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 99 章 (3)

    钧。
    待来日他登上高位,必叫这些人悔不当初!
    孔丰易冷着脸,撞开一名路边的从七品检讨,抢在众人之前出了翰林院,扬长而去。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弄懵逼的众官员对视一眼,皱了皱眉,心下更加不喜。
    纷纷心道,还是今天来报道的状元郎大人更加好相处一些。
    而温钧就在众人簇拥之中,扫了眼远远离去的孔丰易,眼神微暗,勾了勾唇,将人忘在了脑后。
    不值一提之人,何必浪费心神。
    第106.第 106 章
    在殿试的时候, 温钧还会将孔丰易看在眼里,当成一个未来可能的对手。
    但是今天的孔丰易实在让他太过失望。
    心浮气躁又不长脑子,他要是还把人当成对手,简直是自降身份。
    温钧爽快将这个名字从心里抹去,转过头, 和众同僚微笑颔首致意。
    至于大家约一杯的请求,他只能面露无奈地表示,今日另有要事, 不能同去——毕竟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相比起和同僚们出门聚餐, 自然是回家和家人一起分享心得来得更重要。
    不等众人露出失望表情, 他薄唇微勾,又提议道:“不过明日倒是个好日子,不如就由温某做东, 大家明日放衙后在飘香楼约一杯, 如何?”
    众官员睁大眼,一时受宠若惊, 纷纷表示同意, 脸上还有迫不及待的意味。
    “果然,状元郎就是比榜眼好相处。”
    “是啊是啊。”
    “这才是同僚相处之道嘛。”
    温钧耳边听到了几个人的议论, 心里一阵微妙,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既然如此, 本官就先走了。”
    众人连忙要送。
    温钧没有拦着, 在这些人的簇拥下出了翰林院。
    中间遇见了匆匆赶出来的丛安, 两人打了个招呼,一起融入放衙的官员里,朝皇城出口方向走。到了地方,找到自家的马车,上马车离开。
    等到马车从皇城门口消失,丛安立刻瘫了下来。
    “第一天真是不容易。”
    温钧同样疲倦,今天他做了大量的阅读,还要熟悉翰林院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不过他死要面子,并不打算在好友面前暴露,捏了捏鼻梁,扫了丛安一眼道:“万事开头难,习惯之后就好了。”
    “也只能这样想了。”丛安点头,然后迅速来了精神,转身兴致勃勃道,“温钧,以后我们说不定还会有一段师生关系,听说庶常馆的小教习就是翰林的侍读学士,你不也正是侍读学士吗?那过几日是不是就轮到你来给我们上课了。”
    温钧眉心微拧:“我还没来得及熟悉翰林的事务,怕是没那么快派去庶常馆做事。你先老实学你的东西吧,就算我没有去,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正院问我。”
    丛安就等他这句话,立刻满意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温钧:“……”
    有种被忽悠了的感觉。
    ……
    马车从皇城门口离开的速度并不快。
    这会儿正是放衙的时间,中书省和六部的官员都在从皇城里往外面走,大大小小的官员将近数百名,还有无数小吏和侍卫,骑马的、坐马车、坐轿子的数不胜数,皇城门口堵得像不限行的五环。
    温钧的马车融入到人潮里,一点也不起眼。
    碰上外表明显不同于常人的马车,一看就知道对方品级不凡,还需要另外让道,免得初来乍到就得罪了人。如此一来,更加耗费时间。
    一刻钟时间,马车几乎没动。
    温钧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眉心微拧道:“这样一来,还不如走路快。”
    他出生农家,以前去私塾上课都是走路去,每天来回两趟,外加刻意的身体锻炼,并不在乎从温宅到皇城门口的这段路距离。
    而且看着这外面不少官员都是步行,其中不乏穿着五品六品官服,大家悠闲散步,比坐马车还自然。他就算真的一起走,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所以他更加忍不住心动。
    丛安听见这话,也好奇地掀开了另一边的车帘:“是吗,我看看。”
    温钧扫了他一眼,等待他的回答。
    毕竟丛安目前借住在他家里,要是丛安受不了走路的苦头,他也不好勉强。
    结果丛安盯着外面的马车,竟然目不转睛,仿佛外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让他完全忘了本来的目的。
    温钧挑眉,随口问:“你看见什么了?”
    丛安回神,连忙招手示意温钧:“温钧你快来看看,这辆马车可真气派。”
    嫌弃小窗看得不过瘾,他直接掀开前方的车帘,指着对面的一辆马车,指给温钧看:“就那一辆朱红色的马车,你看看。”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羡慕和跃跃欲试,全是少年人对未来的天真期待。
    温钧顿住,略有一些无语地瞥了眼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可有可无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过这一看,倒确实看出了几分不同凡响。
    被丛安啧啧称赞的马车,是一辆朱红色的两骑马车。马车的车身木料昂贵,纹饰精美,上朱红色木漆,车帘用烟罗纱装饰,拉车的四匹马浑身雪白,高大挺拔,全身无一丝杂色,连车夫都穿着一身整齐干净的短打,神情虽有傲慢,却技巧极佳,马车行走间稳定轻缓,丝毫不显得颠簸。
    最终要的是,这辆马车行走在车道上,两边马车轿子纷纷避让。
    种种条件看来,这辆马车的主人有大来头。
    丛安也是差不多的想法,看了半天之后,羡慕地放下车帘,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朝廷哪个大人的。”
    “要是好奇,晚上问一问不就行了。”
    温钧也收回了目光,道:“今天庆祝乔迁之喜,我叫了酒楼的宴席,晚上老师和王大人都会来。”
    丛安一愣,诧异看他:“昨天不是庆祝过了?”
    “你觉得……”温钧露出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神情无奈,“昨天像话吗?”
