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会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已经天光大亮。
    外边的阳光从窗帘底下的缝隙里透进来，在地板上留下光影的痕迹。
    窗户大概开了一道缝，余光里,窗帘轻轻在动。
    书柔眨了下眼,醒来之后嗅到的第一口空气,就带着男性清清浅浅的气息。
    意识慢慢地回笼，身体上酸胀感传来，昨晚上的记忆也一点点复苏。
    然后，脸慢慢地发烫。
    她稍微侧过余光,就能看到唐以衡的睡颜。
    近在咫尺。
    他眼皮阖着，睫毛笔直漆黑,在眼下留下一小道剪影。
    一只手还搭在她腰间。
    没什么危险性的。
    很安静温柔。
    跟昨天晚上，完全不一样。
    书柔看得嗓子有点点发紧。
    连忙撇开视线。
    然而脑袋里已经控制不住回忆上涌。
    甚至连他停留在皮肤上的，那种滚烫的触觉都在。
    还有身上的酸痛感。
    实在是不能回想。
    深呼吸了几次，书柔才把注意力转移开。
    她忽然想起来,高中有一年,课间操的时候下了雨,早读的时间延长到五十多分钟。
    班主任又被叫去开会。
    到最后,大家已经读不下去书了，都开始三三两两地聊天。
    书柔刚好被人缠着递情书。
    已经记不清那人是谁了,反正挺强势。
    她还没拒绝，对方就强行放进她书包里。然后靠在桌边就这么聊了起来。
    前座的女生转过来问：“要是泡到了唐以衡,你会干什么啊？”
    “我要给他生很多很多孩子！”那个女生一脸认真。
    连书柔都忍不住笑出声。
    前座更是拍桌狂笑：“你好色哦。”
    “切，喜欢一个人就会想给他生孩子,我这是贤惠……”
    “不够浪漫啊。我以为你会说,跟他牵着手散步什么的。”前座说。
    “那太纯情啦,”女生托着腮一脸沉思,“不过我大概会认真数一数他的睫毛——你们注意过没？他眼睛实在太好看了。”
    ……
    书柔的目光下意识地上移，到唐以衡的睫毛上。
    然后没几秒钟，她就看到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眼底流露出一点儿光来。
    他醒了。
    这会儿两个人直接目光相对。
    大概是刚醒的缘故，那人眸光很深，定定地锁住她。
    书柔哪里敢看他，连忙要翻过身去。
    却被人一下子搂腰拉进怀里。
    唐以衡靠在她白皙的颈间，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忍不住轻咬了她一口。
    愣了半秒，书柔才反应过来。
    她不安地抿了抿唇。
    两个人距离挨得很近，呼吸间，气息相闻。
    唐以衡把她掰过来，手轻轻搭着她肩头。
    轻声问了两个字。
    书柔听清之后，脸一下子就红起来。
    半晌才小声道：“还好…”
    声音带点沙哑的轻柔。
    她似乎自己也察觉到了，话说一半就没说下去，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唐以衡揉揉她的头发，把被子拨开了一点：“嗯。”
    昨晚事后抱着她去清理，结果没忍住，在浴室里压着她又要了一次。
    女孩子的皮肤被水汽熏得微红，眸里也漾着水光，无疑是一种极致命的勾/引。
    尽管一直小心翼翼，他也没把握自己有没有真弄伤她。
    书柔从来没有像这样过。
    一觉醒来，浑身都很没力气。
    酸疼得不行，下/身更甚。
    整个人散架了似的。疲倦到只想睡觉。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腿，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
    然后发现，他好像……起反应了。
    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唐以衡轻轻地吻着她鼻尖：“今天不会做了。”
    书柔稍稍安心下来，缩进他怀里。
    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
    “你明天还要赶飞机。”他撩开她的发丝，替她别到耳后，声线忽然又带了点笑，沉沉暗暗的，“还是说，想要？”
    书柔连连摇头。
