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陪伴

不出陆玖所料，在他包扎完伤口不过几息后，大敞的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少说也有十数人。
        他低声对猫崽道：“娇娇藏起来，我去看看。”
        言罢起身，将少了两条腿的椅子握在手上，看着屋外的目光一片森冷。
        迟乔透过房门瞧到了外头大院子里明亮的火光，也没坚持跟着他一起去，只是在他出门后，脚步轻盈的跳出门外，将自己融入夜色，藏身于距离他不远的一处草垛后。
        一旦情势不对，他就会立刻兑换系统商城里价值50积分的瞬移符咒，带着崽崽离开这里。
        这是他唯一一个买得起的，目前能用于他们自保的道具，作为最便宜的瞬移符咒，只能携带200kg以内的生物移动到千米之外，且位置不定，一旦使用，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出现在哪里，风险太大，不到关键时刻他不准备兑换使用。
        脚步声逐渐逼近，火光与嘈杂的人声纠结在一起，吵闹至极。
        陆玖站在院子里，听着他们一点点逼近，身体被夜晚刺骨的寒风刮得冰凉，心里却燃着焚天的恨意。
        母妃死的那天，也是在黄昏将熄的晚上，两三个人夹着破旧的草席，将她瘦弱的身躯粗暴的裹起带走。
        如今，倘若不是他机缘巧合救下了娇娇，受着他的陪伴与恩惠，恐怕同样的情景也将在他身上重现。
        这整个宫里头，除了娇娇，没人希望他活下去。
        “就是这里！门还开着——”
        “真的还有人吗？别是你们胆小，自己被自己吓破了胆！”
        “真的！我的脚还被什么东西砸了！到现在还肿着！”说话的是先前提灯的婢女，嗓子已经叫哑了。
        “不可能啊，我听白日守门的侍卫说，已经五六天没见人来送饭了”
        “五六天？这——就算九皇子他没染上寒疫，也该被饿死了吧？”
        “娘啊，不会真的闹鬼了吧？”
        “别说诨话，赶紧进去看看，门开着，人不会跑出去了吧？”
        “不可能，我们仨出了门没跑几步就停了，留了个人看着大门，没见有人出去！”
        声音吵吵嚷嚷，越来越近。
        陆玖握着椅子的手紧了紧。
        第一个提着灯笼进来的是个侍卫打扮的人，灯光照亮了大半个院子，也照亮了院子中央面色阴沉的少年。
        侍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惊得后面十几人一齐被吓的一哆嗦。
        “九，九皇子殿下。”侍卫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将灯笼朝前推了推，确认那人面上有血色，这才稍稍安下心。
        陆玖的目光扫过他，又落到后面推搡着挤进来的人身上，淡淡道：“怎么，父皇下旨，今日便要本殿的性命，是吗？”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行礼：“属下不敢，并无此事。”
        虽面前的少年说是个被关在冷宫，受万人嘲弄的弃子，可他皇子的身份却未被废黜，再落魄，那也是皇家血脉，暗地里动动手脚也罢，明面上闹得难看了，他们这些没靠山的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更何况他能站在这里本就是一件怪事——又是染了寒疫，又是断食六天，换做旁人说不定连尸首都已经腐朽发臭了，可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瞧不出半点虚弱，声厉气足，上位者的气势浑然天成。
        今上推崇鬼神之事，宫内人或多或少也颇信此道，他们瞧着受了这么多灾仍能活下来的皇子，只私下觉得恐怕是得有上天庇佑，自然不敢轻易如从前那般怠慢轻视。
        陆玖冷笑一声：“并无此事？五六日不曾送来任何可供果腹的饭食，本殿都以为自己已经叫人忘了，谁料今日好容易来了人，却是卷着草席来的，倒像是要给本殿收尸的做派。”
        “都觉得本殿该死透了？”
        可，可不是嘛
        那两个来收拾的太监你推我攘，其中一个被推上前，在一众人眼皮子下尴尬站定，磕磕巴巴道：“奴，奴才是听闻殿下已经感染寒疫，命丧于此，这才受命来——奴才只是领命行事，并不知此内情！”
        他们只是听上头吩咐，来把尸体运走，谁知道尸体没找着，活蹦乱跳的皇子倒是有一个，瞧上去甚至还高壮了不少，可没有半点儿患病的弱态！
        这不是逗他们玩儿呢？！
        陆玖眼底严寒冷峻，目如冰刃：“也倒难为你主子时刻挂念着本殿，只可惜本殿尚且还有一口气，也不劳他们费心身后事。”
        “还是说，”他目光沉下去，刀割一般刮过那群人：“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叫本殿死在这里，留一具尸首好叫尔等回去交差  ？”
        几人纷纷道‘不敢’，互使眼色，最后无法，推出一人讷讷打圆场：“许是，许是近日宫内寒疫频发，弄混了人罢殿下若无事，奴才们也不多叨扰，先行告退就是——”
        话里话外翻不出半点儿恭敬的意思，冒犯又敷衍，但凡换个皇子，早叫这些人拖家带口满地找头去了，可面前这个是九皇子，连宫婢嬷嬷都能欺压的废人一个，实在叫他们尊敬不起来。
