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祝你长命百岁

    深秋的清晨，天有微光。
   路边草黄，蒙着一层白霜。
   天街空阔，行人尚少。
   秦暖骑着马，跟着李猗身后，“哒啦哒啦”地朝神都南端定鼎门而去，后头跟着两列整齐的侍卫。
   五十丈宽的九里长街，空阔笔直，一头是宏伟壮丽的皇城，一头是雄峻的定鼎门。.
   仰头四顾，头顶上霜天青苍，高远无垠。
   秦暖每次骑马走在这天街上，都忍不住都有些胸怀激荡。
   自己素来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每次打马走在这天街上情绪都有点激昂，何况那些原本就踌躇满志，想建功立业之人？
   更不要说那些高居皇城上，手掌生杀予夺之权的人？
   比如说，李猗。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远处巍峨的皇城，忽然想到：
   站在皇城高高的城楼上俯视天下是个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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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外，十里长亭。
   叶护太子已经坐在那儿了，旁边还有阿依慕、牟羽，敦煌王和王妃，陈相公，一群鸿胪寺的官员。
   看到李猗，叶护放下酒杯，起身下了长亭，其余人等也都纷纷起身来迎。
   叶护看着李猗笑道：“我还以为殿下不会来了！”
   李猗风轻云淡地四顾一笑：“难道我来晚了？”
   “没有哇！”阿依慕跳到近前，“我们也才来一会会儿！”
   李猗走进长亭内，一旁鸿胪寺的官员立刻拿来酒盏，斟满酒奉上。
   李猗举杯向叶护祝道：“愿忠义王此去一路顺风，早平贼逆，万胜而归！”
   叶护太子一脸庄肃，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谢公主盛情！”
   三杯祝酒饮毕，叶护脸上的正经气概又没有了，走出长亭之际，歪着头冲李猗道：
   “我都要走了，此去山长水远，怕再难见面，难道殿下就没两句话要送我吗？”
   李猗笑笑，漫步走下台阶，“我还真有两句话要送与叶护太子！”
   其余众人包括敦煌王夫妇都很知趣地拉开了距离。
   秦暖脸皮一铁，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走。
   阿依慕正想窜过去，却被敦煌王王妃一把拽住，急得她低声直叫：“姑姑！姑姑别拉我呀！”
   “殿下要送我什么话？”叶护笑嘻嘻问道。
   李猗负手而立，举目望着天边一缕薄霞，轻笑道：“太子英武不凡，日后必然又是一代草原雄主！”
   叶护闻言，不由昂起了脑袋，心中得意：这点你也不得不承认啊！
   然而李猗继续道：“草原上的狮子还没老掉牙，狮崽子若是不乖，会被咬死的！”
   叶护太子楞了楞，哈然一笑：“殿下你想多了！我是天上的苍鹰！我是我父汗最骄傲的儿子！”
   李猗摇摇头，淡笑：“就你这样儿，我看你蹦不了几年！”
   叶护恨得又咬牙：“你别太过分了！”
   这个女人说话不气人会死吗？
   李猗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叶护双眼贼亮。
   李猗遥望着天际，缓声道：“若是有那么一天，若是你能活着逃出草原，本座就会助你，不但给你安身立命之所，还会尽力助你回草原！”
   “胡说八道！”叶护先是愤然，而后傲然昂头道：“先不说那根本不可能！即便有死亡来临，草原上的苍鹰，也只会战死在草原上，回归长生天，绝不会做丧家犬！”
   李猗淡笑：“随你！”
   叶护又愤然：“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怎么就不肯好好说话？”
   李猗灿然一笑：
   “那本座就祝愿叶护太子长命百岁！太子是草原上的苍鹰之主，是大漠上的青狼之王！永得长生天的庇佑！”
   这话太好听了呀！
   叶护这才眉开眼笑：“我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我还等着殿下喜欢我呢！”
   李猗摇摇头，“我再送太子一句话！”
   “什么话？”
   李猗侧了下头，示意他近前。
   原本已经走到马畔的叶护立刻凑到了近前。
   李猗声音清淡又凉薄：“我劝你小心点儿你的那个弟弟！”
   叶护：“啥？”
   他正要扭头去看不远处的牟羽，李猗抬手一巴掌拍过去，拍在他脑门侧，制止了他想扭头的动作。
   叶护捂着脑门，一脸愕然。
