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罗汉

直到这个时候，周甲才有时间回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高足有百丈的恐怖怪物，怪物的本体好似由无数扭曲人体拼凑而成。
那一张张面孔，有的贪婪、有的癫狂、有的阴狠、有的残暴……，没有一个神情正常。
偏偏。
那一张张癫狂的面孔，竟是汇聚成一个端庄肃穆、满是威严的巨脸。
巨脸张口大吼，声声入耳，震荡神魂，让人下意识想要臣服，乃至于投身融入其中。
果真如阿列斯所言。
深渊里的存在，会与碎片世界生灵的恶念结合，最终化为一种被称之为魔鬼的生灵。
此等生灵，最善操纵、玩弄人心。
吼声如雷，震耳发聩。
“合同！”
“规矩！”
“不能破坏！”
“无规矩不成方圆！”
“破坏规矩就是破坏世界运转的秩序！”
“屁话！”阿列斯不屑冷哼：
“一个怪物，也配说规矩，这世上最大的规矩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恒存！”
“只有弱者才会适应规矩，强者都是改变规矩。”
嗯？
周甲眼神古怪。
一时间，就连他自己都不由得怀疑，到底谁才是蛊惑人心的魔鬼，又是谁在搬弄是非。
“魔鬼！”巨脸面泛狰狞，仰头咆哮：
“乱民！”
“暴民！”
“目无法纪！你们全都该死！”
死字如有实质，冲击脑海，也让周甲口发闷哼，双足更是一软，几乎失控朝下倒去。
而怪物的攻势远不止如此。
它巨大的身体上突然冒出无数黑漆漆的洞口，一枚枚硕大的弹头以数倍音速狂轰而出。
明明是重炮轰击，竟硬生生显出机枪扫射的效果。
密密麻麻的炮弹，根本不留丝毫闪避的空间，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硬抗。
“轰！”
“轰隆隆！”
无数火光在眼前炸开。
周甲单手持盾，身躯后退，五行天罡早已全力以赴。
这等攻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上百位黑铁高手同时发动攻击，体内的源力飞速消耗。
不过几个呼吸，就已显出不支。
此前在下面还不显，察觉到不对及时激发神行，疯狂逃窜，也幸亏阿列斯出手的及时。
不然……
九死一生！
若是早知道如此危险，他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畜生！”
阿列斯双眼收缩：
“被我锁魂阵困住还敢如此嚣张，给我收！”
音落。
无穷无尽的符文从天而降，好似急雨落下，汇成一根根锁链，把地底的怪物尽数捆缚。
“这类东西刚出生的时候，恰是它最弱的时候，还不懂得如何运用源力，空有修为、境界。”
“等它出去……”
阿列斯轻轻摇头：
“若是学会了源术、功法，再有着操控人心的能力，就算最后拿下，也定然会是一场大乱。”
说话间，下方陡然一颤。
“核爆拳！”
巨脸大吼，双手倏忽朝后一收，随即无数道拳影出现在地底，以极致的速度狂轰符文锁链。
它每一次出拳，前方的空气就炸开一团肉眼可见的巨大气浪。
千百道气浪汇聚在一起，层层叠叠，好似平静水面泛起的涟漪，所过之处万物崩解。
就连那符文锁链，也显出不支。
“嗯！”
阿列斯面色一变。
‘深渊魔鬼’刚出生时的能力，因接触不同而不同，在这全是凡人的世界，理论上来说难有什么强力手段。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周甲更是心头一沉。
巨脸怪物并不能施展核爆手段，但那出拳的威势，却如核爆般恐怖，拳劲浩浩荡荡席卷八方。
周遭数里的地面，甚至都为之轻颤。
每一拳。
都有着黑铁巅峰之力。
看似不算什么。
但它出拳太快、太猛、太暴烈。
一瞬间千万次挥拳，虽然力量未曾突破黑铁极限，但那么多黑铁巅峰高手，威势同样恐怖。
周甲毫不怀疑。
若是这一招落在自己身上，怕是撑不了一个呼吸就会被打爆。
“敕！”
阿列斯面露凝重，身体倏忽站起，单手朝下一按，天地间再次冒出无数枚细密符文。
“咔嚓……”
异响在耳边传来。
周甲眼神一变，侧首看去。
就见眼前静滞的-108层，墙壁陡然出现道道裂缝，随即这一层的空间像是泡沫般碎裂。
伴随着某种无形之力卷入，身处这一层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苍老。
不是只老暂停时间的几个月！
而是无止境的衰老。
不过眨眼功法，这里的人就一个个化作飞灰，散做无有。
与此同时。
核爆拳也与符文锁链撞在一起。