    昨天搬家太匆忙了,全程都没怎么顾得上招呼客人,实在是失礼得不能再失礼。
    要是那也能称之为乔迁宴席,在上林县的流水席都能称之为宫廷大宴了。
    这不,为了弥补过错,温钧打算补办一场乔迁酒宴,宴席的菜色都直接从京城最出名的酒楼里叫。至于日子,就选在了今天,顺带也给王二舅妈践行。
    如今温家的人都来了京城,二舅母不用再担心季明珠没有人照顾,打算出发去任上找王二舅,过几日就由她的长子送她过去。麻烦了她这么几个月,温钧不表示一番实在说不过去,正好,在家里摆一桌宴席送她。
    这也是温钧拒绝了翰林同僚的邀请,执意回家的原因。
    说话间,皇城门口的车队渐渐疏通,车道畅通,朱红色马车从视线里消失。
    失去了讨论的话题,温钧和丛安也不在意,顺势说起了其他话题,等着自家的马车到家。
    就这样折腾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家。
    温家经过一天的收拾整理,比起昨天有规矩多了,门房和小厮都在各司其职。
    见温钧的马车到了,周复生带着小厮迎上来,表示已经按照温钧的吩咐,预定好了飘香楼的宴席,再有半个时辰就送到,宴席摆在偏厅,一切就绪,就等客人到。
    温钧满意点头。
    越过周复生,先回屋换了一身常服,然后在屋里陪着季明珠说了会话,就这样过了一合,就听见王莫笑和周放两人都到了,他这才起身,揽着季明珠出去见客。
    宴席上又是一番热烈的客套讨论,对于温钧和丛安第一天去上衙的感想,大家十分好奇。
    温钧和丛安顺口说了一遍,打开话题。
    这时候,温钧想到了下午丛安的那个问题,顺口问了一句:“舅舅,我今日放衙时,遇见有一辆朱红色马车看着十分气派,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
    王莫笑拿着酒杯的手顿住,脸色微微变化。
    温钧一愣,诧异看他。
    王莫笑看了眼温钧身边的季明珠,低声道:“不出意外,应该是七皇子吧。”
    “……”温钧也沉默了下来。
    他倒是忘了,现在七皇子正是深得恩宠的时候,宫里有受宠的淑妃撑着,皇帝信任,宫外有地方派系和左相帮衬,势力庞大,另外有女主给他赚钱,让他可以毫不顾忌地一掷千金,出手大方。
    区区一辆四骑马车,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钧心里叹息,抬起手,给王莫笑敬了一杯酒。
    王莫笑神情黯淡,苦笑一声,忍痛道:“过了今天,我们以后在外面还是少来往吧。”
    温钧也是差不多这个意思,点点头,没说话。
    丛安不明白了,诧异地看看大家:“为什么?”
    周放不客气地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孩子少问,吃你的东西去。等你能上心点、懂点事,自然就明白了。”
    丛安就是一个愣头青,毫无半点根基,大家都并不想将温、王两家和七皇子之间的纠纷说出来,免得他弄不清情况,不小心惹出麻烦。
    不过就像王莫笑说的,在外面,温、王两家还是少联系为好。
    皇帝摆明了器重温钧,温钧的前途远大,只要这样按部就班走下去,未来几年就能成为皇帝跟前的宠臣。不过一旦招惹上了皇子夺嫡这样的麻烦事,惹来皇帝的疑心,就什么前途都没了。
    温钧不像周放,周放身为周家子弟,自有旁系嫡系的亲戚护着,且周家是稳定的保皇党,就算他和王莫笑来往亲密一些,皇帝也不会怀疑他们周家的忠心。
    为了两方都好,他们必须“翻脸”,王家和温家自此以后,只能维持面子上的情分。
    说到这里,周放的心情有点不好,厌烦地瞪了好友一眼:“我早说了,让你顺着点公主。”
    现在弄得他必须要在弟子和好友之间做一个选择。
    想当然的,他只能选择弟子温钧,毕竟他要是选了王莫笑,外人还要怀疑温钧的品行问题,才会被他这个老师厌弃,对温钧的日后发展十分不利。
    所以,他只能疏离王莫笑了。
    周放满腹怨气,抱怨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准备迎接来自王莫笑的翻脸。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王莫笑竟然没有反驳。
    反而神情迟疑地低声道:“我……我回去好好想想就是了。”
    周放一惊,酒杯差点没捏住,诧异地转头看着他。
    不得了,他这个固执的好友竟然开窍了?
    是他喝多醉了还是没睡醒,竟然能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
    和温钧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讶。
    毕竟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两人却都知道王莫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喜欢名利,不爱慕浮华,所图的就是每天放衙之后待在书房里喝喝小酒作作画,混日子一般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
    叫他去接受公主,讨好公主,还要利用公主脱离七皇子,就是在将他自以为清贵的名声扔在地上踩,几乎等同于要了他半条命。
    周放劝了这几年,知道没结果,甚至都已经放弃了劝他。
    收下公主之子为徒弟,也只是为了最后试一把而已。
    没想到之前怎么劝他,他都摆手不理,甚至差点翻脸,今日却突然就当着大家的面想通了。
    这叫周放震惊到不行。
    “你们别这样看我,我……”王莫笑无奈,低声道,“我以前是不爱管事,但是也不是傻子,现在的情形,我不站出来,就要越陷越深,将大家全部拖累进去了。”
    数年前,只有他一个人在京城为官,不认识周放,没有温钧,他想堕落就堕落,谁也不牵连,还可以借着七皇子和兰淑妃的大旗度日。
    现在却不一样,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有温钧和周放,以及他的两个儿子,甚至包括年前刚刚升官的二弟。
    他就算想混日子,也要做一个有担当的人,先站出来搞定这件事,再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最重要的是,贤真公主……他其实并不讨厌。
    王莫笑心底苦笑了一下,甚至隐隐有点期待,这叫他冷静之后忍不住唾弃自己。
    装什么清高呢。
    ……
    温钧等人自然是不知道王莫笑的想法,但是王莫笑做出的决定大家都十分赞同,一场乔迁酒宴最后宾客皆欢,圆满收场。
    温钧和季明珠相携送了众人出去,看着大家各自上了马车,回屋收拾残局。
    大题的事情自然由温常氏和温萤指挥,用不到季明珠操心。
    她陪着应酬了一场宴席,又刚刚和二舅母道别,心里难受,眉眼间有些疲倦,温钧见状,送她先去休息。
    等季明珠睡了,他才从正屋出来,叫来周复生,让他找温常氏支银子,准备一些礼物,他过两天休沐,要去周家拜访。
    这是计划好的事情,他要去看看他的师弟,临阳侯府的大少爷。
    如今王莫笑改变了主意,他的计划也要提前。
    接下来两天,温钧如常上衙。
    翰林院的日子并不难过,每天看看典籍,熟悉事务,准时点卯放衙,悠闲又轻松。
    碰上不了解的,有身份压着,可以直接问陈子安。再碰上不懂的,就去问王莫笑。
    反正王莫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七皇子决裂,温钧就算在翰林院里公开和王莫笑之间的关系,也碍不着什么。
    甚至温钧和王莫笑之间的关系,有心之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之前不公开,也并不是隐瞒,只是不打算将两人笑之间的关系摆在明处,让外人念叨罢了。
    现在局势不一样,慢慢公开,也算是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机会。
    要说这几天有什么值得一说的,那就只有温钧和大学士常大人之间的交谈了。
    常大人之前负责了江南府的乡试,是乡试主考官,也算是温钧的座师。
    鹿鸣宴上,常大人十分欣赏温钧,还口头表示过,要是温钧去京城参加会试,可以去找他,他有一些同年和人脉,能够帮忙指点温钧一二。
    温钧以为他在说客气话,加上他自己也有恩师周放,所以来京城后并没有去见他,只秉持着学生的义务,派人送了礼物和拜帖,就安心躲在周家备读。
    结果温钧第三天来翰林院点卯,撞上了难得一来的常大人,被他拉着絮叨了半天。
    这才知道,常大人是说真的。
    他是真的非常器重自己,有心帮衬自己,并不是虚话。
    温钧错愕不已,面对这位直接上司的示好,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
    因为他没有记错的话,常大人是十三皇子那边的人。
    果不其然,下午放衙,常大人拉着温钧一起放衙,路上就不经意提起了当今皇后娘娘,还有身为皇后养子的十三皇子。
    温钧:“……”
    现在的皇子都这么缺人吗?他区区一个从五品官员,就算是有六元及第的名号在,也不值得常大人亲自来拉拢吧。
    此情此景,面对试探,温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表明立场。
    “大人,微臣是皇上一手破格提拔的。寒门子弟,对朝中情形并不了解,唯一敬重的,只有皇上!”