   李猗抬手一挥：“本座话都说完了！忠言逆耳，信不信由你！”
   叶护握拳虚晃一下，呲牙道：“狡猾的女人！狡猾又无情的女人！”
   他好想还手！
   而李猗灿然一笑。
   映着霞光的笑脸，让叶护太子又微微愣了愣神，随即长笑一声，转身跳上了马背，带着自己的一群手下，奔驰而去。
   哎呀，总算太太平平地送走了！
   秦暖凑到李猗脸畔，轻声问道：“姑姑，你这是提醒他？”
   李猗凤眼微眯：“这人，傻得真是……我都有点同情他了！”
   秦暖无语。
   李猗殿下，从小就在阴谋与纷争中长大，果然是目光毒辣，见微知着。
   而叶护太子，生而高贵，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身披光环，日子过得飞扬灿烂，即便他知道周围或许有阴谋，也骄傲得根本不在乎。
   原本历史中的叶护太子确实短命，在帮助唐肃宗李亨平叛后，一回到草原就被杀了，甚至有可能是在回程的路上还没到王庭就被杀了。
   被杀原因没有片言记录存世，后人无从猜测，只有“安史之乱”中的赫赫战功倒是被唐史给记录下来了，以及那句着名的“国家有难，远来相助，何暇食为”。
   后世学者根据当时的时间和环境推测，叶护太子是被他弟弟移地健（牟羽）或者是移地健派系的人给杀了，英武可汗默延啜就两个儿子，太子叶护死了，于是移地健就做了太子。
   然后不到一年时间默延啜也死了，在一场宴席上暴毙，移地健继位成为了牟羽可汗。
   叶护和牟羽的斗争，也是回纥内部“亲唐派”和“反唐派”的斗争，叶护是“亲唐派”，牟羽派系是“反唐派”，反唐派认为，回纥强大起来了，不用再做大唐的部属，不但可以自立，最好反攻一波，翻身做大唐的老大！
   想到这些，秦暖望着李猗，试探地问道：“那姑姑的打算？”
   李猗淡笑：“随他们去斗呗！”
   秦暖懂：有内斗的回纥，才符合大唐的利益。
   只是李猗大概想不到叶护太子是个宫斗渣渣，秒扑的那种！
   根本不会有她所期望的热闹……
   倒是他家的堂兄弟还能和牟羽斗个有来有回……
   送行完毕，鸿胪寺的几个官员以及敦煌王夫妇也跟李猗告辞离开。
   阿依慕很不想跟敦煌王妃一起离开，她想同秦暖一起玩，去广陵王府玩，结果被王妃和牟羽两人压住不许多话，硬拉着走了。
   王妃知道，若是放飞这丫头，她肯定会追着人家秦暖问：“为啥公主殿下要拒绝她的大哥呀？”
   搞不好，她都会直接去问李猗本人的！
   要不要这样丢人的？
   敦煌王妃和牟羽等人离开后，李猗难得清闲一下，松了缰绳，任由马儿慢悠悠地顺着大道走。
   秦暖又忍不住吐槽：“我就不明白了，阿依慕为什么一定要撮合你和她大哥，还认为你喜欢叶护，简直是莫名其妙！”
   说着，她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幼稚天真之人！”
   李猗失笑，拿马鞭指着秦暖道：“阿暖，你一点都不幼稚！你一点都不天真！”
   她笑得灿烂，雪靥映着朝阳，晃人双目。
   此时天街上行人渐多，且这天街上来往的人多是有身份的人。
   她一身标志性的金冠紫袍，以及后头跟着的整齐的黑袍侍卫，没人敢直视上位者的模样，可是洛阳人都知道这是谁！
   传闻中的那位公主殿下！
   传闻中箭术无双，最无情最冷酷的人，当然也最忠烈的人！
   传说从来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笑容！
   一行出城之人迎面而来，正好瞧见李猗和秦暖在笑，为首那人一时间失神呆愣！
   李猗扭头，脸上笑容已敛，望向对面的人。
   那人急急跳下马，远远地低头躬身行礼：“小臣杨国忠见过护国公主殿下！”
   杨国忠？
   哪个角落里的芝麻小官？
   李猗微一点头，“免礼！”
   一旁的秦暖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却是惊雷滚滚：杨钊杨国忠！
   真的有他！
   居然没有被蝴蝶扇飞，就这么出现在面前！
   “谢公主殿下！”杨国忠并没有起身，依旧躬着腰，自我介绍道：“小臣是卫尉寺守宫署丞，原名钊，因感佩此次国战中无数忠义之士壮行激烈，故改名国忠，以之自勉！”
   “恩！名字不错！”李猗淡淡地赞了一句，抖了下缰绳，继续前行。
   杨国忠站在原处，依旧恭谨地弯着腰，目送公主殿下离开。
   一排排玄色锦衣侍卫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他又看看自己身上浅青色的九品官袍，暗暗攥紧了拳头，目光灼灼：
   我，需要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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