        言罢也不等陆玖再多说什么，怎么一溜串儿的涌进来又怎么一股脑儿的涌出去，大门嘭的阖上，锁链稀稀拉拉圈了一道又一道。
        人没死，也不是个鬼，收不了尸，那阴冷的目光叫人瞧着怪怵得慌，留在这里还沾一身晦气，耽误他们巡逻聊八卦。
        溜了溜了。
        陆玖松了手上的椅子，望着紧闭的宫门，静静立着。
        “我的娘，还真活着啊！”
        “可不是，他往那儿一杵，我一开门就瞧见了，魂都给吓飞了半条，真够晦气。”
        “唉，你们就没人奇怪九皇子怎么还活着呢？”
        “怎么不奇怪，我可是听万寿宫那玲丫头信誓旦旦的说这九皇子染上了寒疫，那病多要命啊那么多太医没日没夜照顾着的那几，咳，都眼看着要挺不过去了，你们说他连口吃的都没有，怎么瞧着比谁都精神！”
        “传言九皇子他出生时半边儿天都是绛紫，百鸟齐鸣，乃祥瑞之子，难不成，他真的受神佛庇护？”
        “我看十之**，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谁五六天不吃东西还生龙活虎的。”
        “啧，可若是真有神佛护着，怎会沦落于此”
        交谈声伴着脚步声声渐行渐远，在最外边儿大门一声巨响关严实后，便再也听不见半分。
        陆玖低垂着眉眼，掩去其中复杂的情绪，半晌，自嘲一笑。
        什么狗屁祥瑞之子，不过是皇帝为了巩固权势，讨好他母妃母族势力夸大其实的谎话罢了。等战乱终了，兵权在手，功高盖主的镇国将军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宠妃便成了罪妇，祥瑞之子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倘若他真有什么鬼神庇护，愚忠的外祖全族何故被诛九族，母妃何至于致死都出不去这冷宫，他又怎会落入这苟延残喘的地步。
        护着他的从来不是什么神佛，从前是母妃，是外祖父，而今是一只小小的猫崽，一个单纯懵懂的小妖怪。
        迟乔旁观了全场，见人走了个干净，赶紧抖抖毛朝着陆玖跑过去。
        刚刚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也不惊讶那些下人对皇子态度如此散漫，毕竟是个谁都不待见的小可怜，没靠山没资本，被欺负是理所当然的事。
        崽崽现在心情一定很差。
        猫咪小小地叹了口气，扒着陆玖的腿，抬头看他的脸。
        脸色冷冰冰的，眼里带着泥泞如沼泽的负面情绪，好吓人。
        不过没有哭，还是很坚强的一个崽。
        猫叔心疼极了，小声喵喵。
        崽崽不要生气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好！
        一帮贯会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奴才罢了！
        猫叔帮你诅咒那些家伙不得house！
        陆玖偏过头，极力将汹涌的情绪收敛，手握拳松开几回，才险险平复了那股腾涌的愤懑怨恨，俯身将猫崽抱起来，托在臂弯。
        迟乔顺势攀上他的肩，贴着他的脖子给了个爱的抱抱，还有带着安抚性质的舔舔舔。
        陆玖垂眼看着柔软可爱的猫崽，被软软的一团蹭着贴着，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也罢，一年多了，见多了这些人的冷嘲热讽，早该习惯了不是么。
        至少他现在还有个全心全意护着他的小猫妖，也不算是彻头彻尾的众叛亲离，不受待见。
        “娇娇，”他偏过头，唇落在猫崽的鼻尖上：“娇娇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迟乔顿住了。
        迟乔呆滞的抬起脑袋，下意识舔了舔鼻尖。
        哇，哇哦。
        猫叔被小美人主动亲亲了唉。
        猫叔一整个支楞起来！
        他连连点着脑袋，喵喵叫着回舔他的侧脸——
        猫叔当然会陪着崽崽！
        崽崽不要着急，再等一段时间，等猫叔找到了获取经验的办法，把【猫灵】升到1阶，能化出人形，叔立刻马上想办法带你出这个破地方！
        离开冷宫！
        咱们跑的远远的，找一个没什么人烟的地方种田打猎，远离未来硝烟四起的皇宫！
        让男女主跟暴君斗去，他们搞他们的起点权谋文，咱们整咱们的**种田文！
        美汁汁儿啊！
        陆玖看猫崽毛茸茸的脑袋用力点着，心底那点儿阴霾散的干干净净，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身体也叫胸口划过的热流唤醒。
        “说好了。”他点着猫咪绒绒的爪子。
        原谅他的自私吧，他真的太贪恋这毛茸茸一团给予他的温暖，已经舍不得放手了。
        迟乔扬起前爪，拍在他掌心：“咪。”
        你猫叔立誓从不反悔的好吧？
        击爪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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