    常大人咬牙,目露失望和恨铁不成钢,低声斥道:“老虎年纪大了,牙齿会掉光,可是小老虎们才刚刚长成,你现在还有机会趁着小老虎们没有长大起来去接触他们,不要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温钧微愣,再一次刷新了在心里对常大人的看法。
    这位大人,真的是过度的性情平直。
    这是什么胆大包天的话,也刚随便对一个不熟悉的年轻官员说。
    怪不得他在翰林院待了三十年,始终不得晋升,直到投靠了十三皇子才熬出头,有了一个大学士的职位。
    温钧心里知道常大人是为了他好,但是他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想个办法,和他拉开距离了。
    圣父并不是错,但是圣父没有丝毫警惕之心,到处释放善意,很有可能会招来祸患,牵连身边的人。
    温钧并不想做那个被牵连的人,在雷打下来的时候,一起遭殃。
    接下来几天,温钧见到常大人,都十分的礼貌克制,疏远得简单而自然。
    常大人再不懂人情世故,经过几天功夫,也回过味来,知道温钧的心意,只能叹了口气,去和十三皇子说了温钧的反应。
    没错,这次挖角是十三皇子命令的。
    上次在金陵城一别,他对于温钧是念念不忘,再也看不上别人。
    后来温钧连中六元,得到皇帝赞誉,他气得一天没吃下饭。
    多好的人才,要是他那个时候就开口招揽,温钧就是他的人了。京城里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他和温钧的关系,温钧可以成为他在父皇身边的一把利剑,他帮助温钧晋升,温钧帮助他获得父皇的看重,两方强强结合,斗过七哥。
    偏那时候错过了温钧,弄到现在,温钧已经名扬京城,不少势力都在对他虎视眈眈,只是抱着打量观察的心态,暂时没有派人来接触。他一旦派人接触,就能立刻被人发现。
    不过十三皇子年纪小,到底耐不下性子,明知道可能暴露,还是派了常大人来接触。
    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常大人是温钧的座师,两方有天然有力的见面原因,而温钧对常大人又没有亲近之意,平常相处,并没有人知道,十三皇子已经率先下手了。
    温钧还能保存这短暂的平静,趁着这段时间,尽快吸收新的知识和人情来往。
    ……
    八月初,温钧经历第一次休沐日,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带着季明珠,前往周家拜访。
    周师娘早知道他要来,见他准时来,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道:“就等着你呢,快,明珠就交给我吧,我带她去后院坐坐,你先去书房看看,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你老师他真的太固执了,一句劝都不肯听。”
    温钧愣住,看着周师娘抢走了季明珠,一脸莫名地愣在原地。
    周家管家倒是在一边解释道:“今天老爷非要给少爷启蒙,带着少爷一起去了书房,夫人不放心,跟着去看。但是你也知道,今天休沐,临阳侯府的林少爷也在,老爷他对林少爷一贯严厉,吓到了夫人。夫人想让老爷别那么凶,劝不通,只能在这里等你了。”
    从周放收徒,温钧就回乡去了,至今三个月,对这个二师弟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这个师弟的待遇如何。
    不过温钧是经历过周放的教学的人,对于周放可能会有的反应,大致能猜出那么一二。
    于是他笑了笑,轻声道:“老师虽然严厉了些,却也是好心,希望弟子上进罢了,夫人和管家不用担心,老师有数的。”
    管家一愣,用复杂钦佩的目光上下打量温钧,喃喃道:“我倒是忘了,温大人也是老爷教过的……”
    他两眼愣神,语气里充满了自我怀疑,轻飘飘道:“既然温大人能够高中状元,或许老爷这样做……才是对的?”
    话怎么说到这里来了?
    温钧敏感地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催着管家带他去见周放。
    管家叹气,走在前面带路。
    周放的书房,温钧来过无数遍,清幽雅致,每次都能让人心情愉快地享受。
    这一次,却不一样。
    温钧步入书房范围,耳边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动静,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搞明白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书房里那道恼怒得仿佛狮子咆哮的声音,是周放?
    “愚蠢,愚蠢!蠢不可及!”
    “我说了多少遍,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气煞我!”
    “重抄二十遍!记不住就抄,一直抄到你记住为止!!”
    温钧心神一震,脚下的步子立刻停住。
    管家倒是习以为常,一边带路一边感叹道:“小少爷启蒙,老爷的脾气似乎好了一点,看样子夫人刚才的劝导,也并不是全无用处。”
    等等,好一点之后还是这个音量和态度,没好之前,该是什么样子的啊?
    温钧心里满是震惊,脑海里已经预见了自己这位小师弟的凄惨待遇,迈步走向书房。
    等到了跟前,正好听见周放吼出了每个先生都最喜欢的那句话。
    “林盛安!你当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唰!”温钧推门而进。
    周放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温钧,恼羞成怒:“你怎么进来的!”
    第107.第 107 章
    背对着屋外投射的阴影, 温钧勾唇轻笑,意味深长。
    “老师,弟子真没有想到,你对我竟如此看重有加。”
    “谁看重你了,少说那些没有名堂的话!”
    周放瞪大眼, 一脸尴尬,语气里透着一股狼狈和强作镇定的意味:“进来把门带上!”
    温钧忍住笑意,示意管家先走, 然后关上门进屋,挡住了管家好奇又茫然的目光。
    书房安静下来。
    周放透过窗洞看了眼管家稀里糊涂走掉的背影, 松了口气, 转头瞪着温钧,威严道:“你今日来得倒早。”
    温钧说过休沐日要来拜访,所以他特意在家等着, 没想到他来得还挺准时。
    温钧扫了眼林盛安, 语气里又流露出无奈笑意:“我要不来早点,我这可怜的师弟就要被你给训死了。”
    “你……”周放有些词穷, 恼怒地看了眼林盛安, 恨铁不成钢道,“他蠢笨如此, 我这个做老师的,训斥两句怎么了?”
    温钧点头:“是啊, 我才是老师带过最好的一届嘛, 其他人和弟子自然不能相比。”
    “……”话题又绕回去, 周放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暗地里夸人就算了,被当事人撞见,实在太令人尴尬。
    而且他在外很少夸奖温钧,自持严师出高徒,对温钧最多也就微笑点头,何曾如此夸赞地吹捧过,这一朝暴露了真面目,身为老师的威严没了不说,温钧知道了,尾巴还不翘上天?