一人、一怪物的手段都未曾超过黑铁之境，但黑铁与黑铁之间的差距也是天壤之别。
《第一氏族》
更别提。
他们一人堪比无数人用。
“轰！”
大地震颤。
“轰隆隆……”
房屋倒塌。
“轰！”
地动山摇。
普利大厦所在本就是济城碎片源力汇聚的核心，此即源力疯狂对撞，已是引得地壳变动。
刺目灵光从地底直冲云霄。
“你先出去！”
阿列斯看了眼周甲，面露凝重：
“看样子，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它镇压，放心，答应给你的好处绝不会食言。”
“零七，送他离开！”
“是！”
一个略显单调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
周甲只觉自己身体一松，随即整个人朝上飞去，不过眨眼功夫就已冲出深深的地底。
扫眼四顾。
因为下面一人一怪物的动手，偌大城池竟随之震动。
*
*
*
千佛山。
山峦震颤、房屋倒塌。
原来的幸存者基地也扭曲变形，不少人被碎石压在下面，更有人不幸落入深不见底的大地裂口。
“快！”
“快救人！”
好在震动虽大，五品以上的人倒是没有太大伤亡。
经由一开始的混乱后，众人纷纷醒悟过来，在几位高品的指挥下，搭救遇险的幸存者。
有着八品以上的实力，沉重的山石也不算太过麻烦。
没过多久，
场中局势就渐渐稳定下来。
“呼……”
“呼哧！”
一人额头冒汗，双手拄膝倚墙而坐，拼命的喘气：
“怎么回事？”
“闹地震了？”
“闹地震还好。”有人开口：
“别再又出什么幺蛾子。”
“去去，乌鸦嘴！”
“郑老已经说了，再过几天雾气散去我们就能出去，外面是什么洪泽域，有玄天盟，虽然可能日子不好过，但总好过现在朝不保夕。”
“也是！”
几人点头应是。
“哎！”
抬手抹去额头汗珠，有着九品修为，暂时负责管理基地事物的张亮起身，喃喃自语：
“不知道郑老他们在哪，我这心里一直慌慌的，总感觉有些不好，这可不是好兆头。”
“我也是。”
基地里的知心大姐刘燕凑过来，小声道：
“张哥，这几天尹极、梁性之他们几个一直偷偷摸摸的，会不会有什么暗中瞒着我们？”
“我听说，有一个名单，只有一百个人……”
“住口。”张亮面色一沉：
“别乱说，再说就算真的有什么，既然郑老不想让我们知道，也肯定是为了我们好。”
“……”
刘燕撇嘴，明显有些不服，却也不再多言。
转过身，正要迈步，一片黑影笼罩而来。
“嗯？”
刘燕一愣，愕然抬头，就见一个金黄色的大手如山峦落下，把她整个人给抓在其中。
什么东……
她心中念头还未来得及转动，两排洁白如玉、个个如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牙齿就映入眼帘。
四十颗！
佛三十二相第二十二相：四十齿相。
意味着圆满无碍，智慧通达，不妄言、不*语，心性如婴儿，赤子之心、纯洁无瑕。
久居千佛山附近，刘燕虽然学历不高没有什么文化，却对佛门的一些典故了然于胸。
一眼扫过，
就认出面前的牙齿是佛门宝相之一。
下一刻。
“咔嚓！”
两排牙齿如刚铡斩落，直接把手中女子的上半截身体咬下，鲜血喷溅中，囫囵个吞入肚腹。
“阿弥陀佛！”
声震八方的佛诵响起，高约九米的金色罗汉一口吞下下半截身体，再次朝人群探手捞去。
一把抓住两人，往嘴里一塞。
“咔嚓！”
“噗！”
鲜血喷溅，惨叫哀嚎滚入咽喉。
“啊！”
惊恐的叫声开始蔓延，人群陷入慌乱之中，纷纷四散而逃。
“怎么回事？”
“这些东西不是不会走出千佛山的吗？”
“现在怎么出来了？”
张亮面色惨白，回头看了一眼，双眼不由一缩：
“不是它们出来了，而是因为经由地震，我们的位置现在已经被纳入到千佛山范围内。”
说着，双眼圆睁急急大吼：
“小武。别过去！”
“放开我姐！”一个年轻人手拿骨剑，咆哮一声冲出，高高跃起，一剑狠狠斩向罗汉手腕。
年轻人有着六品的修为。
六品伐髓，已然不弱，一剑之力不下千斤。
但……
“当！”
碰撞声响起，罗汉手臂纹丝不动，反倒是持剑的年轻人被震的手掌出血，踉跄到底。
“呼……”
前方阴影笼罩，一只金色的大脚踏来。
赤足足心现一千辐轮宝的肉纹相，正是足下轮形相，此相能摧伏怨敌、恶魔，表示照破愚痴与无明之德。
而今。
“噗！”
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被踏成肉泥，血肉模糊中七窍外涌鲜血，眼中满是不甘绝望。
视线的最后一幕，是姐姐被吞入口中的惨状。
“啊！”
咆哮声，震动四方。
“快逃！”
“快逃！”
张亮牙关紧咬，双眼发红，拼命朝人群大吼：
“这是探手罗汉半托迦，实力可以与黑铁中期的强者相提并论，别去碰他，有多远逃多远！”
“吼！”
