到，放在桌下的手却偷偷去拉身边人的手。
    穆笛感受到陆时禹去拉她的手，挣脱几下没挣脱开，又担心他们这么一闹，江美希更不看好他们的未来，于是虽然还生着气，但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对面的江美希和叶栩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都当作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一波三折，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告别了还在闹别扭的两个人，江美希和叶栩开车回家。
    路上江美希问叶栩：“他俩的事你早就知道？”
    叶栩坦白：“嗯。”
    江美希冷笑：“看来只瞒着我一个人了。”
    叶栩无奈地说：“他好歹也是我老板。”
    江美希不以为然：“我还是你老板时，也没见你这么向着我。”
    叶栩只好说：“人总有弱点，架不住被人利用。”
    叶栩是什么样的硬骨头，江美希太了解了，虽然陆时禹也是只老狐狸，但在江美希看来，还不至于拿捏住身边这位。
    “他能利用你什么？”
    叶栩看她一眼说：“他这人有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前时不时就帮着有些人和你制造个偶遇，虽然没什么效果，但也很烦人。他同意不在我们之间捣乱，我才同意帮他暂时隐瞒。”
    江美希愣了一下，才搞明白为什么陆时禹突然立场大变，从不停撮合她和季阳变成撮合她和叶栩。
    江美希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窗外，嘴角却微微翘起。
    她脸上那一抹窃笑并没有躲过叶栩的眼睛。
    他顿时觉得心情大好，于是就大发慈悲地替陆时禹说了几句好话：“其实Kevin那个人你也了解，虽然工作上的手腕有点多，但是他什么人品你比别人都清楚。”
    说起这事，江美希忍不住叹气：“可是穆笛太单纯了，搞不好回头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呢。”
    叶栩听了却只是笑。
    江美希问：“你笑什么？”
    叶栩说：“单纯这一点不是你们家祖传的吗？一般人难以赶超，要真想找个‘门当户对’的，我看也难，还不如找个真心对她的。”
    江美希回头瞪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祖传的？”
    叶栩无所畏惧地说：“就好比咱们俩，你有时候单纯得无药可救，但所幸遇上的是我，只要你高兴，这辈子可以一直单纯下去。”
    江美希还在瞪着他，但眼里的笑意早已藏不住了。
    叶栩也没看她，却仿佛没有漏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别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不然我真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对不住这大好时光了。”
    江美希立刻收回视线，看向车外。
    此时天光正好，阳光明媚，路边的蔷薇花大朵大朵绚烂如画。以前光顾着四处奔走，走在路上，关心最多的也是路况如何，堵不堵车，却从未关注过这座城市的角落里随处可见的美景。
    她也知道周遭的一切都没变过，是她的心态变了。
    都说好的爱情能让人变坚强，变有趣，变得更有力气对抗这个世界的愚蠢和肮脏。她江美希何其有幸，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恰巧遇到给她这爱情的他。
    想到这里，她说：“我真希望穆笛也能像我们一样。”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叶栩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他问她：“你知道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你爱的那个人刚好也爱你。就这么简单。”他说。
    是啊，爱情背后需要应付的人生可以很复杂，但是爱情本身却很简单。可是在这座物欲横流的鎏金之城，遇到一个能够相爱的人何其难得。
    叶栩说：“我最后悔的是没有早点把你娶回家，白白蹉跎了那么长时间……所以我们吃过的亏，就不要让后辈接着吃了。”
    江美希被他这句“后辈”逗乐了：“你其实是有私心吧，想听老板叫你一声小姨夫？”
    叶栩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有的时候，这也是能力的体现，不然怎么搞定你的不是别人？”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
    江美希白他一眼，再度看向窗外。
    此时正好路经财经大学，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年轻学生，一派朝气蓬勃的夏日景象。
    她想起自己青春年少的那些年，本该最率真浪漫的年纪，却始终忙忙碌碌，谈了几年的恋爱也没搞清楚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在三十一岁的“高龄”，她隐隐明白了，爱是有人不嫌岁月漫长，日日夜夜只陪伴在你身边，也觉得这样的每一天都别有一番新的滋味。
    “我爱你。”她说。
    他微微一愣，猝不及防：“你说什么？”
    她却不愿再说一次，只笑盈盈地看向前方：“没听见算了。”
    然而片刻后，她放在身侧的那只手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握住，十指交缠。
    “我听见了。”他说，“但是想再听一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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