    周放咬牙,开始想尽办法要让温钧忘了这件事。
    温钧却没有再和他继续争论的想法,走到林盛安面前,看着他,眼底露出几分打量和试探。
    临阳侯府的大少爷,贤真公主和临阳侯之子,年近十一,因为天赋出众,在无数人的羡慕下被周放收入名下。
    这会儿看着倒是老实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脾性。
    上次温钧急着回乡,并没有来得及和这个小少爷太过近距离接触。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去找了周放询问,然后被周放打发回去,忘了和他聊一聊。
    这会儿还是两师兄弟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交谈。
    温钧轻声开口:“林师弟,我是你的师兄温钧,你或许知道我?”
    林盛安小少爷低着头,缩在书房角落里挨训,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子,抱着他的腿,眼泪汪汪想要护着他又不敢,急得差点哭出来。
    听到温钧的问话,两人同时抬起头看过来,一大一小同样漆黑的眼里写满了委屈。
    温钧一笑,将注意力转移,放在小点的那个孩子身上,抱起他。
    这四岁的小孩子是周放的长子周雪臣,周放成亲较晚,之后又游历大江南北,和周夫人聚少离多,直到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听管家说,今天是他启蒙的日子,怪不得会出现在书房。
    温钧抱着他,继续问林盛安:“嗯?”
    林盛安回过神,老实答道:“……知道。”
    “四书五经,你读了哪些?”
    “都读过了,也会背。”
    温钧诧异:“进度不错嘛。”
    十一岁的孩子,出身侯府,身份尊贵,能够背下四书五经,还有什么可要求的?
    温钧想着,微笑转头,看向周放:“老师,师弟是个好苗子啊。”
    “哪里好了?”周放说到这个就来气,抓起桌上一张纸,愤怒道,“这就是他写的赋文,完全不知所谓!”
    温钧一皱眉,接过这张纸,看了一眼,眉宇舒展,露出失笑表情:“老师,师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你对他的要求太高了。我看他写出来的赋文非常有意思啊。”
    周放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钧:“你说真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子何时要求变得这么低了。
    温钧无奈:“老师,我不是说了吗,师弟还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他都在我这里学习三个月了,半点长进都没有!”
    “一点也没有?”
    周放一顿,不甘心道:“……就一点。”
    温钧轻咳,盖过喉咙里快要压抑不住的笑声。
    他就知道。
    要是真的一点进步都没有,周放早就翻脸赶人走了,怎么可能还将人留着。只能是进步不符合他的预期,让他失望罢了。
    林盛安在一边,听见周放嫌弃,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温钧扫了一眼,轻笑道:“既然有进步,这就足够了,师弟这么小,一点点进步就好。他就算现在中状元,皇上也不可能让他做官。”
    “……”周放愣住,不得不承认温钧说得有道理。
    林盛安这个年纪,就算真的下一届就中举成为秀才,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让他就这么放手不管,他又忍不住这口气,这孩子,怎么就能那么蠢笨,一样东西教了三遍,还是半懂不懂,难道将来他还要不厌其烦地淳淳教导吗,他可没有那个耐性。
    温钧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这样吧,让师弟随弟子学习一段时间?”
    周放愣住,皱眉认真思考半天,突然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即可以解放自己,也能让弟子和临阳侯府有一些联系,立刻低头问林盛安:“你要不要去你师兄那里呆一段时间?”
    林盛安抬起头,眼巴巴看了眼周放,模样小心翼翼。
    略一停顿,似乎在思考,然后下一秒疯狂地小鸡啄米点头。
    他去,他巴不得能去!
    周放瞪大眼,看着林盛安的表现,全身一震,脸色挫败。
    他有这么可怕吗,让林盛安听到可以离开,这样兴奋?
    很显然,周放对自己的可怕程度没有清楚的认知。他叹了口气:“行吧,那你这三个月就去你师兄府上学习,三个月之后,我来考核你的进度。”
    不用再教学生,他这会儿就没有再故作严厉,放下身为老师的那股气势,泄气地想要接过自己的宝贝儿子周雪臣。
    小小的周雪臣面露惊恐,一下子哭了出来。
    “哇!”
    周放:“……”
    温钧:“……小师弟应该是想念师母了,我带他去见师母吧。”
    周放一连遭遇几次打击,深锁眉头,眼不见为净,嫌弃地挥手道:“去,赶紧去。”
    一群不知道好歹的臭小子。
    温钧低声闷笑,抱着周雪臣,牵着林盛安走出书房。
    出了书房,阳光照下来,他清楚地听见了林盛安发出一声舒气的声音,仿佛刚从什么人间炼狱出来。
    温钧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带着他往后院走。
    “谢谢师兄。”林盛安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一边走,一边使劲垫脚尖仰头,和温钧道谢。
    温钧停下,扫了他一眼,摇头笑笑,什么也没说。
    ……
    温钧顺利完成了周夫人的托付,带着两个孩子从书房安全出来,让周夫人神色惊喜,十分感激。
    她起身快步走近,接过周雪臣,又看了眼林盛安,庆幸道:“太好了。”
    温钧微笑,看了眼在周夫人身上的季明珠,上下打量她,见她没事,眉宇微松,轻声道:“师娘,不负所托。”
    周夫人苦笑:“本来不想让你插手的,但是老爷谁的劝也不听,我实在没法子了。快进来坐吧,喝喝茶,老爷没人听他训话,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
    温钧点头,一起进了花厅,在季明珠身边坐下。
    季明珠低声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季明珠眼底满是好奇,小声道:“我听说老师发起火来很可怕。”
    温钧心有戚戚,回忆起刚才书房里的事情,点头道:“是挺可怕。”
    周放是真的毫无一点做人老师的自觉,填鸭式的教育,要求又严苛,差点没把林盛安给折腾惨了。
    还好他记性好,理解能力尚佳,随着周放学习的那一段时间里没出过什么篓子,不让他那一年时间,一定要吃非常多的苦头。
    季明珠立刻露出心疼的神色,悄悄握住了温钧的手,眼底满是自责:“夫君,苦了你。”
    温钧一愣,看她一眼,心里微暖,轻声道:“劳烦夫人挂念我。”
    显然,季明珠这是以为他在周放手上吃了非常多的苦头,在心痛他。温钧不打算解释,毕竟夫妻之间,这也是一种情趣。
    两人低声说话,另一边,周夫人也在安慰两个孩子。
    周雪臣年纪小,第一次见证亲爹的可怕脸孔,吓得不轻,眼里含着泪,要哭不哭的样子躲在周夫人身上撒娇。
    林盛安见多识广,这三个月来不知道挨了多少训,十分镇定,还有功夫反过来安慰小师弟。
    周夫人哭笑不得,更加心痛林盛安了。
    等林盛安带着周雪臣下去玩耍,她和温钧说话,叹了口气道:“盛安也不容易,公主和侯爷都不太管他,老爷对他还那么凶,我看着实在不忍。”