他话音未落，远处陡然响起一声狮吼。
吼声如雷，震耳发聩。
张亮闻声转首，面色不由一变，眼中尽是惊恐。
一头神骏威武、高有七米的雄狮踏山奔来，一个扑击就把几人按倒在地，闷头撕咬吞吃。
在其身后，一尊类似探手罗汉半托迦的僧人踏步行来，咧嘴大笑，抓起一人塞进嘴里。
“笑狮罗汉伐阇罗弗多罗！”
“唰！”
“唰唰！”
一头神俊白鹿出现在人群中，来回弹跳，口中不时发出欢喜叫声。
白鹿高约十米，鹿顶摇摆，如白玉珊瑚闪烁纯粹光晕，煞是好看，背上有一罗汉端坐。
“坐鹿罗汉宾度罗跋罗堕阁尊者！”
“完了！”
张亮身躯摇晃，面泛绝望。
*
*
*
神行！
地速星闪烁。
时间似乎变的缓慢。
尘土静滞、落叶不动。
唯有周甲，反应还是一如往常，未有变化。
“呼……”
胸腹有序鼓动，源力依序流转全身，沿着玄妙的路径，自足下要穴涌出，推动皮肉震颤。
“唰！”
一步踏过，身闪十丈。
九重登楼步！
一步快过一步，一步远过一步。
九步踏过，已是数百米之远，极致的速度在背后拉扯出一道白色线条，呼啸疾风在他走后的下一瞬才四下席卷。
所谓的超级跑车，在此时的周甲面前，也要汗颜。
小半个城池，在这等速度奔行下，没过多久就被跨过。
还未靠近幸存者基地，那倾斜了足足四十多度的巍峨千佛山，已经先行一步映入眼帘。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恰在此时，前方出现数道熟悉的身影。
“唰！”
周甲从高处落下，看向梁性之：
“怎么回事？”
“周叔！”看到周甲，梁性之面泛狂喜，急急道：
“刚才济城地震，千佛山位移，郑老担心基地那边出事，先一步赶过去，我们正在过去。”
“基地！”周甲回首，双耳轻轻一颤，面色随即一沉：
“走！”
一声低喝，他单手提住梁性之朝前疾冲，其他人面面相觑，顾不得多想，赶紧跟上。
此时距离基地已经不远，待赶到附近，众人的面色都是一白。
只见曾经隐蔽的基地，此时早已被震的扭曲变形，化作一片废墟，鲜血、残肢遍及当场。
还有少许幸存者，个个眼露惊恐，身躯颤抖。
郑老尹极等黑铁，
却都不在。
“怎么回事？”
梁性之大吼：
“这里发生了什么？”
“周……周叔。”终于有人看到了周甲，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哭喊着扑来，嗷嚎大叫：
“罗汉……佛陀……都成了魔鬼！”
“他们口中喊着阿弥陀佛，却在吃人，还把人赶进山里，郑老、尹极已经进山救人了，让我们去外面等着。”
“晓倩哪？”刚刚赶过来的常无名一把提起对方，大声咆哮：
“晓倩有没有出事？”
“我……我不知道。”那人一脸惊恐，眼神慌乱，闻言疯狂摇头：
“我不知道，都死了，都死了！”
“没死的也被赶到山上去，肯定也会被那些罗汉、佛陀吃掉。”
“放屁！”梁性之上前一步，一把把他踹倒在地：
“郑老已经上山，晓倩肯定不会出事的。”
“周叔！”
他转过身，看向周甲，目泛希冀：
“我们也上去吧！”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上山，十有八九救不了人，反到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但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束手旁观。
唯有周甲，能带来安全感。
周甲面无表情抬头，目视前方变大足有十余倍的高山，双耳轻颤，眼神闪烁，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我去！”
见周甲一时不做决定，知道对方心性淡漠的常无名眼角抽搐，已经不报什么希望，忍不住低声道：
“你们爱去不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的眼露畏缩，有的一脸忐忑，也有的钢牙紧咬，闻声上前一步：
“一起！”
“唔……”
周甲收回视线，看了几人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无奈，随即轻轻摇头，迈步前行：
“愿意上山的，就跟上吧。”
几人见状面露狂喜，尤其梁性之、常无名，此时竟也同仇敌忾，对视一眼急急跟上。
至于其他人。
有的畏畏缩缩，有的面露迟疑。
最终选择咬牙跟上的，算上梁性之两人，一共仅有十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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