    连指尖都忍不住轻颤。
    唐以衡淡笑，尽管食髓知味，他也不想这一次真的把她弄出阴影来。
    何况她看起来有点累。
    他伸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淡淡的香气一下子溢满鼻间。
    搂着她的姿势。
    不带一丝情/欲色彩的，亲昵美好。
    书柔没一会儿就想睡觉。
    还在跟唐以衡说着话，后一秒意识就有点陷入模糊。
    后来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依稀感觉到似乎有人支起了上身，俯视着她。然后，细细的吻一下下落在她眉间，眼角。
    她没什么力气睁开眼再辨认。
    他亲了好久。
    -
    书柔再醒来的时候，唐以衡已经准备好了午饭。
    甚至还端上来，给她在床上支了桌板。
    书柔洗漱回来，忍俊不禁：“我又不是病人…”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腿间的酸痛却有些要命。
    瞬间觉得有点底气不足。
    而那人眉角微微挑着，半笑不笑的模样好像在说，你确定。
    于是她抿了抿唇，乖乖地爬上了床。
    吃过午饭之后，书柔还是决定下床走一会儿。
    唐以衡收拾了碗筷，拿到楼下，开了洗碗机。
    书柔把他借的睡衣换下来，穿了件干净的短袖，下面是薄薄的浅蓝色七分牛仔裤。
    换衣服的时候她就觉得昨晚多半有些过度。
    下楼梯的时候更是后悔，走得慢到不能再慢。直到唐以衡察觉到，迈开大步过来将她抱着下了楼。
    女孩子本来就很瘦，腰也纤细，唐以衡的手指隔着衣服碰在她腰间，觉得好像只有盈盈一握。
    他放她在沙发上。
    书柔小声道：“我就是出来走一下路。”
    在沙发上坐着，跟床上躺有什么区别吗。
    “你要多休息。”唐以衡的视线往下落，书柔察觉到他在看哪里，一下子满脸通红，轻轻推了他一下。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流氓。
    他勾唇笑了笑，拉过她手腕，俯在她耳旁轻声道：“酸疼是正常的，以后就不会了。”
    书柔抿了抿唇：“你好像…很了解呀。”
    唐以衡伸手蹭了蹭她下巴，微挑唇角：“当然——”
    “因为我准备很久了。”
    本来打算，等到领完证那天。
    却没想到，在二十二岁生日这天。
    她把自己送给了他。
    -
    领证那天，是两个人即将出国读研的前夕。
    书柔本来想，反正他们的婚礼肯定要等完成学业回来再办。结婚不结婚，不急于一时。
    也就没真的把唐以衡当年说过的”换戒指“的话放在心上。
    结果，她刚满二十二岁那天，唐以衡就向她正式求了婚。
    在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的空中餐厅。
    周围的食客刚开始还不知道，直到看见侍者推着整车的红玫瑰进来，光一下子暗淡下去。
    穿着白色长裙的钢琴师熟练地切了另一种风格。
    浪漫的曲调把空气都熏得温柔起来。
    书柔看见对面的人起身，慢慢走到她身边。
    然后，单膝跪在地上。
    他今天穿了正装。来的路上随意一笑，还对她说，时间仓促，不想回去换。
    现在她哪里还会不知道。
    分明是…为了求婚而准备的。
    唐以衡真的很适合穿西装。
    黑色的西装，平整妥帖，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身上仍然有淡淡的清冽气息，眸光在光线的映衬下，像藏了细细碎碎的星。
    周围一下子热闹起来。
    来这里吃饭的，基本都是年轻的情侣。女孩子眼中满是艳羡：“这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这是哪个明星吗？”
    “身材也太好了吧！！”
    “啊啊啊…”
    连带着看自己的男朋友，都觉得一下子被人比进了泥里。
    -
    接受了求婚，就意味着唐以衡的身份再度升级。
    成了未婚夫。
    他却好像还嫌这个进度不够快。
    这件事证明，再成熟的男人，在某些事情上，也会有很粘人幼稚的一面。
    书柔无奈，最后只能跟他约定，毕业就领证。
    结果，刚拿到毕业证的第二天，她就被那人从床上叫起来。
    去领另一本证。