    温钧挑眉:“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我听盛安这孩子说,贤真公主和离后再也没去看过盛安。”周夫人面露恼怒和心疼,“娘不管,已经够可怜了,临阳侯府也不上心,每天让下人将孩子送过来就做了放手掌柜,听闻临阳侯府今日还要迎娶新妇,等新妇入门,盛安在临阳侯府就更无立足之地。”
    话音落地,季明珠揽着温钧胳膊的手紧了紧。
    温钧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安慰,抬头温和道:“有师娘你在不是吗?”看了眼院子里的两个小身影,他微笑安慰道,“师娘你的心意,师弟一定感受到了。”
    以林盛安公主之子的身份,还对周雪臣如此小心翼翼的照顾,已经说明了他的心意。
    他知道周夫人心疼他,记挂他,才会投桃报李,对周雪臣好。
    而周雪臣小孩子心性,谁对他好,他也对那个人好,所以刚才在书房里吓得半死,还要站出来护着林盛安。
    这一家子,除了周放,都是非常温柔又温暖的人。
    至于周放……
    本质也是和好人,但是温柔这两个字和他是真的半点沾不上边。
    也就周师娘还愿意嫁给他,给他生下孩子了,不然这脾气只能打光棍。
    说曹操,曹操到,花厅里几人聊着周放,周放也来了。
    经过书房的事情,他丢了很大的面子,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才肯出来见人。
    走进屋里,一副威严的严师模样,扫了眼温钧道:“既然来了,中午就陪我练练字,喝一杯。”
    温钧站起来:“恭敬不如从命。”
    周放悄悄松了口气,书房那件事,总算放过去了。
    午宴上,周放说了以后每次休沐,让林盛安去找温钧学习的通知。
    周夫人面露不舍,摸了摸林盛安的脑袋没说话。
    反倒是林盛安安慰她:“师娘不用担心,我还小,不用上衙,温师兄也没有时间天天给我上课,我可以趁着其他时间来看你和小师弟。”
    这样一算,以前五天来一天周家,现在五天来四天周家,他反倒是赚了呢。
    林盛安眯着眼,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温钧扫他一眼,点头赞同:“没错,其余时间让师弟来陪陪师娘也好,不过这学习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算来周家,师弟也不能懈怠了。”
    他扫了眼周雪臣,想想让周放启蒙的可怕性,提议道:“不如就让师弟给小师弟启蒙吧,正好稳固课业。”
    周师娘眼睛蹭地一亮:“好!这个办法好!”
    她是真的怕了夫君教书的样子,想想孩子以后要在他手上启蒙,就眼前一片发黑。
    能够逃离夫君,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至于周放的看法,没人关注,他现在名声已经彻底恶了。
    周放:“……”
    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
    温钧和季明珠在周府待了一天,下午回去。
    回去的路上,温钧想着周师娘说过的话,眯着眸子,略有几分思考。
    临阳侯府要迎娶新妇,会和这两日王莫笑和公主的关系大有缓解有关系吗?
    听说临阳候痴恋贤真公主,当年废了许多力气才将公主迎娶回去,承诺终生不纳二色,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和离,贤真公主转头迷恋上了王莫笑,临阳候却还是保持着当年的承诺,始终没有另娶。
    既然都坚持这么多年了,差一点就要成为佳话了,怎么又突然要娶妻呢?
    唯一的可能性,应当就是临阳候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回余地,无奈放弃贤真公主了吧。
    这样说来,王莫笑那边还挺顺利的。
    温钧为王莫笑高兴,又为了林盛安可惜。
    以前林盛安是临阳侯府的嫡长子,身份贵重,但是临阳候要迎娶新妇,很有可能生下其他的孩子,这林盛安的嫡长子身份随时可能不保,对他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之前那样重要了。
    不过也罢,这孩子看着懂事听话,就算没有利用价值,他也愿意教导一二。
    回头等休沐日,他上门来学习的时候,可以指点一番。
    不过有个东西要提前说一声,免得惹恼了佳人。
    温钧低头:“明珠,师弟要随我学习,书房里可能需要添置一些东西。”
    添置了东西,就要改变布局,那季明珠苦心设计的装饰也要改变,等于毁了她的心血和用心。
    温钧有些不舍得,却也无奈,嘴里说着话,轻轻搂紧了她的腰:“等你生下孩子,再帮我重新设计一个书房可好?”
    季明珠脸红:“我这段时间也可以……”
    反正她闲着,现在什么事都不能做,就等孩子出生。
    温钧坐直身体,果决拒绝:“不可,孕期怎么能让你劳心费力,一切都等你出了月子再说。”
    季明珠一脸无奈,用看孩子的目光看温钧:“好吧,都听你的。”
    她发现温钧有时候也挺孩子气的。
    当然,只要想想他如此郑重,还是怕她心里不舒服,她心里就甜滋滋的。
    季明珠歪头想了想书房可能会有的变化,随口道:“二师弟他也不容易,我会让下人好好布置书房的,夫君你也要好好教他,他似乎……只能从科举入仕了。”
    温钧点头:“若是临阳候当真娶妻,生下其他孩子,他只能参加科举。”
    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比如季老爷,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不过林盛安碰见周家人,碰见自己,也是他的运道,便是没有临阳侯府的势力保驾护航,未来成就也未必会差。
    这样想着,温钧手上拍了拍季明珠的脑袋。
    可惜,她当年没有遇见贵人。
    要是当年她也能有人护着,说不定少女时期能少吃一点苦头。
    “嗯?”
    似乎察觉到了温钧的心疼,季明珠仰头看他一眼,读懂他眼底的情绪,微微茫然之后,很快眉眼弯弯道:“外祖父一家人对我其实挺好的。”
    温钧动作一顿,眼里温柔,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
    温钧第二天正常上衙。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天之间,临阳侯府要娶妻的消息就疯狂地传了开来。
    就算是翰林院里,都有人议论。
    盛世太平已久,皇族轻易不赐封爵位,这临阳侯府是京城里仅剩的一个侯府,又曾经迎娶公主,简在帝心,非常显赫。
    当家人要娶妻这样的大事,大家都很好奇,热情吃瓜中。
    与此同时,伴随着临阳侯府要娶新妇的消息被众人周知,贤真公主要嫁人的消息也忽然流传了开。
    “……”温钧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愣住了,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去了王莫笑的屋子。
    “舅舅,外面的消息怎么回事?”
    王莫笑一天没有和人交流,待在屋子里看书,消息比温钧还不灵通,此刻茫然抬头:“什么?”
    “……”温钧愣住,知道从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苦笑道,“舅舅,你偶尔也该出门走走,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王莫笑脸色稀里糊涂,站起来道:“我出门看看。”
    翰林院说起来清贵,其实也就是一群文人聚齐的地方。别以为文人就不八卦了,文人八卦起来的时候,比起长舌妇也不差什么。
    一天接连传出两件大事,自然有人躲在角落议论。
    王莫笑走了一圈回来,脸色阴沉:“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公主没有和你提前透气?”
    王莫笑摇头:“我前日收下公主的礼物,昨日去公主府拜见了公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磕磕巴巴道,“虽然公主十分高兴,也在言语间表示了对我的欣赏,但是我想着,不用那么着急,好好培养感情,并没有和她太过亲密。”
    王莫笑是典型的浪漫文艺青年,就算是二婚,也希望尽量不沾惹外物,可以有感情在。
    他和贤真公主之前只有数面之缘,并没有怎么相处过,这会儿只想着先了解彼此再说,又怎么可能会突然传出成亲的决定。
    温钧摸了摸鼻子,看样子,王莫笑真的不知道公主嫁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贤真公主自己传出来的消息?
    温钧看不懂这番操作。
    他和王莫笑讨论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结果,只能等放衙之后派人去公主府问问,现在先消停下来。
    温钧拱手:“既然如此,下官先出去做事了。”
    王莫笑也需要静一静,点头道:“去吧。”
    放衙后,温钧先回了自己家,然后等待周家那边的消息。
    到了夜间,温钧以为不会有结果了,打算洗漱休息,王家却派了马车连夜来接温钧,表示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温钧披上衣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系衣带。
    “夫君?”季明珠的声音含糊响起,“大晚上的,你去哪?”
    温钧回头看她一眼,解释道:“舅舅派人找我,应该是有事。”
    季明珠愣了一下:“能有什么事啊?这么着急,难不成舅舅要成亲了?”她说完,没等温钧反应,自己先笑了,“怎么可能?”
    温钧挑眉,觉得这个猜测,倒是十分有可能。
    去到王家,温钧看见周放也是一身匆匆地被马车接来,两人在门口碰见,一起往里面走。
    “老师可知道舅舅为何如此着急?”
    “我要是知道,现在就不在这里陪你一起往里走了。”
    温钧耸了耸肩:“既然如此,先进屋问问吧。”
    找到正主,不等温钧发问,周放已经阴沉着脸道:“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半夜打扰我。”
    王莫笑一脸痴痴呆呆地坐在书房里,抬头见两人出现,咽了咽口水道:“我要成亲了。”
    周放:“……??”
    周放一脸愣住。
    而温钧忍不住想到了季明珠刚刚的随口一说,还有白天发生的事情,镇定问道:“可是公主哪里有什么要求?”
    王莫笑点头:“公主性子高傲,言说不想居于人下,所以……”
    所以要抢在临阳侯府娶新妇之前,将自己嫁掉。
    温钧听了沉默半天,啧啧道:“……公主真是性情中人。”
    第108.第 108 章
    贤真公主是皇帝的长女, 身份贵重,从小受宠,养成了任性而胆大妄为的性子。
    比如当年说和离就和离,连个原因也不曾对外解释,仗着皇帝的宠爱, 抛下和离书就直接搬回了公主府。
    后来看上王莫笑,也是十分直接地派人送礼,甚至大胆出言表白, 询问王莫笑能否和她春风一度,满足她的心愿。被王莫笑拒绝后, 念念不忘, 数年如一日坚持攻略王莫笑,丝毫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
    她就是这样一个,在这个朝代显得格外离经叛道的女人。
    为了意气, 闹着嫁人, 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过天要下雨,公主要嫁人, 都是不可阻挡的事情。
    王莫笑派人请温钧和周放来, 并不是为了让他们想法子劝住公主,将这件亲事暂缓, 而是心里太过震惊,所以想找人说话。
    顺带, 也要提前打个招呼, 免得将来麻烦两人的家眷操持婚宴时, 时间不凑手。
    温钧和周放相继一顿,对此表示:“自是可以,只是……”
    只是这件事真的能这么顺利吗?
    不说其他,这贤真公主好歹是皇帝长女,便是二婚,也不可能轻易决定,真的能任由她传出话来,就立刻办事?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
    第二天去上衙,温钧在屋子里继续熟悉情况,就听到外面喧哗起来。他走出门,抓住路过的陈子安问怎么回事,陈子安这时候已经猜中了温钧和王莫笑之间的关系,脸色复杂又担忧道:“圣旨来了,传王大人去面君。”
    温钧一顿,抬头朝外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不远处,王莫笑手里握着明黄色圣旨,随一个面白无需的太监往外走。
    温钧心里一顿,猜出是昨天那件事引起的后果,在心里为王莫笑担忧起来。
    结果半个时辰后,王莫笑回来,眼底却满是茫然和惊喜。
    不等温钧询问,他主动找上了温钧,一脸做梦的表情,南南道:“皇上已经同意了我和公主的婚事。”
    “当真?”温钧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
    王莫笑听见温钧的喜欢,低声苦笑一声:“并不简单,公主绝食了一天,惊动了大长公主,皇帝才答应下来。”
    温钧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底一闪,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大长公主,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大约在三十年前,先帝突然病逝,没有留下托孤大臣,导致朝纲混乱,奸臣邪佞霍乱内宫,几个皇子先后被大臣杀害,皇室岌岌可危。
    关键时刻,大长公主临危受命,联络皇族近卫军,摆平叛乱,将被困的皇帝救出来。
    皇帝毫发无损,拿回皇位,顺利登基。
    之后三年,朝廷动乱不断,就剩下皇帝这个唯一的皇族,既要处理朝政又要处理谣言,独木难支,大长公主再次展现了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助皇帝铲除奸臣邪佞。
    直到海清河晏,朝廷上下一心一意,皇帝也成长起来,才悄然退隐,将权利还给皇帝,自从再未插手朝政。
    有能却不专功,大长公主的美名,就此传遍天下,为世人传唱。
    温钧当年还曾用她的名字,怼过重男轻女的季老爷。
    不过,当身边真的出现了这种大人物,却让人有些不敢置信,甚至受宠若惊。
    大长公主当年救了皇帝一命,皇帝对这个姑姑十分尊重,只要她提出的要求,无有不从,这使得她虽然不在朝廷,地位却无比之高,等闲官员轻易见不到。
    大长公主是个很有明事理之人,这三十年来,甚少提出意见。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贤真公主而出面。
    王莫笑听了温钧的疑问,解释道:“公主出生的早,生母早亡,是皇上当时唯一的孩子。奸臣逼宫那件事发生之后,宫中动乱,大长公主不放心将她交给宫人,选择亲自养在身边,两人有非比寻常的感情,所以公主才能请动大长公主。”
    原来如此。
    有大长公主在后面撑腰,怪不得贤真公主如此行事大胆,毫无顾忌。
    不过这也是好事,贤真公主嫁给王莫笑之后,王莫笑想脱离七皇子,便更加简单了。
    温钧抬手恭喜王莫笑。
    王莫笑眼底藏着十二分的喜色,面露几分不好意思,对着温钧道:“皇帝准了我一个月假期准备婚宴,我已经禀报皇上,这一个月,就由你暂时代替我的职位。”
    温钧没想到这种好事会落在他头上,微微一愣,不确定问:“我?”