    徐欢知道之后啧啧感叹：“你们家唐同学做事这么有计划性跟目的性，实在是有点恐怖啊！”
    “书柔，你肯定已经被他算计得死死的了！”
    书柔没法反驳。
    思绪往回飘移了一点点。
    她就说，为什么领证前一天，他只要了她一次。
    原来是怕她第二天起不来床……
    -
    临出国之前领证，同学朋友的聚会不断，又有些杂事要准备和处理。
    时间上，就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没多少休息的空档。
    虽然唐以衡说他一个人包揽，但书柔却更喜欢跟他一起去做。
    于是，整个暑假两人都没闲过。
    到哪儿都一起。
    出国前一天，去书柔外公外婆家，还乔馨平被调侃说，已经有了小夫妻的样子。
    乔老对唐以衡非常满意，拉着人在花园里，一边遛狗一边聊了很久。
    书柔则是被邹梦瑶拉到一边。
    邹梦瑶的表情颇为神秘：“姐，你们要火啦！”
    书柔不解：“什么？”
    “你看这个，”邹梦瑶拿出手机，点进一个公众号链接，
    “我们高中一个新闻社学妹，写了你们的故事。还记得吗？上次让我帮忙约采访的。”
    书柔点点头。
    当时邹梦瑶软磨硬泡，她无奈之下也只能答应。
    “现在我们母校都传疯了。说有一届学长学姐，双双考进TOP3，又申请成功了美国一流名校，更难能可贵的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专业，谈了四年异地恋！”
    光是简单的陈述，就能脑补出“灵魂伴侣”、“天造地设”这种词汇了。
    学霸的爱情果然让人羡慕。
    “哪有这么夸张呀…”书柔无奈地笑笑，已经开始看公众号的文章。
    这个公众号在本地小有名气，虽然没直接写出书柔跟唐以衡的名字，但是学校和哪一届却没打码。
    桐中的学生一看就知道，激动得不行，成了转发的主力军。
    “我没骗你吧。”邹梦瑶笑眯眯的，随即又托着下巴叹气，“哎，我就担心学弟学妹们看了这个，争先恐后地开始早恋了。”
    书柔笑着把手机还给她。
    这个新闻社的学妹文笔很不错，书柔跟唐以衡的故事被她稍微一整理，好像带了点冥冥之中注定的味道。
    文末还加了几句话煽情。
    反正特别容易激起少女心。
    -
    航班在晚上，吃过晚饭之后，书柔跟唐以衡起身出发去机场。
    昨天一大家子吃了饭，今天乔老跟唐父他们就没过来了。只有乔馨平送了送两个孩子，分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不过，知道女儿异国他乡也有人照顾。
    终归是欢喜的泪。
    书柔也没忍住哭了一会儿。
    直到两人进了候机厅的星巴克，坐在背对着人群的沙发上，她的眼角还是有些红。
    唐以衡走过去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慢慢平静情绪。他见不得她哭，只能不住地亲吻她耳垂，轻而郑重地说：
    “我会照顾好你。不让妈妈担心。”
    书柔小声地“嗯”了一声。
    她心里的情绪并不能称之为伤心，只是跟乔馨平离别，到底是不舍泛滥。
    一时没调节过来。
    到上了飞机，快要起飞的时候。
    书柔已经差不多整理好了情绪。她唇角带着笑意，给乔馨平和徐欢各发了条消息，接过唐以衡递来的枕靠和薄毯，关了手机。
    这个时候，已经是桐城的深夜。
    从停机坪望出去，只有不远处的航站楼灯火通明。跑道两侧是间隔均匀的识别灯。
    一下下闪烁。
    空乘走过来轻声细语做着起飞前的提醒。
    飞机开始慢慢进入跑道，滑行。
    书柔侧过脸，望着窗外。
    准备再看家乡一眼。
    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伸过来的手覆盖着，继而那人跟她十指交叠。
    她转头看过去，正对上唐以衡清晰温柔的眼。
    被外面若隐若现的光影照着。
    像含着光一样。
    飞机腾空而起的那一刻，他们的手也下意识地缠/绕得更紧。
    书柔忽而想到昨天，表妹给她看的文章里，末尾煽情用的那句话——
    他们清楚地知道，未来的旅途中，都会一直有对方。
    的确。
    一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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