    王莫笑自然地点头:“是你。不过也只是将我手上的职位交给你,你知道的,我身为学士,负责为皇上起草诏令,但是因为皇上他对圣旨十分看重,更喜欢自己动手,我的这项工作基本可有可无,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翰林院里喝茶,所以交给你就已经足够。另外管理翰林院一事,还是交给更有经验的曹学士。不过……这样一来,曹学士需要管理翰林院,便没有时间跟在皇帝身边了。”
    王莫笑压低声音,暗示意味十分浓厚:“这一个月,你多努力些。”
    多努力些,让皇上另眼相看,从此获得更多召见。
    温钧连中六元,惊艳了皇帝没错,但是他回乡三个月,已经几乎耗尽了皇帝的耐心。皇帝一开始还能不厌其烦地问起温钧是否回来,三个月之后,就变成了五六天、甚至更久天数才会问起一次。
    不然也不会温钧已经入职翰林院十天,还没接到皇帝召见。
    皇帝贵人多忘事,将温钧忘了。
    想要挽回形象,重新获得皇帝的看重,温钧必须要好好表现一番。
    所以王莫笑刚才在御书房,才会大着胆子,为温钧求来了这个机会,让温钧代替他的工作,有面圣的机会。这样即便皇帝还是没有想起温钧,温钧也能面圣。
    不过通过刚才皇帝一愣,随即答应的情形来看,皇帝八成已经记起了温钧这个人。
    王莫笑在心里暗暗点头,再三叮嘱温钧:“记得,一定要好好表现。”
    温钧点头应诺。
    ……
    皇帝下了旨意,事情就等于板上钉钉了,再不需要遮遮掩掩。
    于是第二天,贤真公主要下嫁王莫笑的消息便彻底在朝中上下传开,震惊无数官员。
    “贤真公主她要下嫁翰林?”
    “不止是翰林,还是鳏夫,都快四十岁了。”
    “这,难道是我平民百姓身份太低,弄不得皇族的想法了。”
    “别说你,谁能弄懂贤真公主的想法……”
    京城里议论纷纷,很多人都不明白,王莫笑一个区区翰林,还是鳏夫,何德何能,怎么配得上迎娶公主。
    公主又是怎么被东西糊住了眼睛,才会看上王莫笑。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能够传扬开来,代表它已经通过了皇帝的允许,甚至可能是皇帝亲口下旨恩赐的,才会传得如此之快。
    这更叫大家迷惑。
    公主喜欢欣赏画,对画师情有独钟,而且最欣赏王莫笑这件事早就成了京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皇上压制着,王莫笑和公主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就连临阳侯府,一直苦等贤真公主回头,也是因为他们从未介意公主追捧一个翰林——王莫笑在大家的心里,毫无竞争里。
    为什么几天没关注,公主突然就要下嫁那个平平无奇的翰林了?!
    王莫笑今天奉旨休息,没有来翰林院点卯,而是留在家里开始准备三书六礼的行当。
    但是这件事许多人并不知道。
    不少六部官员前来拜访,不幸扑空,不舍得走,在外面转来转去,眼底满是好奇和震惊,于是明明没了他这个主人公,翰林院却出乎意料的热闹。
    作为王莫笑的半个外甥,温钧也得到了非常多好奇试探的目光。
    陈子安仗着和温钧是同年,关系好,第一个上前来打听这件事怎么回事。
    温钧不方便细说,但是承认了公主下嫁这件事的真实性,并不是谣言。
    陈子安一愣,立刻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愣愣地念叨道:“原来皇上昨日召见王大人,就是为了这件事。”
    作为掌握第一手消息的人,他只惊讶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有道义地帮助温钧向众人解释。
    翰林院众官员侧耳倾听,听完一时心情复杂。
    事情不但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却没有将事情联想到一起。
    这王家,不知道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倒真是幸运。
    “是啊,未免也太幸运了……”
    角落里的孔丰易不可置信,气得脸色都扭曲了。
    眼看大家知道了传言的真实性,纷纷追捧吹嘘温钧,拼命将话题往贤真公主身上带,恭贺温钧,他更是咬牙切齿。
    殿试本来有可能是状元,遇见温钧这个连中五元的;进入翰林本有可能成为最出色的那个,获得皇帝的垂青,遇见温钧这个六元及第的状元;好不容易在翰林院站稳了,想要开始报复温钧,温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成了半个皇亲国戚。
    温钧是天生来克他的不成!
    孔丰易眼底满是怨气,却不敢露出分毫。
    毕竟,一旦公主真的下嫁,王家以后就是皇亲国戚。
    而温钧,说不定也会借着这股东风,彻底将自己压在脚底下。
    他已经得罪狠了温钧,此时此刻能做的,只有缩小存在感,免得让温钧记起他的存在。
    孔丰易拼命压制脾气,起身避开大家,沉着脸往外走。
    他今天的任务是去礼部核对往年典籍,昨天他还嫌弃这工作又要出门太过麻烦,今天却觉得不错,这样至少他一天都不用待在翰林院里看温钧得意洋洋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圣谕出现,将他故作冷静的脸色彻底打破。
    皇帝有旨,召温钧御书房伴驾。
    第109.第 109 章
    不说孔丰易, 其他知道内情的人也为此彻底怔愣。
    如此人心浮躁的时刻, 温钧还接到了皇帝的召见,太令人迷惑了,难道皇帝真的如此看重王家,连王家的普通亲戚都另眼相看一分?
    当然,也不乏有人想到了三个月前,皇帝对温钧这个新科状元的看重。
    那时候, 温钧这个名字真正是百官皆知,朝中上下议论纷纷。皇帝对他的看重和欣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所有人都在等他从江南回来, 随君伴驾,一步登天。
    几个月过去, 温钧的名字沉寂了几分,但是仍有许多有心人记得他,甚至在暗暗谋划,将他收入自己这边。
    所以,皇帝看重王莫笑,将公主下嫁, 是真的因为王莫笑的自身才华,还是因为他和温钧有关系, 皇帝欣赏温钧的才华, 对温钧有期待, 才对王莫笑松了手呢?
    没有人知道。
    不过, 虽然不知道王莫笑和温钧谁更得皇帝亲眼,但是有个事实大家却看得明明白白——从今以后,王家和温钧是再得罪不起了。
    孔丰易脸色发白,毫无斗志,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翰林院。
    他有一位族亲,为户部左侍郎,外人都羡慕他有如此后台,他也是仗着对方的名声,才敢在翰林院里肆无忌惮。但是有个事实,他一直没敢说出来,那就是对方身为嫡系子弟,压根看不起他这个新科榜眼,来京城后,他去拜见过这位族亲,对方见了他一面,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起身叫人送客了。
    而现在,那位他高攀不起的族亲,也不能小觑王家了。
    他身为一个靠着对方的名声活下来的小角色,更别提和温钧争锋。
    对于孔丰易的离开,翰林院里几乎没人发现,只有陈子安遥遥看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很快没放在心上,转头恭喜温钧。
    “温大人,恭喜你,快准备好就去吧,这可是面圣的机会。”
    “这就走。”
    温钧点头,回身放了东西,立刻随着传旨的太监一起出门,神色淡淡,看起来不急不缓,冷静而从容。
    直到走出门,他才眉眼微挑,勾唇一笑,垂眸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其他人不知道皇帝召见他的原因,他还能不知道吗?不过,能够借着这件事,脱离这些八卦的文人,就是好事。
    男人八卦起来,可真是没女人什么事了。
    王莫笑躲在家里,这些人只能来烦他,他又身份低微,不好拒绝,只能维持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接待众人,还不能发火。
    真的让人无奈。
    温钧叹息,随着太监走出了翰林院范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直到小太监停下,将他交接给另一名太监,他才回过神,将心思收回来,冷静面对眼前的事情。
    “温大人,奴身份低微,不能靠近御书房,接下来的路程就交给这位公公了。”靠近御书房,传旨太监小声说着,示意另一名太监过来,将温钧交给他。
    温钧点头,温和地谢过他。
    他没想到第一天代行王莫笑的职位,就能接到召见,所以压根没有来得及做准备,身上也拿不出打赏给传旨太监,只能口头道谢。
    传旨太监却十分受用的样子,微笑道:“温大人客气了,您可是今科状元,前途无量,为您带路是奴的荣幸。”
    温钧含笑再次谢过,然后才越过他,随另一个人往里走。
    走到台阶上,他神色不动,微微眯眸,回头看了传旨太监一眼。
    不对劲。
    这太监好歹也是御书房的,便是身份再低,也不可能这么好脾气。或许对着那些三品以上的高官有可能,可是他区区从五品,怎么可能?偏偏他辛苦走一趟却没有打赏,不生气,反而还朝着自己笑。
    或许……
    今天不是简单的起草诏令那么简单?
    如果是皇帝需要起草诏令,派了人叫他来,那传旨太监不可能如此周到,顶多派个人叫他,到了地方再将他转交给别人,哪里还会有特意提醒,和现在这样态度好得不像话的待遇。
    温钧只能试探猜测,应该皇帝传召他的时候,态度和传召王莫笑有所不同,所以才能让这御书房的宫人都在掂量,对他特别优待。
    而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一切,只怕还要多谢王莫笑。
    王莫笑昨天提起了他的名字,叫皇帝想起了他的存在,才会发生这些事情。
    不然王莫笑在职的时候,皇帝半个月才召见一次,还要分摊给王莫笑和曹学士两个人,等于他们个把月才能见一次皇帝,温钧又怎么可能会上任第一天就如此幸运地接到传召呢。
    温钧心神一定,知道皇帝没有彻底忘了他,这次召见,肯定不简单,立刻在脑海里开始回忆起了面圣的规矩,然后才不急不缓地随着太监叩开御书房的门。
    面圣先行礼,温钧弯下半截腰,两手交叠,朗声开口请安。
    本朝对文人和官员十分尊重,并没有面圣需要三跪九叩,脑袋贴着地那样严苛过分的礼仪。进士面圣的时候,也只是跪了一下,很快就叫起。现在成了官员,更不需要三跪九叩,只需要弯腰行半礼就好。
    只是这个姿势,看不见皇帝的脸色,很容易让人心里不安。
    这仿佛也正是皇族所希望的,用这样让人不安的姿态,压迫性的声音,来树立在朝臣心里的威严。
    温钧冷静想着,等待皇帝的下马威。
    但是整件事并没有按照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来了?”
    威严醇厚的声音随意开口,语气平常,仿佛是好友一般,带着笑意:“爱卿,你这探亲祭祖的日子也太长了些,朕等得好苦啊。”
    温钧心惊,蹭地抬头,正看见了皇帝眼底的笑意:“……”
    皇帝见他失礼,也不恼,招手道:“别傻站着了,过来说话。”
    温钧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犹豫再三,收回行礼的手,上前叫道:“皇上。”
    皇帝点头,点了点桌上摊开了一卷纸,揉了揉鼻梁道:“这是你会试时候的考卷,我这几个月,看了无数遍,发现了一些不够妥帖之处,爱卿,你是第一个提出这套理论的人,你来看看,可有解决之法。”
    温钧眉心微拧,没有顺着皇帝的话去看考卷,而是先观察了皇帝一眼。
    皇帝年已五十,头发花白,神色坚毅,双眸昏黄紧盯着考卷,神色忧国忧民,没有发现他的动作。
    温钧一顿,内心微妙。
    皇帝的言行分明表露着他并不在乎虚礼,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耽误正事,只希望他能尽快投入政务里,以当事人的身份帮忙开拓新的思路。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需要再装相了。
    会试之时,因为时间不够,他没能将所有的遗漏补充完整,匆匆交卷,现在时间充足,他可以彻底地将理念倾洒出来。
    “皇上,还请告诉臣哪里有不妥之处……”
    温钧上前,顺着皇帝的指点看见了他写出来的批阅,静心看了一遍,解释道:“这里臣早有想法,只是会试时间不够。臣的看法是,都说堵不如疏,水至清则无鱼,就算想要变革,也不能强硬地下命令斩断百官的财路,还是先一步步来,尽量减少他们对百姓的侵害才是正道,所以我觉得,这里完全可以……”
    御书房里,一老一少丝毫没有身份之见,投入到了热烈的讨论里。
    左右服侍的宫人悄悄对视一眼,眼露惊叹,十分不可思议。
    但是只看皇上不断点头,眼底流露出越来越浓厚的欣赏,他们就知道,这朝中的天,怕是要变了。
    ……
    这场酣畅淋漓的探讨一发不可收拾,双方越讨论越来灵感,直到三个时辰后才潦草结束。
    当然,温钧和皇帝都是工作狂,结束并非他们的意愿,是太监总管金公公进来,跪在地上要死要活地劝诫皇帝用膳,皇帝才不甘心地结束了这场讨论。
    温钧又发现了皇帝身上一个不错的点。
    他除了勤政爱民之外,还是个不错的上司,并不像一些记载中那样的独断专行,在生活上,他也愿意听取身边人的劝诫。
    这是个好事,毕竟伴君如伴虎,皇帝是个念旧情的人,代表他身边的人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触怒他而失去性命。
    对温钧这个野心勃勃,试图入中朝廷权力中心的人来说,更是再好不过。
    是的,温钧的野心被点燃了。
    之前他没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他对皇帝不了解,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所以不敢太过妄想——上次见到皇帝,还是在琼林宴,一大群人簇拥,他压根没有接近皇帝的机会。
    现在了解皇帝几分,他才敢生出这个野心。
    皇帝是个不拘一格之人,骨子里甚至和贤真公主是一样的离经叛道。只是贤真公主的外露一些,而皇帝的内敛一些。
    既然皇帝当时能破格提拔他成侍读学士,再等等,皇帝也能破格他做别的官位。
    温钧并不想一年年的熬资历,等到四五十岁才能发挥他的能力。
    他来到这个世界,便注定不凡。
    第110.第 110 章
    酉时, 繁星初上, 温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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